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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回望(29)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2017-08-31 09:28 作者:曾利权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在我10来岁的时候,中国正在经历着文革,老干部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冲击,朝不保夕。就是所谓的造反派也不能就说是万事无忧,依然面临丧失权力的威胁。那真的是一场权力易手的奇观------没有帝国主义的侵略,没有发生农民起义或者市民暴乱,但天下大乱的程度和规模一点不比改朝换代逊色。争权夺利成了一种群众运动,成了一种反动和捍卫的争斗常态。这场争斗法发生在顶层,但更激烈的表现则在下面,在城市和农村,在大单位和学校。

当然,也不得不承认,运动产生了混乱,产生了冤假错案,但混乱也产生了抑制,有时候甚至是歪打正着。那个时期动辄查历史,查经济账。老实说,历史问题还有点复杂,但经济账就比较好查清。一个是记账规则已经比较科学,一分一角的收入支出,都有迹可追。另外就是所谓的坦白。运动中有的是办法,虽然有的时候不很人道,有时候甚至可以用残酷和 来形容,但是很管用。不怕你嘴硬,不怕你的具有钢铁般的意志,你大概都挺不过去,很快就会开口,挪用了、私分了、贪污了或者是暂借,都一一要有个说法。当然要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一般是齐头并进或者是翻脸不认人,或者这次过去了下次又被翻出来,应付不完的批斗,胆战心惊的灵魂深处闹革命,把个官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氛围中,当官成了一种胆战心惊的营生,那些曾经有当官欲望的有志者们暂时踩了一脚刹车,仕途理想暂时成了一种鸡肋甚至放弃。

这样一乱就是10年,然后真正的时代英雄出现了。他拨乱反正,文革被断然终止,各级政权迅速恢复了稳定。时不我待,很快,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拉开了序幕,全社会的主要精力被集中到经济建设上来。没过几年,农民的温饱就解决了,再过了几年,乡镇企业也如风吹又生地在华大地生长开来,又过了几年,城市的改革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当局想通过租赁承包来将集体企业和小型国企搞活,中大型国企则通过简政放权并落实责任制来来换发生机。中华民族从来都是勤劳智慧,首先当然是解决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问题,三大件不成问题了,电视机也慢慢普及了,电冰箱、洗衣机也走入了家庭。我们人太多了,市场太大了,很多工厂扩建了,又新建了,只要适销对路,都卖得很好。然后是房地产、手机,汽车,然后是一轮又一轮的升级换代。中国的经济高速发展,慢慢地,它居然成了全世界的第三个经济体,第二大经济体,成了世界经济的火车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人民过上了好日子,那官员们的感觉又如何,那肯定在普通百姓之上啊。运动停止了,当官者们的噩也结束了。从历史上看,我们就是一个官本位的国度,权力一直是一代又一代人追求的梦想,即使在运动时代,这种兴趣也只是被暂时压抑,在内心深处,那种对权力的追逐已经浸入到了我们的骨子里,变成了一种文化和遗传,稍微有点阳光,它们就想??和灿烂。

经济发展了,钱也多了起来。而这个时候我们的监察还没有到位,检察还非常没有经验,举报制度的效果非常有限。总会好了伤疤忘了痛,总是存在冒险和侥幸,有人便开始尝试,没有问题。然后模仿的人越来越多,依然平安无事。开条子、收礼、官倒、吃回扣、合伙参股、以家人的名义开公司……当然也有查处,但力度和严重很不匹配,形势越来越失控。揣度形势,是傻子都会选择像冒险。公司企业又不是自己的,自己总有退休的时候,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一时间苍蝇横飞、老虎咆哮,魏巍大堤岌岌可危。

人们从政的热情重新高涨了起来。但官并不是想当就能当的,需要有强烈的欲望,需要有较强的钻营能力,需要有适合当官的性格。比如,我们能够明显地看出一些苗头或者在心里会有所预期:某某人家的大儿子或者二儿子比较合适,他从小就是孩子王,也比较有领袖气质,而且性格大方心胸开阔,学习成绩也比较优异。他大概会比较有出息。

在这些有志者中,高干子弟一直是一个广受社会关注的群体。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在很多人的观念里,如果高干子弟看起来聪明,如果他们的学习成绩不错,如果他们口才不错甚至长得比较高大,他们以后也自然会当官。这种群众观念对高干子弟来说也是一种很大的心理负担和精神压力,如果他们不能够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会被认为没有出息,没有本事,会被人看不起。在这种情况下,高干子弟们往往会被激发出一种使命感,就是要从政,必须在仕途上有比较好的发展。

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所谓高干子弟,主要是书记县长、部长、局长、主任们的儿女。我不是高干子弟,但我从小生活在县委大院生活,很多高干子弟我都认识甚至相处得还不错,对他们的基本情况比较了解。不得不承认,对于高干子弟来说,他们在仕途道路上确实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首先,他们的父母文化比较高,比较注重子女的教育,子女们的素质比较好。其次,因为他们父母就是官员,对当官之道有深刻认识,这些理念会有意无意地传递给子女们,如果是有心人,还会在平时的教育中注意这方面的教育和熏陶,比较容易培养出那种当官的性格。第三,高干子女们之间很多都是朋友,高干们对儿女代都是认识的甚至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儿女们一般管对方的父母叫叔叔嬢嬢。在改革开放之初,这些高干们还在台上,掌握着一定的权力,不管是大学毕业后的分配还是高中毕业后安排,高干子弟的工作一般都优于一般老百姓,具有更广阔的发展前途。

当然,毕竟我们还高举着旗帜,还标榜着优越性,有些时候,我们还不得不讲形式上的公平公正,明目张胆地提拔并不妥当。现实生活中,高干们直接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提拔重用自己的儿女的情况非常少见,都是互相提拔,互相照顾。一般的套路是,你必须到基层去锻炼,必须从一线做起,那样一层一层上来,步子才稳当,大家才比较服气。其实,就从这里开始好,不同的有志者就已经境界初分了。那些人理想远大的人,对于暂时的波动持一种坦然和接受的态度,而那些目光短浅者,往往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对暂时的曲折犹豫甚至抗拒。君不见,那些到艰苦地方工作的人,到一线锻炼的人哪里会龙困浅滩,各种力量会齐心合力地相助,总有机会提拔,总有机会步步高升。快一点的一两年,慢一点的一般也不会超过三四年。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中国经济正在高速前进,方方面面都百废待兴。自然年富力强,当然敢想敢干,一定会有工作成绩,于是,提拔就不是问题了,重用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走出了第一步、第二部,以后的道路就比较顺利了。在这个场子里,你一旦获得了入场券,只要你不犯大错误,低级错误,你就会平安一生,当官一生,直到你退休为止。当然,能够走到哪一步,那就要看自己的修行和各种机缘巧合了。

当然不可避免地也有一部分高干子弟不成才甚至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就像高干子女从政受到关注一样,一个时期,高干子女祸害一方、违法犯罪也是社会的一个焦点。其实,这种情况的发生也有其必然性。任何社会,任何时期,不管是老百姓还是高管,都会有教育的失当和偏颇,肯定会出现溺和娇生惯养。在一个什么时间节点上,理想信念突然就崩塌了,精神支柱突然就空虚了。他们正处在青春和叛逆期,他们开始追求时髦。留大背头、穿牛仔裤、抽烟喝酒算是给父母面子的,再进一步就是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城市之大,有不同的街道和社区,也发展成不同的帮派和群体,它们之间往往形成一种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竞争关系。这些群体中总有引人注目的女青年。也不怪别人长得漂亮,不怪别人妖娆妩媚,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事,就喜欢打望。有一种很经典地场景:可能是眼睛刁了一点,也可能是嘟囔了一句风凉或者挑逗的话,然后对方就不饶,就要讨说法。

“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一下不行吗,我长嘴巴你不让我说话吗?”

“那你重说一遍。”

“我就这么说了你要怎么的?”

“错了还嘴硬,那不是------讨打------打!”

一声吆喝,两起人冲撞到了一起。也没有很好的准备,街头的砖头成了武器,皮带成了武器,钢筋成了武器,随便抓着什么就成,也不管什么后果,也不保留什么,全凭自己的一把力气,动辄就是重伤、死人。

没有什么顾虑,抓人!

再进一步就到了违法犯罪了。一般来说,高干子弟的家庭条件都比较好,特别是他们的住房条件,更是一般家庭所不能相比的。大概从地委记开始,他们的住房大都是单家独院,而这样的环境条件非常适合开派对。于是,房间被花花绿绿地装饰起来,靡靡之音放起来,香烟抽起来,洋酒喝起来。灯光有点暗淡,先是交谊舞,然后是迪斯科,再后来就是贴面。歌唱了舞跳了,好像还应该干点什么。知道大麻吗,听说那玩意儿很有意思。我这里有啊,来不来尝一口?一次没有事,一口绝对不上瘾。然后点了起来,一个人抽了,确实没事,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都抽了,很多人都抽了。突然有点恍惚和头晕,有人上来搀扶,不自觉地就开始搂抱接吻,有点热,衣服脱了,冲动上来了,裤子脱了,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于是发生了关系。好像不是一对一,都有点乱了,几个在一起,已经记不很清楚了……

在西方国家,这就性开放,一般是够不上违法犯罪的。但在我们这里,舆论不允许,制度不允许,法律也不允许。公安插手了,事情被立案调查。虽然当时情况可能不是那么回事,就是你情我愿,但到派出所和公安局后,大家都害怕了,女青年都变成了受害者,于是,通奸就变成了强奸、轮奸。撞在了从重从快打击严重刑事犯罪的风口浪尖上,你父母的官位已经保不了你了。如果高干子弟是当事人,自然会受到惩罚,即使他们不是当事人,但地点是你的住处,你是组织者,你也脱不了干系。就这样,高干子女栽了,他们成了高干子女的一个反面教材。

那个时候社会还比较风清气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法律面前人们平等。据说朱德的一个孙子就是这样犯了罪,最后被判处死刑,执行了枪决。

仕途之路好比炼钢的炼制,这个过程相当复杂艰辛,它对原料本身有较高的需求,对添加剂的种类和比例也要求严格,炼钢的工艺也一点不能含糊。这中间什么才是最关键的呢?我认为列第一位的还是性格。它就像炼钢所需要的高温。什么是高温,就是要谦虚谨慎,要尊重领导,要听领导的话。其次,需要一点关系。但这只是外因,关键还是要看内应,师傅只是领进门,修行则只能是靠个人。第三是能力。说话的能力,写文章的能力,处理事情的能力,它好比形影不离的护身符,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第四是胆识。该下去锻炼的时候就下去锻炼,该暂时憋屈的时候也要迎逆顺变。第五是钻营。该送礼的时候还是要送礼,该拍马屁的时候还是要拍,该出血的时候也要出血。第六当然还要靠一点运气。

我认识一位姓黄的高干子弟,他是我的同班同学。黄同学一家一共有三个兄弟姐妹,他之上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哥哥。黄同学的父母都是局长部门级别,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单位或者部门担任要职。他们的父母并不是最早就在县城,是后来从乡镇来到县城里来的。因为到县城时间较晚,县委大院已经无房可住,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租住在街道的居民房里。他们家我去过多次,占据着临街的两个门面。从门面进去,进深有四五进。里面的住房有多少间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作为客厅的桃屋。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有半个教室大。黄同学的大儿子比我大四五岁,在我们读初一的时候,他就高中毕业,然后按照当时的政策,他下乡去了。黄同学的哥哥被黄家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因为他平时少言寡语,但说起话来就与众不同、头头是道。他比较关心时事,也有仕途的理想,好像也具备当官的性格。下乡两年后,因为表现突出,他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到畜牧大学学习了两年。大学毕业后,黄同学的哥哥被分配回到S县。先是一般干部,不久就当上了股长,再过了不到两年,他就被提拔为单位的副职,这个时候他还不到30岁,政治前途相当看好。当时有一个县城有名的美人儿,是县粮站的会计,她应该是对黄哥的美好前程有美好的预期,然后和他谈起了恋爱,不久就结了婚。但遗憾的是,黄哥以后的表现让人非常失望,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呆在畜牧局,既没有下乡镇锻炼,也没有得到提拔重用,就呆在畜牧局。过了10多年后,畜牧局系统搞改革,他就自己出来创办了一家公司,好像是发了一点小财,但仕途上是彻底地荒废了。

我还认识一个高干子弟,他的父亲是一个部门的副职,母亲是县领导。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直接就安排了工作。他长得一表人才,仕途也普遍被社会人士看好。他先是在一个单位当一般干部,后来当上了副股长。后来也下乡进行了两三年的锻炼,回县城后也受到提拔成为一个单位的副职。但也不知什么原因,他的仕途就此打住,再也升不上去了,一直就是副职,当了30多年。

老实说,黄哥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黄同学我非常熟悉和了解。黄同学的性格非常不错,他就是我们班上的孩子王。因为黄同学的父母比较宽容,家里的房屋也比较宽敞,所以,在课余时间和节假日,很多同学都爱到黄同学的家里去耍。那个时候大家也都十三四岁了,有了一定的社会见识。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在黄同学家的这种聚会中,是没有所谓的贵贱之分和天然歧视的。来他们家耍的人成分也比较复杂,既有成绩非常好的同学,也有成绩非常差的同学。既有同班同学,也有其他班的同学,既有学校的学生,也有社会上的青年。几乎所有的小青年都可以到黄同学的家里去,黄同学对这些人也来者不拒。那个时候学校还是不准吸烟的,如果发现,会受到很严厉的处分。而抽烟确实很时髦,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乐子,于是,黄同学的家就成了抽烟的场所。大家坐在客厅里抽抽烟,然后谈天说地。当然,人虽然良莠芜杂,很多时候其实也是人以群分,这主要可以从谈话的内容上区分出来。

我也多次参加过这样的聚会,大家的聊天范围很广,有世俗的,有时事的,有阳春白的,也有下里巴人的。这里就是一个社会广播站,社会上的各种新闻都汇集在这里。黄同学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旁边,很多时候就听大家说话。在黄同学家的客厅,基本上还是能够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如果说的内容太出格,太低级趣味甚至黄色下流,这个时候黄同学就会出面干涉。黄同学的说法和观点都是家长的、老师的、学校的、社会的,但同时又是比较哥们的,带点责备,带点不屑,还有一点霸道,特别是对喜欢说无聊下流话的人,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那些被批评的人也比较服帖,比较爱听他的话,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他们虽然经常受到批评和打击,但以后还是常去。在黄同学的家里,各种人好像都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都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黄同学就像一个不可或缺的平衡器,让各种 保持这一种微妙的融洽。聚集和朋友始终对处于青春期和叛逆期的充满着吸引和魅力,所以,黄同学家的聚会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娱乐很少,处在青春期的青少年又天生具有叛逆性,喜欢结交朋友,很多所谓的街娃、烂崽崽儿、二杆子等经常聚集一起搞烂事。社会上大部分的青少年聚集都属于此类。但黄同学家的聚集则不同。这里的聚集不是坏事的发源地,没有坏事的组织和策划。更 的是,这里聚集的不但有差生,有混社会的人,而且其中还不乏好学生。黄同学本身成绩不算很好,大概属于中等偏下,但他的座上宾中不乏优等生。当然,我也知道有一些老师或者好心人也做过劝导工作,让那些优等生不要到那样的地方去,少到这样的地方去,但这样的劝导好像效果有限。有些优等生也犹豫了甚至听劝了,但有的也不为所动。比如,我知道我们班上数理化最厉害的一个学生就没有动摇,依然和黄同学关系很好,经常参加这样的聚会。

在我的印象中,应该是进入初中后吧,黄同学的从政意识就开始觉醒了,这从他平时的说话中就能够感受到。虽然我们还懵懂幼稚,但不得不承认,我已经在其中看到了黄同学身上的一种当官的性格,一种不得不让人佩服的人格魅力。

上世纪80年代初,高考就是过独木桥,只有顶尖的学生才能够考上大学。在我们那一届毕业生中,全年级只有六七个人考上了大学,其余都名落孙山。黄同学没有考上大学,复读也没有太大的希望,于是,他选择了参军入伍。随着高中毕业,上学的上学,接班的接班,安排工作的被安排工作,自谋职业的自谋职业。大家都走入了社会,都在忙自己的工作,生活也变得忙碌起来,这样的聚会也就自然散了。

一晃几年过去了,黄同学从部队复员退伍了。这个时候我也从中师毕业参加了工作,正在乡下教书。80年代初,国家对政权机关进行了一次较大的改革,以前政权机关只有县委、县政府,现在又增加了人大和政协。然后,政权机关的人员也重新进行了安排。基本原则是,比较年轻的留在县委、县政府,年龄比较大一点的就到人大和政协。黄同学的父亲和我父亲都被调整到了人大常委会。几乎就在政权分家的同时,人大办公楼和干部职工楼也很快修建完成,老干部们都分到了一套房子。黄同学的父亲分的是一楼,我父亲分的是5楼。黄同学父母以前是租住的居民房,这个时候他们就从居民房搬到了人大常委会干部职工楼。黄同学复员退伍后不久,就被安排到了县林业局公安科。因为是新人,黄同学没有分到房子,也暂时就住在父母家。周末我从乡下回到县城,落脚点也是父母的家,这样,我和黄同学又有了比较多的接触。这个时候,大家比较忙,初中、高中那个圈子也早已经散了,而且现在黄同学的住处已经没有了以前聚会的那种条件。看得出来,黄同学有点失落。因为黄同学的工作不是很忙,有那么大半年的时间,他经常爱和人大常委会办公室的一个职工下象棋。这段时间我也经常到黄同学家去耍,边下象棋边聊天。我性格一贯比较直率,经常说一些比较偏激的话。黄同学还是依然表现出他的一贯的正统,很多时候我们的观点都不一致。

“现在你必须表现得谦虚一点。”黄同学说。“虽然他们的思想观念可能有点跟不上时代,但他们还在台上,话还是他们说了算,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说这方面改革了,其他方面也要改革,”我抱怨道。“就是嘴巴说,不见行动!”

“事情不是那样简单,这里面涉及到很多问题。”

“但问题再多,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明显的不公平、不合理,你就应该改!”

“你认为不公平、不合理,但别人不这么认为哎,他们还觉得有很大的优越性呢!”

“我知道你是指谁,是不是又要照顾老人们的情绪。一个人长大成人后‘三观’就已经定形了,你要让他们理解怎么可能呢,可能只有等他们死了!”

“那倒用不着那么长。”

“照这个样子,恐怕还不止呢!”

“你这样说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后面啷个发展,哪个也说不清楚。”

“我就不理解,为什么农村改革的时候那么地波澜壮阔,城市改革的时候也能够大刀阔斧,但一涉及到政治体制,步子就像蜗牛一样缓慢?”

“这个有啥子不理解的呢,你要别人放弃权力,他们肯定不干噻!”

“我们追求权力是因为我们年富力强,我们眼界开阔,也是为了人民幸福和国家富强,我们又不是拿权力去做坏事。”

“嘿嘿,这是你自己这样说,他们还担心,在你的手上,江山改变颜色呢。”

“你们??在台上跳,下面这些人怎么办呢?”

“还能啷个办,只能等哪。”

“你着急不?”

“再着急又有什么办法呢,未必起来造反吗?”

“你知道这样等下去会是一个什么结果,你那点宝贵的棱角很快就会被磨平了。到时候等你说话算数的时候,你可能根本就不能敢想敢干了。”

“还是要看以后的整个环境。”

“反正我觉得点悲观。”

“但我对此还是一种乐观的看法。”

“其实,你有宽广的关系,我觉得你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想办法向县领导靠拢------这个方面有点眉目没有呢?”

“嘿嘿。

其实,不用我提醒,黄同学对自己要走的道路非常清楚。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机缘巧合,就在黄同学安排工作后不久,他就和县里的一位主要领导攀上了关系。黄同学的性格非常适合在场子你混,他不光是孩子王,而且在领导面前也比较谦虚谨慎。黄同学和县领导的关系很快就发展到很铁。不久,组织上有一个安排,要抽调一批县城的干部到基层锻炼,作为后备领导干部来进行培养。县领导就安排黄同学到了一个偏远的乡去当党委副书记,黄同学也欣然前往。我想,以黄同学和县领导之间的关系,县领导一定对黄同学做过某种私下承诺

黄同学的领导能力早就储备就绪。到乡下后,他用很雷厉风行的作风开张工作,把他分管的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特别是治安工作,很快就有了根本的改变。黄同学现在的红道中人,但从他的成长史来看,他和黑道也具有天然的联系。他先晓以利害。现在,国家形势很好,个人发展的机会很多,搞烂事没有前途,走正道才是光明大道。然后他软硬兼施,用他独有的方式把各方力量驾驭得服服帖帖。他在工作中取得的成绩得到了当地群众和上级领导的充分肯定。过了两年,黄同学就受到提拔,到另外的一个乡担任党委书记。又过了几年,他被转到更大的一个镇担任党委书记。又过了几年,他终于从乡下回进了县城,成为了县城所在镇的行政首长。一时间,在S县的官场上,黄同学成了一颗亮眼的明星,闪耀在S县的政治舞台上。人们都在私下里议论着黄同学的前途------他可能会成为县长,也可能会成为县委书记,他还可能上调,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非常遗憾,也让人非常不解的是,这个时候,黄同学的仕途出现了重大挫折,主要原因是他和新的县领导搞不来。原来,黄同学的恩人县领导走了,现在上来的是以前的二把手。以前,县领导中一二把手就长期貌合神离,正是这个原因,上级才把两人分开。现任县领导在S县工作了10来年,谁是谁的人,谁是谁提拔的,他当然官员们的底细。现任县领导性格比较强势,在工作中,他那些长期以来和前任走得比较近的,特别是前任的心腹和得意门生就时不时地来点敲打。而黄同学这个时候大概是翅膀比较硬了,也许也是性格的另一方面,他也非常不服,非常抵触,两个人互不相让,最后发展到几乎不可开交的地步。举一个例子。黄同学和县领导在电梯上相遇,两个人不但不说话,而且还互相往地上“呸呸”地吐口水。

这件事让我非常地不以为然。有一次和黄同学一起吃饭,我和他谈论起了这件事情。我和黄同学的友谊比较长久,说话也比较随便。

“你啷个要去惹他嘛,”我对黄同学说。“和顶头上司作对,有啥子好结果呢?”

“你没有在这个场子你混,没有亲身感受,你不懂!”黄同学摇了摇头说。

“我做是不怎么会做,但这个场子里的道理我还是清楚的,特别是大是大非问题,我绝对不会糊涂。虽然他不是你的贵人,但假如你能够主动用某种方式向他表明一个态度,他也应该能够??。他也需要用人,总不可能把别人的人全换了吧!”

“你要我啷个做呢,向他服软,舔他的屁眼?”

“嘿嘿,莫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嘛!”

“开始我也忍了一段时间,但他太欺人太甚哪!”

我听说过一件事。在黄同学进县委常委这个问题上,县委新一把手好像的做法让他非常不满。按照惯例,县城所在地的行政首长是可以进县委常委的,但也不一定。能不能进,主要看镇长的能量和县领导一把手的态度。县领导也许是要给黄同学一点颜色看看吧,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点头。这引起了黄同学的极大不满甚至怀恨在心。

“日妈他觉得自己很行,其实他懂啥子嘛!”黄同学继续说。“早就在讲转变政府职能,他转没有呢?作为一级政府,以前那种把主要精力用于管经济的做法是不对的。我们现在搞的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自有它的运行规律,就让相关的法律法规去管,让企业家去搞就行了。我们还在自以为是,想去给别人当导师。如果你真的聪明,就应该把注意精力转变到市政管理上来。那现在我们县城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就是脏、乱、差。怎么解决,一个是加大执法力度,另外一个,你也必须加大投入啊,你就要增加环卫工人的编制啊,你就要增加垃圾清运的车辆啊,路面太破损了,你就要让财政拿钱出来整噻。你不把主要精力用在这些方面,今天开这个会,明天开那个会,鸡毛蒜皮的事情也管。你还啥子年富力强,完全是愚蠢!

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中国,政府就是管经济。”

黄同学:“其实,这个我也知道,你要管我也不反对。但市政管理你也要用心噻。这个不解决,那个也不解决,我啷个办呢,巧妇难为无米炊啊!所以,我和他闹,一方面是个人之间的恩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工作。你想耍威风,你从来就是耍威风的人,我还怕你!”

“我觉得你的心态有点问题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黄铜同学的脑子可能出了问题。

“以前我的职务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以后怎样我也不可指望他!”

“那你指望谁呢?”

听说,黄同学的贵人上调后不久就因为经济问题栽了。黄同学的靠山倒了。其实,以我对黄同学的了解,他的靠山应该还有其他。但实际情况是,靠山并没有出现或者作用比较有限,现在黄同学就站在仕途的最高点上,从此之后,他将开始走下坡路了。不久,新一届县领导班子进行调整,黄同学从镇长的位子上下来,被安排到一个部门担任正职。这是一个比较赋闲的部门,在群众中,到这个部门任职其实就是被打入冷宫的一个信号。以后很多年,黄同学就呆在这个部门没有挪动。虽然新县领导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黄同学一直没有再被重用。

黄同学的仕途之路在高干子弟中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但同时显示出非常个性的一面。其实,在金字塔的最高层一下,绝大多数高干子弟的仕途之路还是善始善终的。但非常遗憾的是,黄同学最终好像还是失败了或者落魄了。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样的结局,有时候我百思不得其解。好像有性格的原因,好像有素质的原因,甚至好像还有遗传的原因。在和县领导还有隔着很多级的时候,黄同学还能够比较谦虚谨慎,而一旦他和县领导级别相当,差一点就要平起平坐的时候,他就有点飘飘然,有点不自量力了。对于他的恩人吗,他还能够做到尊重,而对于新领导,特别是带着陈见的新领导,他就比较执拗,而且他执拗起来比一般人更加执拗。很多事情,关键问题,普通人都看得非常明白,但他就是看不到利害;普通人都知道不应该那样做,但他偏就要那么做。在人生的后半段往往不能与时俱进,走得歪歪倒倒,让人大跌眼镜。

其实,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这个场子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公平的,出生有点重要,但并不是决定因素。英雄不问出处。大家会很快融合在一起。都是这个场子的主人,或者说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要再讲什么高干子弟和平民儿女,都是出来混。希望互相帮村,希望运气好点,希望能够站到正确的边里,尽量能够一帆风顺------阿弥陀佛。

我认识一个姓周的青年,比我大五六岁。他的父母是普通农民,他从小也在都是在乡旮旯里的村小读书。但周青年天资聪明,学习成绩很好。小学毕业后,他来到附近的大镇上初中。初中毕业后,又到到县城上高中。因为高考实在太难,他没有考上大学。然后回到家里,边务农边等待机会。不久,机会来了。乡里需要会写文章的人。靠一丁点关系,周青年参加了考试,结果被录取。先是临时工,然后转正成正式干部。周青年也确实刻苦用功,文章也确实了得,不但乡里领导的讲话稿不误,还抽空搞调查研究。他的才华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不久,他就被提拔到县里给一个县委副书记当秘书。当了三四年的秘书后,领导退休了。随着领导的退休,周青年的秘书工作也结束了。他被调到一个乡里去做党委副书记,不久又被任命为书记。又过了两三年,周青年再次从乡里回到县城,这个时候,他已经被提拔为县委副书记了。不久,县领导班子调整,他成了常务副县长,很快,县长出事了,他顶上去,成了代理县长。经过选举追认,他成了正式县长。又过了几年,他又上调到一个开发区当了区长。又过了一段时间,直辖市成立,市里领导层调整,他还算年富力强,受到了提拔,当上了直辖市的副市长。

在这个场子里,炼钢的标准也非常高大上,号称的是要练出好钢和优钢,练出世界第一流的钢铁。虽然和周青年没有多少接触,但依我的感觉,我觉得周青年的本质还是不错的,还是比较正直,对人还是比较真诚。他应该算这个场子里练出的质地比较好的钢铁。

但非常遗憾的是,周青年最后还是栽了,他栽在了站队上。好像并不是特别的偏离,但毕竟有些涉嫌,而事后的清算往往比较发神经,他受到了牵连。加上也差不多到点了,于是他靠边站了。当然,因为不是很严重,组织上好像对他也手下留情,在其他事情上没有太过追究。

炼钢是一项宏达的工程,有标语和大旗,也有具体的操作手册。但分解下来,具体地实施毕竟是一个个具体的人。这些人也难免存在技术低劣、不认真负责甚至自定标准的情况。于是,在他们的操作下,就不可避免地会把钢铁炼废,就是勉强练出来了,也不过是一些废铜烂铁。但因为供应比较精确,这些废品依然很抢手、紧俏。

我认识一个姓黎的同龄人。他的出生很平常,父母是一个偏僻乡的小学教师。他从小比较勤奋好学,脑子也比较聪明。虽然如此,但他依然没有考上大学。

但他有一个什么亲戚在县里一个实权单位当股长,因为股长的照顾,他被安排到乡里当临时工。乡里让他负责宣传,一个时期,他也写了不少新闻稿。不久,县里编辑部招人。因为他的新闻报道工作也比较出色,同事,也靠了他当股长的亲戚的一定关系,他顺利地调到了报社,先是负责通联,然后又当上了编辑。黎青年到县城后,因为工作关系,有时候我们也有所接触。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我觉得他非常地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水平高,写的文章超群出众。他是文人,但非常文人相轻。在他眼里,其他人都不行,只有他行。其实,他写的都是新闻,文艺类的稿子基本上就没有写过。他的新闻稿我也看过,只能算一般。在他眼里,我文章写不好,性格也不行,和我结交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降低他的身份。其实,凭直觉,我能够感觉到黎青年可能会有所发达。照一般人的做法,这样的人虽然不能深交,但也不能太得罪。但我不是,我和他几乎是互相看不起,这点他大概心里也明白。在10来年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里,我们之间的说话大概没有超过10句。

但不得不承认,他很会搞关系。看得出来,这不是强装和被迫,而是性格层面的东西。在这方面他并不怎么掩饰,可以说比较高调,对下就是比较傲慢,即使他表面上只能服从,但从他眼里也能明显地看出来对你的不屑,因为你官太小了。相反,对上,他则就像哈巴狗一样摇尾??。这一招果然有效。不就,他就被调去给一个很权重的县委副书记当秘书去了。非常奇怪的是,他本是以写文章见长,但自从给书记当了秘书后,他就基本上不写文章了,他更多地是给书记提包包,负责书记的迎来送往。黎青年非常尽力地为书记服务,把书记服侍照顾得很好,书记对他的工作也很满意。过了两年,书记上调了。书记走时也做了安排,黎青年被安排到一个实权单位当了副职。不就,他又扳正当上了一把手。过了两年,黎青年去乡下锻炼了两年,而当他再次回到县里的时候,他已经是县委的副书记了。

应该承认,黎青年能够“脱颖而出”,靠一点关系,但主要还是他自己拼搏和努力的结果。但我也不得不说,在我眼里,黎青年其实就是小人一个,就是场子里炼出来的废钢。这个场子里这样的货色很多。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把钢铁产成品的品质拉低了很多,而可以想见的是,如果修建高楼大厦这样的钢铁用多了会有多么可怕。这个不用多说,严重的后果一清二楚。

有时候我也在心里问这样一个问题,大家都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明显的,一旦这样的人得势,就会祸国殃民。那为什么领导还要重用他。但转念一想,这样的人你不用行吗?他是一个心胸很狭窄的人,你们讨论的问题,最终会透露出来,如果他知道是你从中作梗,你就成为了他的心头恨,不光你会当即会感到难堪,你的子女也可能受到报复。这样的人人人都怕,你不提,别人也会提,你一个人根本挡住不小人的得势之路。所以,遇到了这种人或者你最终认识到他是这样的人,你也只能被迫接受,尽量不得罪,甚至有时候能帮的时候还要帮他。因为即使是小人,一旦他得势,他一般还是不至于忘记恩人,那种小人得势后六亲不认,甚至连自己的恩人也倒打一耙的情况不过是文学作品的一种夸张,是文人痛恨小人的一种精神上的想象。实际上,小人得势后,往往对自己的恩人还是心有念及的,还是对他们的亲戚特别是子女多有照顾的。总要有人上,如果提拔那种正人君子,到时候他真的可能会比较讲原则,这当然对国家和人命有好处,但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谁的觉得又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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