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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的记忆

2016-07-21 07:39 作者:桃花驿客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洪水的记忆

文/桃花驿客

近段时间,南方暴连连,众多省市水位不断告急,灾情深重牵动亿万国人之心,故乡 感也在洪涝重创之列。洪水多年不曾肆虐,此番来袭竟是如此凶猛,身居北方的我惊愕之余唯一能做的只有关注与祈福——祈祷灾区能平稳过渡、战胜险情;祈祷灾民能化险为夷,家园无恙。

或许是没有经历过重大水患;或许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对洪水的侵袭似乎不是特别恐惧,反倒因为洪水过境给年少时光留下一道奇异的风景线。生命是一个自我成长与不断思考的过程,随着眼界的开阔与阅历的丰富,我这才真正理解了“洪水如猛兽”的深层含义。洪水——这头狂野无情的怪兽,带着一股摧毁和吞噬一切的劲头,所到之处尽是溃坝决堤、泥石倾泻、房屋垮塌、人畜遭殃、庄稼尽毁,制造出一片片水乡泽国之境,给人们留下满目疮痍和无尽伤痛

我生长的村庄地势低洼,塘堰众多,两条经年不枯的小河分别从村东与村西蜿蜒流过(东边称小河,西边称大河),形成半圆状将村庄夹在中央。从我记事起,每逢雨季,河中水位总会不同程度上涨,间隔几年就能遭遇一场或大或小的洪水泛滥,但由于河道通畅,即使洪水再猛也从未漫及村庄,每次只会有少许庄稼受损而已。

对于父辈而言,发洪水终究是不好的,在他们心里,庄稼就是一年的盼头和全家的希望,他们永远期待四季安平、风调雨顺。而对于懵懂无知的我们而言,发洪水恰恰给我们提供了一次施展身手的好机会。每次洪水来袭总会引发各类鱼儿倾巢出动,但凡有流水的地方就会有村民捕鱼的身影,随便出门一趟,手中总能拎回几条鲜活的鱼儿,就连农家的炊烟里都充斥一股飘散不去的鱼香。那些与洪水有关的日子,大地的每个角落仿佛都是湿漉漉的,记忆中有两件与洪水相关的事让我至今难忘。(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是我十岁左右的光景,那年,父亲破天荒在河滩地种了一亩田香瓜。甜甜的香瓜对年少的我们无疑就是一种诱惑,为了能吃上一只香瓜,我们一群淘气鬼会趁着大人午休的间隙,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溜到郊外菜地偷摘别人家的香瓜,为此还不知挨过多少次父亲的竹鞭。这次自家也种上了香瓜,心底的喜悦自是无以言表,从种瓜秧到藤蔓铺翠,再到开花结果,每一个阶段都倾注了我无尽的热情和守望。

河滩地是一片沙质土地,因为经常淹水,水土流失较为严重,也只能在上面种些旱作物。在一片芝麻、棉花和黄豆的陪衬下,这块葱郁的香瓜地显得就尤为养眼,也总能勾起路人无尽的遐想,只因在浓密的藤蔓下潜伏着一个个光溜溜,白生生的果实。父母每天抽空给瓜地浇水施肥、清除杂草,眼瞅着香瓜一天比一天壮实。这时,父亲在田埂边搭起一座简易瓜棚,实际就是摆的一出空城计,白天忙于农活,他基本无暇顾及瓜地,只有晚上才去河滩转转,就当是看瓜了。

就在香瓜即将成熟之际,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这下可愁坏了父亲。看那雨势,父亲预感到很可能要发洪水,白天顶着大雨也可以巡视一番,晚上黑灯瞎火可就行动不便了。父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终于在夜半时分,他披上雨衣,夹上几条蛇皮口袋悄悄出门,独自向河滩赶去。

果不其然,当父亲赶到河滩时,瓜地已成一片汪洋,看瓜的瓜棚早被河水冲倒,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到许多香瓜附着青藤漂出水面,水流的作用使得它们还不停地漾动,那情景就像一锅煮沸的汤圆浮浮沉沉。每时每刻都有脱藤的香瓜被水流卷走,所幸洪水才刚刚上涨,冲击力不是很大,时间不等人,父亲顶着大雨果断跳进没膝的洪水,以最快的速度将一个个漂浮的香瓜摘下,边摘边用脚板顺着藤蔓不停地探摸。当抢摘完三四袋后,洪水渐渐涨高,眼看就要漫及大腿,如果再不撤退就有被洪水冲走的可能。无奈之下父亲只得停止抢收,退回高地。那一刻,父亲痛惜不已,他怔怔地注视着苦心经营的瓜地,末了还是心有不甘地扛起香瓜往回走去。

第二天当我一起床,一眼就看到墙角多了几袋湿漉漉的香瓜,心中好生诧异:“好端端的香瓜,还没成熟摘回干啥?”父亲苦笑着告诉我:“昨晚大河洪水暴发,一田的香瓜全部被水卷走,幸好我赶到及时,不然一个都落不下。这么好的香瓜今年指定能卖个好价,只可惜还没等成熟就被一场大水给糟践了……”听父亲说完,我拔腿就向河边跑去。

此时的河滩早已被浑黄的洪水野蛮覆盖,河上的小桥基本没入水中,只露出一座桥面。洪水漫平河堤,在S形河道上淤滞成一片冗长而宽阔的流动水域,一堆堆折损的树木和庄稼漂浮物掺杂其中,随波逐流。眼前除了一片水的世界,哪里还寻得见昨天的那片瓜地!河边的打渔人倒是不少,偶尔一张撒开的大网落在瓜地的大体方位,竟然拉上来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可恶的洪水来得真不是时候,眼瞅着煮熟的鸭子飞了!”伴着阵阵失落与怅惋,先前的种种热情与期望瞬间冰冷,我开始在心中咒骂眼前这滔滔的洪水,它不仅冲毁了父亲的瓜地,也冲散了一个孩子的美丽境。

小时候,家乡曾流传过一首民谣:“瘌痢癞,搬新家,搬到哪里?搬到河里,河里淹了水,瘌痢变成鬼…”这是人们为了形容洪水的恐怖而编造的顺口溜,借它用来吓唬小孩,好让其远离河流、远离洪水。所以当年幼的我每每来到河边,总会天真的以为河中有水鬼作怪,自然不敢轻易下河。当然,进入少年后,这些故事对我基本就不再管用。

一个寻常暑假,一连几天的大雨致使村边河水暴涨。顽皮的我们基本不会关心自家庄稼的受损情况,而只在意河沟里的鱼儿是否肥美丰富。西边的大河因水势迅猛,洪水呈漫灌态势,形成的水面宽阔且水位落差较小,不适合鱼群逆流而上的习性。通常捕鱼我们就去东边的小河,那里河床偏窄,水坝沟渠纵横交汇,鱼儿当然也异常活跃。趁着大雨初歇的间隙,我和平平(大我几个月的堂哥)赤着双足,扛着虾网就朝小河奔去。到河对岸需跨过河中一道五米长的蓄水坝,此时蓄水坝上经过的洪水才刚刚漫过小腿中间,我俩几乎毫不费力就跨了过去

经过水中一番围追堵截,浑身衣裤挂泥不说,捕获的鱼儿也不尽如人意,七拼八凑也能烧成两大盘。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河边基本已见不到人影,我们这才想起往回返。当赶到蓄水坝时,坝上水位已明显升高,心中不禁暗自担忧,伸腿一探才知水位已快没及膝盖。抱着一种侥幸心理,我和平平勒紧裤管,夹起渔具,手牵手开始一步步向坝中挪动,每挪一步都是小心万分。由于水位较之前升高,冲击力也成倍增长,刚迈出几步小腿就开始打颤,想回头却连转身都变得困难,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探。眼看就要抵达坝中,突然,一股强大激流奔涌而来,将我和平平冲了一个踉跄,瞬间我俩重心失衡,身体猛地扑倒在洪水之中。

蓄水坝与下游之间有近四十度落差,我清楚地记得——我和平平同时被洪水卷进坝底的漩涡之中,身体在强大的激流推动下翻滚浮沉 ,口鼻迅速呛水,大脑陡然惛懵近乎一片空白。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我们在水中拼命扑腾挣扎,身体也随之起起落落。在水流的快速运动中,我被洪水冲向东岸,慌乱中双手突然抓到岸边的水草,一股生的希望让我几乎以一种连滚带爬的方式上到河堤。上岸后第一反应就是搜寻平平的踪迹,庆幸的是平平也被大水冲到岸边,正慌乱地往岸上攀爬,只不过他被洪水冲到了西岸。他和我一样,上岸后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俩勾着腰板,耷拉双臂,呆若木鸡般立在岸边,任水珠从头到脚不停地滴落,那表情里带着一丝恍若隔世的茫然,也透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足足立了半分钟有余,我俩渐渐从惊恐中清醒过来,这才将沾满泥污的双手在湿衣上揉搓两把,再伸到脸上将水滴狠狠刮抹一番,尔后竟隔岸相视一笑,彼此挥手示意……

河下游一里处有一条渡槽,用一节节直径六十公分的铁管连接而成,高高架设在河道之上,是村里用做两岸之间引水的渠道,也是人们平时过河的工具之一。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吓,一股强烈的回家渴望涌上心头,没有太多犹豫,我撒开腿就朝下游渡槽跑去。平平在对岸迎着我的方向也一起并跑。向晚的旷野中,两个奔跑的少年就这样一东一西沿着河道向渡槽处靠拢,直至平安会和。此时的我们已无太多的话语,唯有傻笑相对,彼此简单约定一番,而后一前一后向村庄走去。回到家中,我们谁也没跟家人提及此事,直至今天,父母或许都不知我们曾经有这么一段涉险的经历。

儿时的世界是一个多彩的世界,透过那双纯真清澈的眼神——曾经的青涩懵懂历经岁月洗礼终迎来花香满径;所有的悲喜对错在明天的朝阳里都归于云淡风轻。对于洪水的记忆,有惨淡,亦有欢欣,恰似一幅黑白的画境,线条虽过于粗犷,却丰满了整体意象,给大脑留下一道生动的印迹,在原色的生命里划过浅浅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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