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芦山村里的廿一相

2016-05-09 21:56 作者:范风永存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在浙江兰溪黄店镇西面,原属朱家乡管辖的境内有四大名山庐山、蒋塔、余粮山、蟠山,群山环抱的山岗上都有人群居住,芦山是四大名山中人口最多的村庄,清一色的鲍姓1000余人,是一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村落。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小山村,在大清道光年间曾经出过一个大名鼎鼎的廿一相而享誉建兰两邑。

廿一相姓鲍,廿一是家谱上的排行。相,在当地指的是平时的言谈举止。因为他的品相实在有些奇特,家财万贯却穿着破旧衣服,天气寒冷还穿草鞋,伙计长工成百还要自己亲身做事,-------看看,廿一相就是这副德行。由于廿一相的行为独特别具一格所以大家把他的真名也忘了,都叫他廿一相。

廿一相从小聪慧,虽身居深山,但志向远大发誓要在兰溪城里开许多许多的店。父亲认为“童言无忌”只是小孩说着玩玩的,在城里开店哪有那么容易,即使能开上一家店对于山里人来说也就是个奇迹了。

父亲看着廿一头脑聪明是块读书的料,倾其家中所有聘请了私塾先生来家中教书。没想到鲍廿一一学就会,《四书》《五经》过目不忘,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丝毫不差,毛笔字楷隶篆草样样在行,特别是那一手八股好文章,引经据典写的是洋洋洒洒字字如珠玑,先生看得频频点头。“世上只有做状元的学生,没有做状元的老师。”教书先生喜不自禁盼望着廿一将来能状元高中也好使老师名声在外,父亲也是期盼儿子将来高官得坐好光宗耀祖 。令大家想不到的是读了三年书的廿一死活不肯读书了,说什么“做清官太累了又赚不了大钱,做贪官捞大钱又对不住自己良心。‘伴君如伴虎’弄不好来个满门抄斩断了祖宗的香火。”想来想去还是做生意赚大把的钱好好过日子来得实惠。父亲说,“做生意哪来的本钱?”儿子指着满山的大树说:“这些还不够吗?”父亲苦笑着说:“我的傻儿子,那是人家的山,树是人家的树。”廿一自信地说:“我有办法把它当做我的本钱。”父亲摇了摇头,“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自己家中空空如也,拿什么抵当?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干不来!”鲍廿一说:“我自心中有数,不需父亲出面。”

鲍廿一找到本村的财主,开口便说,“把你家山上的树盘给我卖如何?价钱可以比别人加两成!”财主一听还有这种好事满心欢喜满口答应,“真是天上掉馅饼了”。“不过我没有现钱,要等年前结账!”廿一对财主说。这下财主急了,“那可不行,万一你做生意赔了本,再说了说得难听点你家又是个穷光蛋到时拿什么还?”廿一又说:“你看我这个人值多少钱?”财主说:“这可说不好,人是活宝。做官做府的值几万银子,讨饭做工的不值几个铜钱。”廿一继续说:“乡里乡亲的这点钱还赖你不成?到时还不出银子我愿终生为奴!”财主掂量着廿一的话,说实话财主是看着廿一长大的,廿一是村里有名的聪明人,为人也正派,以前虽没有做过生意,但少年可畏,“茅草窝里出老虎”也说不定,况且还有比别人高两成的的盘点山林的报酬在那里摆着怎不令人动心!俗话说“金钱险中求”,如今我就赌他一把吧!“廿一呀!你小子说话当真?这是要白纸黑字写下来的。”“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人无信不立’,读书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廿一说完拿起毛笔一挥而就草拟了合约,财主看了不断的点头,二话不说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

有了山林有了树就有了本钱,父亲还是不放心,“廿一呀,你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人家客户怎么就会找你做买卖?”廿一胸有成竹地说:“生意人无非图个‘利’字,有利可图跟谁做不是做?”不到砍伐时节,廿一就放出风去,“芦山的鲍廿一的木材比别人的要便宜一成的价钱。”一时引来许多贩卖木头的客商上门打听虚实。廿一自然是客气招待,“便宜一成可以但要现钱,不赊账!”客商原本都是可以赊账的但价格自然高出许多,有一成的优惠现钱也是可以接受的,于是许多的客商怕弄不到木头纷纷向廿一支付定金。廿一可不会让银子在家闲着,利用这笔钱贩起了山里的茶叶,茶叶落山了又贩乌炭,等到出售木头银子已经滚了好几滚,小钱已变成了大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由于鲍廿一做生意讲究信誉,生意越做越大,连一岭之隔的严州四散里的山林也叫廿一相去盘了。

仅仅满足这种小头生意,廿一相就不叫廿一相了,有了资本的廿一相开始向城里发展了。还别说廿一相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开了布店又开染坊,开了百货店又开糕饼坊,好家伙短短几年时间竟在小小的兰溪城一连开了廿一家店铺。别人不无嫉妒的问,“鲍廿一,你这样接二连三的开下去没有个数,人家还要不要吃饭了?”廿一相说,“够了,够了,我排行廿一就开廿一家店铺,今后不多开了!”

鲍廿一在兰溪名声大震,这事惊动了兰溪城里有名的相面人赛伯温,一天拉住廿一说要给他看个相,廿一是个铁公鸡,这种冤枉钱他自然不肯花掉头就走。赛伯温却偏偏要弄个灵清,“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星宿投胎下凡这般的厉害!”一日趁鲍廿一回芦山老家之际一路尾随至甘溪,溪水挡路,鲍廿一脱下布鞋涉水趟河。一般人看不出端倪,相面人一看身高八尺的鲍廿一的脚杆细得像锄头柄,脚板像个妇人的金莲。“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赛伯温恍然大悟扶额道,“原来廿一相是天上的白羊精下凡,怪不得如此的财气冲天!”

鲍廿一虽在兰城名声震天,但他为人低调从不抛头露面,除了店里的伙计,兰溪城里认识他的人并不多,真个叫“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日,鲍廿一去官桥的理发店理发,师傅是一个年轻人,看见鲍廿一穿得破旧,一个乡下的穷人应付一下得了,三下五除二,眨眼的功夫就理完了。鲍廿一也不理会,拿出了一个银元递给理发师傅,“不用找了!”师傅是一脸的诧异,一个银元是理一天的发也赚不来的呀!早知这样该把他的头发理得仔细些了,哪怕花上半天的功夫。过了一个来月,坐在店铺等着理发生意的师傅见上次的阔绰大佬又来理发了,忙不迭的殷勤上前打招呼,先泡上一壶茶,又去隔壁的水果店买来了西瓜,鲍廿一也不客气一连吃了两大块,直呼“甜、爽。”接下来理发师傅开始慢条斯理的给鲍廿一洗头、理发、按摩,理一个头整整花了半天的时间。理完了,师傅就等着拿赏钱了,上次草草将就一下就给了一块白洋,这次这么仔细客官不知会拿出多少银子给我?!只见鲍廿一在破旧的衣服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铜钱,“这是理发的钱!”“这,这-----。”鲍廿一知道师傅想说什么,“奥!这次付得是上次理发的钱,上次付得钱是这次理发的钱!”这么拗口,理发师傅红着脸低下了头。

一次,鲍廿一背上生了个背痈。这个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出人命的。鲍廿一打听到北门城头有一个专治背痈的“独门枪”医生,便急匆匆的走路赶过去,医生见有生意上门忙热情接待。鲍廿一见医生热情便心生好感,“听说医生医术高明手段了得,定是生意兴隆。”医生连连罢手,“托先生口福,我是‘独门枪’,除了背痈医不来别的,那有什么生意!” 医生接着说,“要是你是廿一相就好了,这样多医几次可以多收他点钱。”鲍廿一没有点名自己就是廿一相,“那我的背痈几次能好。”医生看着穿着破衣的鲍廿一,“我看你也是个穷人,你也付不出太多的钱,这次贴上我家的秘制膏药,明天这时候再来贴上一次就不用来了,保你完好如初。”果然三五天后鲍廿一的背痈完全不见了,背部也是不痛不痒了。鲍廿一亲自挑着一状箩担的礼品送到医生家,并奉上了一锭银元宝,“对不起,我就是廿一相,您治好了廿一相的背痈就该收廿一相这许多的钱,我少了许多天的痛,少受许多天的罪,哈哈哈,还是我赚了。”一席话说得医生脸一阵红一阵青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去的人赚了钱就是置田买山,钱再多了就造大房子,多了没用处了就盖花厅。廿一相也不例外,在兰溪的郊区溪西、马公滩一带买了许多的良田,还准备到老家造房子盖花厅。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芦山地处大山里,山峰高耸,山谷僻静,试想身上背着沉甸甸的银子袋万一有个强人打劫的真个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保镖护送银子到老家这也不符合廿一相为人低调的一贯作风,廿一相思来想去想到了绝妙的招数。天城里通往庐山的路上多了一个穿着破衣,扛着粗竹竿,杆头系着绳索脚上套着草鞋打柴的人,这个人当然就是廿一相,回到芦山打开竹竿的关节哗哗倒出的可是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元。天拎着个农村里常见的大火篮,只不过这个火篮比别人家要大好多好多,也要重好多好多,为啥?里面都是沉甸甸的白洋,只不过上面铺了一层白炭火掩人耳目。廿一相这样一趟趟的不辞劳苦的运送银元,不到两年功夫在芦山的老家盖起了全兰溪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带三个天井的四进屋,正屋连两旁的厢房足足有数十间,一般的人进去了捉迷藏似的摸都摸不出来。门口有石雕瑞兽镇守,门楣的砖雕是从苏州运来的,高大气派又豪华,天井里的石雕大鱼池足有半人高半丈长,小孩可以在宽厚的池壁上奔跑嬉耍。还花大价钱请来姚村的雕花匠一连造了三座花厅,美中不足的是其中一座花厅因上梁那天也许是屋料太重亦或花厅太大,树柱上梁来不及当天完成而分两天进行,这在农村是万万不可的事,所以这个新建的花厅多年来一直就叫“破厅”。还有一个花厅在咸丰年间被长毛一把火烧了,同时被烧的还有花厅门前的一颗大樟树,这是后话。廿一相建造了许多的花厅住宅这下不得了了,不但廿一相出名了连名不见经传的芦山也跟着出名了,不但兰溪连严州也是大名鼎鼎。“廿一相家的铜钱多得没地方堆了”,消息不胫而走。

人心隔肚皮,廿一相家的财富引起远近不少歹徒的觊觎。廿一相由于生意上的事情经常出入兰溪,家人十分担心,廿一相总是笑嘻嘻的说,“哪里有强盗会打劫一个讨饭客的?”家人想想也是,廿一相走出芦山都是一身破旧衣服鞋子也是露出脚趾头的,头发蓬松散乱着活脱像个乞丐。

一日,廿一相去兰溪在张村桥头路口碰到两个剽悍的汉子在打架,廿一相忙去劝解,“两位大哥为何打架?”两人见廿一相一副乞丐装扮也就不忌讳讲话了,年纪大些的拉扯着年轻一些的说,“这个老弟你给评评理,我们想在这里打劫庐山的财主廿一相,原先说好的到手的银子一人一半,这回他说他年轻力气大要多分一些。一起打劫哪有不平分的道理?”“那你们认识廿一相吗?”两人摇摇头,“老弟知道吗?晓得告诉一声我们劫了也好分一些银子与你!”廿一相说,“廿一相我当然认识,他家家财万贯出门必坐八抬大轿,光随从就有二三十人,你们两个人就想打劫人家?弄不好把自己的性命也丢在这里,我劝你们还是死了那条心吧!”“真的假的!”“我是本地人还有不知道的。”两人面面相觑溜之大吉。

过去在乡下做场戏是很难得的事,听说山脚下的坞口村做大戏廿一相极力纵容一家老小全去看戏。偌大一个家室空无一人不但老婆反对,老老娘也极力阻止。廿一相说,“难得一回,大家就放一百个心去看大戏,家里的东西就是一根毫毛也不会少的!”大家看着廿一相信誓旦旦的样子半信半疑的全去了坞口的祠堂看戏。廿一相平时话不多,与熟人碰见也只点头打招呼,坞口村的人见廿一相来了忙起身让坐。这一举动引起了躲在一旁的两个江洋大盗的注意,他们就是瞧准了这个机会来的,算准了廿一相一定会来看戏,没想到会全家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盗施展飞毛腿的神功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三四里山路外的芦山,一推大门,门是虚掩的。“天助我也!”两盗贼窃喜,忙向堂前摸去。哦呦!真得见鬼了!堂前红烛高照,廿一相端坐太师椅秉烛而读。盗贼吓出一身冷汗徐徐而退,“莫不是看错了人?”两人窃窃私语,展开手脚再次回到坞口祠堂。台上演戏打斗正酣,廿一相坐在台下手捻胡须频频点头叫好。“廿一相不是明明坐在这里吗?”再次确定,盗贼再次直奔芦山。上得大堂照例看见廿一相在灯下端坐观书。“这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真的见着了鬼不成?”神灵好人怕,恶人更怕。任你是江洋大盗也不敢造次,只得悻悻而回。到得坞口村口戏已散了,廿一相一家人说说笑笑的一路上山去了芦山。盗贼只有干瞪眼的份,“原来廿一相是个神人呀!”

兰溪依仗着水陆交通的便利自古繁华,城里店铺林立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各饭店的伙计招呼顾客的吆喝声是此起彼伏,而官桥一带装饰极尽奢华的奎元馆却门可罗雀。这可不是这家饭店厨师的手艺不好,那是东家花每月1000两银子的高价从扬州聘请来的退休御厨。在这里吃一桌酒席需花500个白花花的银元啊!我个乖乖,打一年的长工也赚不到10个大洋,一顿饭的费用是什么概念你想想!但富裕的县城里也有些有钱人为了装门面不惜重金合伙八个人搓一顿,费用大家平摊,既满足了口欲又满足了虚荣心而且花钱相对容易承受。

一日,奎元馆迎来了兰溪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有认识县官老爷的人说知县大人也到场了。八仙桌上只坐了七个人,少一个人大伙就要多掏不少的银子,做生意的人是很精剥的,就这样一直的等,希望有钱人来尽早的搭伙吃酒席。穿着破旧衣服的廿一相被门口的伙计拉扯着不让进,廿一相一面大声的囔囔,“岂有此理,哪有开饭馆的怕肚皮大的,想吃饭还不让进?” 一面挣脱伙计的拉扯手里拿着根竹竿大步跑进大堂,见这桌刚好缺一人,说一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凑一桌。”说完一屁股坐在了空位上。一桌子的客人都是场面上人,一个像叫花子的人怎么能配得上与他们坐在一起?知县大人首先站了起来,“各位不好意思,我小解一下。”意思是叫他们支走廿一相。掌管朱家码头的杨老板有些滑头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去方便一下。”做生意的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面对这样一个不识相的人谁也不来得罪,就这样廿一相也就一直坐着等上菜。

奎元馆跑堂的伙计见客人已到齐忙走马灯似的轮番上菜。不多一会,八个凉盘,十六个热菜再加上一个靓汤已上齐,另外还有八样小点心。我们百姓人家吃不起,饱饱眼福见识一下也好。凉菜是金丝瓜卷、酒风猪肝、芝麻酱拌腰片、菠菜蛋卷、佛手白菜、镜箱豆腐、双层肚丝、玉带鸡卷;热菜是荷香八宝葫芦鸭、松鼠桂鱼、葵花大斩肉、蟹粉狮子头、芝麻牛排、火腿跑蛋、银芽鸡丝、蚝油大鲍片、清蒸 鱼、爆乌花、脆皮鸽、白烧四宝、琵琶虾;小点心是枣果蜂糖糕、翡翠烧麦、冬瓜烧麦、佛手酥、飞轮饺、蟹黄金、空心饽饽、葱油火烧;汤类是银耳燕窝羹、海参玉液汤。酒也是好酒,有严东关的五加皮,加饭的极品女儿红。望着林林总总的一桌子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义乌会馆的会长与一干商人垂涎欲滴却又如坐针毯。吃吧,与这样一个不三不四的人同席吃饭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不吃吧,上了一桌子的菜要花多少的银子。这时躲避在东司的知县回到酒桌见那人还在,极不情愿的在上首重新坐了下来。

廿一相扮相其貌不扬但心里明镜似的哪会看不出人家对他的鄙视。可能确实饿了还是被御厨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勾起了食欲,拿起筷子就夹。八个凉菜十六个热菜不客气的轮番吃了起来,八样小点心也每样尝了一口,拿着个汤勺又是羹又是汤的接着喝,口里连说“好吃,真好吃!”这下一桌子的人不乐意了,知县向一干人等使了个眼色,大家心知意会干脆不提筷子了,心语:“我们不吃了,看你个穷乡巴佬任何的收场?”

“好酒!好菜!你们不吃我来吃。”廿一相吃得平喉咙打饱嗝为止。这顿酒席大家就等着看乡巴佬的洋相了。

“伙计,结账!”廿一相从破旧衣服里面的腰带上解下了钱褡子,一模里面干瘪瘪的,店里的伙计不乐意了,“好你个讨饭佬想吃霸王餐呀?”知县也忍不住了,“这本来就不是该你吃饭的地方啊!”宁坡会馆的会长接过话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吃这种饭菜的料吗?就配吃吃酸菜苞萝糊。”原来在门外招揽顾客的伙计也跑进来了,“我们一眼看你就是个穷鬼,不让你进偏要进,还是送官究办吧。”不由分说找来绳子就绑。廿一相这下火了,“你们囔什么囔,这点吊钱谁稀罕,还不如拔根牛毛疼。去,拿把刀来劈开这竹竿数数看银两够不够?多了给你们这帮狗奴才打赏。”

伙计一刀下去白的银元撒了一地,数数足有六百块之多。原先准备看热闹的“达官贵人”们面面相觑,似乎忆起坊间的传说,“难道你是兰城的首富廿一相大财主?”“正是鄙人,乡下人今天实属不恭还请诸位大人有空去鄙人的老家芦山做客,我在家略备薄酒权当今日冒犯众人的赔礼!”早就听说兰溪有一个举止古怪的商业奇才,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知县也对兰溪的奇人来了兴趣,当下约定这桌子人在三天后在芦山会合,看看出奇才的地方,其实是想看看廿一相的家到底有多少的实力!

话说廿一相回到芦山还在生兰溪那一帮绅士的气,“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就该低人一等?”好个廿一相回到家就在琢磨着怎样“好好接待”这些兰溪客人的事,足足想了两天,终于有了方案,叫来儿媳妇如此这般的言语一番。儿媳邹着眉头问公公,“这样能行吗?”公公回答道:“听我的,没错!”

第二天临近晌午,知县及一帮兰溪的阔佬如约而至,看着比衙门还气派的大门,带着三个天井的四进大房子,精美的画梁雕栋、宽敞的曲折回廊,众人赞叹不已。儿媳赶紧过来泡茶,茶叶当然是本地最好的芽尖茶,水是不亚于矿泉水的山泉水烧的。走了老半天的路一帮人早就人困马乏的,茶水正好解渴,呡着喷香的茶水,知县忍不住问:“这么不见你家主人?”儿媳回答:“我公公一早有要事外出了,叫你们在家耐心等待。”

一干人等等呀等,等得个个是饥肠辘辘。知县大人饿得两眼昏花吩咐义乌会馆的会长,“既然廿一相主人不待见,我们只好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了。”会长来到厨房,只见大锅上的蒸笼里热气腾腾的,掀开一角见到满满的一屉剥光了的毛芋。毛芋是农村的常见菜,一般来说招待重要客人是不上桌的,“饥不择食”,饿坏了的会长伸进蒸笼的手也不怕烫了,抓来一个就往嘴里塞,“哇塞!这毛芋怎么会这么好吃?!”赶紧的双手端起一大屉蒸笼来到了堂前。众人见有东西吃,而且是那么好吃的毛芋也管不了吃相了,个个狼吞虎咽起来。一屉不够又叫会长端来一屉,直到个个吃得摸肚皮。

就在大家品论着廿一相家的毛芋又糯又甜又润滑的时候,走来了谦恭且带着歉意的廿一相,“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刚才在书房看书看到精彩处忘了时辰了,不好意思怠慢各位了。” 看到客人面前的茶水不好意思的说:“怠慢了,招待贵客怎么好用下人才喝的茶叶呢?我们家解渴都是喝燕窝汤银耳汤的。”马上吩咐下去端上了七碗燕窝汤上来。又招呼厨房做菜,厨房好一阵忙,切得切,生火的生火,炒得炒,不一会四凉十六热的菜端将上桌,天上飞的水中游的什么都有,鸡鸭鱼肉更不必说了,酒是陈了十年的老酒。看那菜的色香味还真有兰溪奎元馆的模样,酒香也是阵阵袭来撩人心扉,只是个个饱着肚子只有看看的份了。廿一相明知故问,“各位一早从兰溪来少说也有六十来里路,难道肚子不知道饿?还是山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大家不好意思说偷了吃,见问得急瞒不过去了,会长只好说:“见笑了,我们肚子实在太饿熬不牢了,只好偷吃了你家厨房里的毛芋,不过说实话那毛芋太好吃了。”廿一相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太委屈知县大人和各位大佬了,我该死,我该死呀!”众人莫名其妙愿闻其详,廿一相欲言又止,踌躇着最后还是说了,“那是我们家用来喂猪的猪食,连家里的狗也不吃的东西啊!”大家半信半疑,“这么好吃的东西是猪食?莫不是在我等面前摆阔吧!”廿一相见兰溪客人一副不相信的眼神,呼来了家犬,家犬闻了闻掉头走开了,兰溪客一脸的诧异,“廿一相家的富裕真的名不虚传呀!连猪狗也比人吃得好啊!”

事实并非如此,其实那毛芋是做了手脚的,在里面挖个洞装上猪油白糖蒸熟了哪有不好吃的道理?至于家里的狗为什么不吃毛芋?那是儿媳按照公公的吩咐早已用火腿肉喂饱了家犬。瞧不起山里人的城里人在廿一相家遭到了善意的奚落也算是出了争强好胜的廿一相的一口怨气吧!

廿一相一生勤俭持家从不奢华,一辈子没骑过马,没坐过轿,没到远的地方去玩过,一生只知道赚钱再赚钱,赚的是盆满钵满。廿一相生前是兰溪的首富,虽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但也逃不过俗语“富不过三代”的魔咒,在他死后家境每况愈下,兰溪城里的店铺越开越少,不到几年城里最后一家店铺也关门大吉。由于欠了外债马公滩、溪西一带的良田也被典卖了,廿一相的子孙们又退回到了祖辈们居住的庐山村生活。世纪之交,还居住在老房子里的廿一相后裔嫌房子旧了没啥用将四进三天井的老古董房子贱价卖给了兰溪的古董商,连天井石也没留下一块。十来户人家每家只分到了可怜的几千元钱。

据说当年廿一相是坐着八抬大轿走的。同村的老黑挑着从严州山里拔来的箩络藤回家路过坞口的小方山,与坐着大轿的廿一相不期而遇,一向不多言辞的廿一相还向他挥了挥手。老黑也是奇了怪,一向不坐轿子不骑马的廿一相今天怎么坐起了轿子?看来人真的会变的。到了庐山村口,已有一堆稻草灰烧在那里,老黑知道村里死人了。回到家中才知道曾经叱咤风云的廿一相去世了,自己在小方山碰见的是廿一相的魂魄。

一生节俭的廿一相抠门到了家,也许想多留些钱给子孙后代,也许怕死后有人盗墓,反正他的坟墓与他人没有多大的区别,安葬的地点选择在另一座“名山”蒋塔的山脚,虽然距庐山村有十来里路,但虔诚的廿一相的子孙每年都会上坟祭祀,廿一相不会寂寞

交通不便生活条件不好的芦山人至今还在继续炫耀着回味着庐山村当年曾经拥有的辉煌,“你们千万不要小看芦山,大清道光年间是出过廿一相的地方呢!廿一相是谁?亏你还是个兰溪人,那年头是兰溪城里的首富,是在兰溪城里开过廿一家店铺在芦山老家有一座四进三天井住房还造过三个花厅的廿一相。”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37305/

芦山村里的廿一相的评论 (共 7 条)

  • 襄阳游子
  • 雪灵
  • 心静如水
  • 江南风
  • 歪才(卢凤山)
  • 潇潇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