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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蛮

2018-10-22 12:45 作者:桃花驿客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二蛮

文/桃花驿客

初识二蛮始于自己七八岁时光景。那年天,二蛮他撑着自家的小木舟,载着二蛮经三岔河向北,一路摇摇荡荡拐进孙家河,划进我们村头的窑水滩。我婶婶为二蛮的亲姑,因了这层关系,我的生命里多出这个叫二蛮的人。

二蛮的村庄位于三岔河岸边,村里没几户人家,所有屋舍集中建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大土墩上,视野较为空阔。但凡洪水过境,大河周边一片汪洋,小村形如孤岛一般,待洪水退却,沟渠、农田内皆有鱼儿出没。二蛮倒也不闲着,打小就在这条河边扑腾、抓鱼,身子炼得如泥鳅般光亮,所以每逢汛期,婶婶家是不缺鱼吃的。由于村庄处于河的一边,出门、赶集须经过大河。河上没有渡桥,村里就有人在河道上扯起一根绳缆,河面放置一座简易木筏,人站上木筏,扯着绳缆就能横渡到对岸。每天有人在此值守,过河人给个三毛、五毛,充作渡钱,颇有些《边城》里翠翠家的渡口之韵。

幼时的二蛮脾气暴躁,又常惹事生非,整天闹得村里鸡飞狗跳,父母也是拿他没辙,这些是我与二蛮相识后就领教过的。后来堂姐嫁到二蛮邻村,与二蛮见面自然就多了。去堂姐家也需经过那座渡口,再经二蛮的村庄横插过去。每次当我们快接近他的村庄,几乎总能远远寻到二蛮的身影,一副笑眯眯的憨态,有时伫立村口,有时迎着我们走来。

那时的二蛮家道一般,一家五口,住一套三间土坯大瓦房,父母身体尚好,一哥一妹出落优秀,倒也是和美人家。可天妒贤才,在二蛮成年之际,哥哥赴省城帮人打理业务,在一次送货途中,不小心遭遇车祸。经过几天的抢救,最终还是没能醒来。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但生活还得继续,二蛮一咬牙,背上行囊远走他乡,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二蛮小我两岁,儿时的情谊来的纯净,却是懵懂。在我成年踏上社会后,因乡下错综的亲戚关系,我与二蛮相遇在北方冰城,那时我们都为学徒,因自小熟知,故关系近与旁人。北方的天来得迟缓,恰好与我们撞个满怀,休息之余,我俩哼着流行小调,肩搭肩游荡在异乡街头。逛逛商城,看场录像,或捅几杆台球。玩累了就钻进马路边的食杂店,拎出几瓶啤酒,抓两卷干豆腐或几根火腿肠,往花坛边沿一坐,一会仰脖灌几口啤酒。一会放眼长空,一会再瞅瞅路上的人来人往。那时的天空总是蔚蓝,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新鲜,那么的美好,虽身处闹市,心情却如原野般辽阔,全然忘却心中还装有理想,还装着明天…

“这世界可真大,我多想是一只儿,向着远方不倦的飞翔!”二蛮感慨道。

“你何止是一只小鸟,你现在简直就是一只自由翱翔的苍鹰,谁束缚得了你呀?”我半开玩笑地应答。

这时的二蛮已是一个粗壮的小伙,穿戴变得讲究,就连干活时,也不忘照顾他那一头溜光齐整的黑发。说话依旧咋咋呼呼,胡吹神侃间透着风趣,黝黑的面颊上镶嵌一对灵气的小眼珠,一笑之间,双眸无踪,倒也显出几分可。他胆大心粗,性格大大咧咧,行事莽莽撞撞,如身边有人遭遇个难事,他却是热心快肠,跑前忙后。端起酒杯豪气干云,万事皆抛。闲时一支香烟不离指尖,吐出的烟圈可以一环套上一环,颇有几分街头混混之风。偶尔哪个熟识的小媳妇打他身旁经过,他会蹑手蹑脚绕到其身后,冷不丁一掌拍在别人腰间,惊得小媳妇一个踉跄,回头一看,是二蛮,却也不恼,指着他嗔骂几句,二蛮一阵狂笑,小媳妇随之也笑…

已到处对象的年纪,身旁来往的女孩子却也不少,可二蛮成天没个正形,一副桀骜不驯的态度。与女孩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可以,但真正谈情说爱,他却表现得心不在焉,仿佛单身的洒脱感还意犹未尽。偶尔在老家撞见二蛮,问起他的终身大事,他总笑着回答:“不急,未来的媳妇还在老丈人家养着呢,这不是时机未到吗!”

正值二蛮青壮之年,一向健硕的父亲突然病倒,没拖几个月就撒手人寰。父亲的离去给了二蛮沉重的一击,让他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苦闷的日子,他开始酗酒,且逐渐上瘾,大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势头。一个普通打工仔,原本挣钱不多,一年下来,除去日常花销,又要喝酒、抽烟、打牌,二蛮手头似乎总是那么拮据。钱花尽了,就外出打工,宽裕点再接着挥霍,久而久之,二蛮的坏毛病逐渐养成。眼瞅身边的同伴都已结婚生子,二蛮却依旧形单影只,我行我素,妹妹已经出嫁,母亲也管不住他,他的婚姻大事一再搁浅。

那年,在村人的撮合下,一个外地女子来到二蛮身边。母亲原本希望用一个女人来拴住二蛮,让他重拾自我,过回正常的人生。女子倒也生得几分清秀,身边无牵无挂,也愿意和他过日子,只是年纪稍长二蛮两岁。二蛮岂是那种轻易就范之人,他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想到自己也曾有过一段辉煌的青春岁月,也一直胸藏鹰击长空的闯荡情怀。想此种种,罢!罢!罢!大丈夫何患无妻,还是继续让生命去等候吧!一段未出发的爱注定没有了归程,这也许算是二蛮唯一一次相亲。

一年一年,韶光飞逝,二蛮已迈过而立之年,他一如既往,停留在自己的世界,也无谓婚娶,无谓明天。这年,他远走南方某城,于一处建筑工地打工。工人们为图方便,大多喜欢搬进刚封顶的大楼内住宿,此时楼内的安全防护设施尚未完善。一天晚上,二蛮和工友们挤在一堆看电视,许是风的作用,信号突然中断,二蛮起身上楼摆弄天线。天线架在二楼的飘窗上,他爬上飘窗,调整好天线角度。晚路灯昏暗,视线受阻,且二蛮那粗心大意的毛病始终不改,他一脚踩空,从二楼重重摔下,当场就动弹不得。所幸跌落只有一层高度,送往医院捡回性命,却摔伤左腿,挂伤右眼眶,从此腿部落下轻微残疾,眼部也留下印记,人生大事再无人问津,等候的姻缘终成泡影。

俗话讲,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摔伤两年后,相依为命的母亲突然因病去世。对二蛮而言,这无疑又是上加霜。接踵而来的打击一点点浇灭二蛮心头的热情,从此,他将一个人独自面对漫漫长夜,一个人孤零零走完人生的旅程。父母在世时,建起一栋红砖小楼,让二蛮拥有一个稳定的栖身之所,可家中除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已毫无生气可寻。听堂姐讲,这期间,二蛮的生活毫无规律,一日三顿,顿顿离不开酒。平日里,他倒也外出打工,近两年建筑市场萎缩,打工没有以前顺畅,挣下的钱不会太多。回到村里也不常开火,倒是经常赶集,买回一些酒和菜,今天拎到这家,明天提到那家,走到哪,喝到哪,喝完酒再找人打打牌,过了今天就不管明天,日子过得如腌菜坛底的老菜帮一样,又酸又烂…

今年回到老宅过年,大年初三,无意间撞见过来给婶婶拜年的二蛮。此时的二蛮已褪去年轻时所有的光彩。他身着一套发皱的青色旧西装,原本挺拔的身材而今有些驼背,神情略显萎靡,双眶微微下陷,已很难捕捉到当年那充满灵慧的眼神。最明显却是头顶已有谢顶的迹象。看见二蛮,我远远迎了上去。二蛮还和从前一样,见到我双眼笑成一条细缝。走到跟前,他习惯地伸出右手拍拍我的肩膀,咧开大嘴道:“伙计,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我们相互寒暄,彼此询问近况,其实也不敢深聊,好多话题一出口,怕引起二蛮难堪。我拽着二蛮来家中喝酒,堂姐暗示我:“别让他多喝,喝多了他又咋呼。”两难之间,二蛮自己要求杯中斟满,我也就无所顾忌了。酒没喝多少,他的话先多了。

“我就喜欢听当年你唱的郑智化的《水手》…”

“你后来去过冰城那条我们曾经走过的秋林大街吗…”

听着他喋喋不休的絮叨,我没有多少回应,只是笑着频频举杯向他示意。是啊!如今能和他聊什么呢,聊喝酒?聊打牌?还是聊人生?往事并不如烟,此时,聊什么都已不再重要,一切对他来说都已是浮云,活着就是高兴,活着就是眼前。

二蛮终究还是被时代抛下,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停留在昨天的记忆。二蛮,我的伙伴春天来了,外面的世界依旧广阔而美好,还记得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吗?如果你心中还残存那么一丁点的激情,请不要放弃,至少你还拥有一颗不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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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蛮的评论 (共 7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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