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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山里的百岁老人

2016-05-07 22:18 作者:范风永存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听说家乡出了个百岁老人,早就有回去探望一下的想法,无奈生意上的事羁绊一直耽搁了下来。前几天刚好有要事去交通不便的老家,老同学国良热情地开着厢式货车到十多里外的车站接我,相邀我先去姜山自然村,他自豪地说百岁老人就是他的舅婆愿陪伴我一同前行。过了一段乡村公路车辆开始爬岭,沿着s形的蜿蜒的盘山公路蹒跚而走,上得塔塔岭顶便是家乡所属的建德地界了。下坡到了山垅口车辆往左拐进了去年刚修建的通往姜山的简易水泥公路,姜山村位于一座突兀的大悬崖上的山腰,不宽的路面坐在车里的我望着车外陡峭的山崖有些胆战心惊。车子左旋右转总算到了悬崖下,再往上进村的路更窄了,也更陡了,连有着三十多年驾龄的老同学心里也犯嘀咕,干脆把车停留下来,“反正不远了,我们走路上去吧!”下得车来我不禁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一股一米多宽的山泉从崖顶倾泻而下,阳光透过古树的枝桠照射着泉水使得山泉蒙上了一道闪闪的耀眼金光,小瀑布跌落在岩间的大山石后不见了踪影,捉迷藏似的晶莹山泉又从山石的另一处冒出了个头流淌了出来。山泉在崖石上树根间跌宕起伏时合时分溅起无数的水花,颜色也变得花似的晶莹剔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太美了!”“下次有空再来玩吧!你还有好多事要办呢!”要不是国良的提醒我流连在秀美的山色中难以自拔。

沿着不宽的盘山公路翻过崖顶,这里就是姜山人世代居住的小山村,原先虽属同一个大队但我的记忆中依稀记得只在读小学时来过一次,脑袋里已完全没了姜山的影像。村里清一色的两层木结构泥墙屋沿着山势高低错落而建,或单门独户或三两户合建,村里人口不到二百,村中的路,不,严格的讲应该说是屋与屋之间的路都用山里稍平整的块石铺就,天不会像踩在泥地上那样打滑。石子路曲曲扭扭,没有熟人指点真不知道这里是哪家通向哪家的路。老人家居住的屋子我们是打听了两次才找到的,房子在村里的最高处,屋后就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了。攀上曲曲折折几乎陡立的石阶人不禁有些气喘,老人家的大门也像山里别人家有人在家时一样是敞开着的,老人坐在堂前硬邦邦的太师椅上,有隔壁的妇女在陪她聊天。见家里有客人来连忙站了起来,拿来了两个茶杯要给我们泡茶,我们忙阻止了她的热情,由妇女代劳替我们倒茶。我趁机捡起倒在地上的拐杖递给老人家,老人是提着拐杖走到门旁坐在相对松软一些的竹椅上的,“你们是谁?”见老人发问,国良连忙应道:“舅婆,我是西坞的良仂,他是我朋友下徐奎法的儿子。” “我是木的同学。”怕老人忆不起我父亲是谁所以我特地提了他大孙子的名。“你,我不认识,你父亲以前经常到村里来的。”老人的记忆还是那么的清晰。我顺着老人的话头聊,“那些年都是来收农业税和搞计划生育吧?”我内心有些不安真怕当年父亲当村干部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让做儿子的没脸见乡亲。“你那些年当村干部对乡亲们还是蛮照顾的,像计划生育那样的事就凭村里没拆过一间屋没运出过一件家具就是好人一个。”“可是我父亲当了许多年的村干部就是没有能力改变村里的生活条件真是愧对大家啊!”“也不能这么说,山里的条件本来就不好,在山里当村干部难哪!”老人说话通情达理处处为他人着想。如果单从她的外貌来看与实际年龄起码相差二十岁,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老态龙钟的样。脸上的皱纹不深,垂长的耳朵下垂挂着耳环,头发也没全白,在发髻上挽上粉红的丝巾,眼不花居然还能穿针线,耳朵稍稍有点背但不影响聊天,上身穿着闪着金光鳞片的红色衣服,足上穿一双绣花红鞋,干净整洁还带些时尚元素,更多的是看着喜庆,看来老人还能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

我怕老人说多了话累赶紧转移话题问起了她的身世。老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鲁香兰,娘家在离姜山十里路外的杨村,十五岁时家里缺吃少穿的,同村的亲戚也是姜山的外甥做媒说要给她找一个殷实人家过好日子,家里老实巴交的父母也以为这是女人“糠箩跳米箩”的大好机会,于是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虽然娘家家里穷我从小没有裹脚是个大脚婆,但夫家娶我那天是吹吹打打坐着大花轿抬上山来的。”看得出老人对于这段姻缘还是认可的。夫家在姜山确实算得上是个好人家,有好几石的良田,只是田亩都在山脚下的山垅里,栏肥挑下山稻谷挑上村很不方便,因此家里雇了两个长工,再后来家里的两个姑姑都嫁给了两个长工,一个就是国良的爷爷范三荣,另一个叫李国有,因此四散里便有了两个女婿给老丈人当长工的趣闻。

鲁香兰属马,丈夫比她大七岁,属猪。在年龄上也说不上悬殊,在山里本来就有“只可男大七,不可女大一”的说法。虽说老公长得矮了点,身材单薄了些但比起能吃饱饭这些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在乡下男人娶老婆是为了生孩子的,偏偏小媳妇的肚皮就是不争气,从十五岁一直等到了二十五岁香兰的肚子就是鼓不起来,平时没少遭婆婆的白眼,“家里娶了个娘,光吃白米饭就是不见下个蛋。”鲁香兰也曾经去过多处庙宇虔诚求过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就是不见效。眼见得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嫂子已经生了两个儿子第三胎也将临盆,一向不善言辞的老公在一旁也急了。焦急的婆婆不知从哪得来一个“偏方”,大嫂分娩那天婆婆神神叨叨的把香兰叫进大嫂的产房坐下分开腿,下面放一个脚盆,接生婆将洗婴儿用过的水徐徐倒入香兰的怀中然后淋入脚盆。农历二月山里的天气还是很冷的,香兰不会生育也只能任由婆婆摆布。不知是天意还是婆婆的“偏方”确实有效,香兰从那后神奇的怀孕了,十月怀胎在同年的农历十二月生下了大儿子日云,在接下来的岁月又生了二儿子日文、女儿彩凤和小儿子志强。

香兰老人一辈子吃了不少的苦,解放前社会不安定,又是逃日本兵又是闹土匪的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解放后家里的田地搞了土改,光靠丈夫一个人的工分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谈何容易?本来就已经很难了,偏偏又来了个“吃饭不用钱”的“人民大食堂”,山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这一折腾更苦了村里的老百姓。香兰虽在食堂烧饭,但每人的饭票有限,面对饿得嗷嗷叫的孩子终究无计可施。香兰至今无法忘记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幕,春寒料峭,山下水牛耕过的水田里漂浮着几根拇指般粗的小番薯,刚满十岁懂事的女儿彩凤拿着抓鱼用的竹制甄底下山脱掉布鞋赤脚趟进冰凉刺骨的水田里一根一根的捞着小番薯,耕田的老伯慈祥的看着小姑娘捡没有呵斥与阻止,女儿高兴的回家洗净了放到蒸屉上准备蒸熟了一家人好垫垫肚子。烟囱冒烟了而锅盖还没上蒸汽,门外传来了一声大喊:“是谁叫你家自己烧吃的!”声音如霹雳吓得小姑娘缩成一团。生产队长不由分说揭开锅盖拿起整屉冒着热气散发着阵阵薯香的小番薯一把倒在了猪槽里,姑娘半天的辛劳白费了,顾不得害怕放声哭了起来,“还我番薯,还我番薯!”队长冲着小孩发威,“再哭再喊晚上开批斗会,说过自己家不能生火做饭的明知故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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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半辈子过得是缺吃少穿的日子但总算熬过来了,孩子也个个成人了,香兰也和山里其他人家一样开始张罗孩子们的终身大事了。女儿出嫁给本村的老师,三个儿子也一个没落下个个娶上了媳妇。香兰好福气,媳妇个个乖巧听话,没有一个刁蛮任性的。老人说,“自打家里娶了儿媳妇我就开始了‘睡懒觉’,早饭都是儿媳们烧的。”树大开丫,儿大分家。忙完了儿媳妇夫妇俩又张罗着造房子,等三个儿子都有了三间屋兄弟便分了家,等忙完了这一切两夫妇也到了花甲之年了。二老居住在小屋子里,等到了古稀之年老头不会下田种稻了口粮便由三个儿子负担。生活在农村儿子们家里都不富裕,二老也很少开口向孩子们要钱。好歹二老的身体都很好,每年几乎用不着到离姜山三里路外的下徐医疗站看病。等到老头八十岁那年村里的女婿和儿子们想给劳碌了一生的老人好好的做个寿,连做大寿的日期都定好了,老人也想在寿日那天好好的风光风光一把,感受一下子女们的敬与心。一大家子人分工明确办酒席的办酒席订蛋糕的订蛋糕,就在一家人喜气洋洋的盼望这一天早日来临之际,不幸的事还是毫无征兆的发生了。香兰的丈夫在准备做大寿的头天不幸去世了,这让一大家子人伤心不已,以前是大家家里穷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孝敬父母,等条件稍许好了点想对老人好点,父亲又走了。村里人说,“一生节俭的老人是舍不得花儿女的钱不想浪费并不宽裕的儿女们的钱财!”晚辈们听着心里好酸好酸。

送走了父亲,大儿媳说什么也不让婆婆一个人住小屋了,把婆婆接回了家中,从此婆婆与儿媳从没分开过。“我与大儿媳最合得来,自从嫁到我们家我俩从没红过脸更别说吵架了。” 这一点从大儿媳闻听家里来了客人匆匆回家顺手拿把椅子一屁股坐在婆婆旁就能看出两人关系和睦的程度。当我俗套的问起老人长寿的秘籍时,老人不禁咯咯的笑了。“你也是四散里人,山里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我就是粗茶淡饭糊里糊涂的活到了这个岁数。”她的话得到了儿媳的证实,“别看婆婆这么大岁数了,我们家没把她特地当老人看,我们吃什么婆婆也吃什么,儿孙们都在外面打工,家里条件也不好,平时也不这么有肉吃,就是想吃点豆腐也是三天二天的不正常,婆婆跟着我们吃家里自种的蔬菜为主。”我问:“那饭量如何?”老人抢着说:“年纪大了饭量不行了,每餐只能吃一碗。”“一碗已经够可以了,我只能吃大半碗呢!”我说。老人继续说:“我还是过去的习俗一天要吃四顿的。”大儿媳不好意思地说:“家里也没有什么好点心照顾婆婆,有时只能拿剩饭锅里开水滚滚给她吃。”老人接着说:“都是一家人用不着特意吃好的,况且家里也没这个条件吃,吃什么肚子能饱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是啊!老人对吃特别没有的讲究,家里的条件也不允许讲究。虽然改革开放多年但山里的条件变化不大,第二个孙媳妇就是因为家里穷而抛下丈夫儿子远走他乡去追求幸福去了。孙辈们长年在外打工,在家的大儿子儿媳一年累死累活也只能赚到几千元钱,平时的开支也是紧巴巴的,好歹老人能将就,平时滴酒不沾,也不喝茶,只喝开水。老人的性格也是特别的随和,初次相见却一见如故,见面是侃侃而谈,我怕她吃力几次问她累不累,她都觉得我问的好奇怪,“说话还累?儿媳妇不在家我还帮衬着干点小活呢!”大儿媳春木娘与我们说起了发生在去年秋天的一件事。一天傍晚太阳下山,婆婆见我们干活没回家怕衣服收晚了有露水便到门口的小院子里收衣服。靠近石坎竹叉埋在地下的部分已经腐烂,当婆婆手扶在竹叉上时连人带竹叉还有晾衣服的竹竿一起跌倒在近3米高的石坎下。石坎下的地势也不平,老人一连滚了几滚才停住。邻居听见动静赶紧过来扶,“这下可不得了了,年轻人这么高跌下都要受伤,何况是个近百岁的老人?!”没想到老人来了这么一句,“年纪大怎么了,我可没这么娇贵。”也不要人家搀扶自个站起来沿着石阶一步一步走回家,手里还不忘拿着晾晒的衣服哩!

“老寿星身体真硬朗,连我们年轻人都不如。”我走出门外仔细打量门前的石坎后回家由衷的说。“老咯!最近身体有些酸痛,本来想到下徐的医疗站瞧瞧得了什么病,听说医疗站被撤了,可怜了山里的一帮老人,哎!‘年老不值钱喽’。”老人的伤感是有道理的,医疗站是老唐当大队书记时一手创办的,当时大队培养的到外地培训过的赤脚医生就有三个,老人的侄儿志进就是其中的一个,另外还有好几个懂点草头药的在医疗站里帮忙。那年月老唐领导有方,大队有钱全大队的社员不任男女老幼看病不用钱,享受全民公费医疗,令隔壁大队的社员同志们羡慕不已。后来老唐被公社调走了,下徐大队也就从此辉煌不就。志进过早离世,女赤脚医生嫁到外地,其他的退回生产队劳动,剩下的赤脚医生叫范洪星。范洪星在大队是全科医生,对各自然村的村民的病情也知根知底,医术在四散里有口皆碑,乡亲们如没什么大毛病可以“足不出户”享受当地的“低价医疗”。自四散里原下徐行政村并到新源村后连村民必须的医疗站也被撤销了,医生被调到离镇上不到三里路村民就医条件相对方便的胡店村。谁都觉得这样做实在没道理做法有点滑稽但还是这样做了,没有人告诉你为什么。

“要不到县城的医院查查?”我说。老寿星笑着说:“不用,不用!村里人已经到庙里问过菩萨了,菩萨说我能活到103岁!身体没有大碍用不着吃药,这是菩萨说的。” “姜太公活了108岁,程咬金也活了108岁,您老人家要气气他们起码也要活够110岁!”“那我不真成了妖精了,读书人就是会说话。”“您老岁数大不仅是家里人的福气也是四散里人的福气呀!”老人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老人自有老人的幸福观,虽不是住的高楼大厦,虽没吃过山珍海味,虽不曾拥有万贯家财,但她拥有别人难得拥有的五代同堂,难得拥有的四十五口人的大家庭。“今年孙子的孙子已有三岁了,外甥的儿子也有二岁了。”老寿星告诉我这是她最想见的人,“可惜一年之中只能在过年的时候见个面,我会给他们发红包,钞票不多,利是咯!”

太阳西斜,要不是我还有其他事,我们还会一直愉快的聊下去,当我起身告别,我看懂了老人的不舍,“我下次抽空再来看你!”“那我送送!”老人想从竹椅上站起来,我连忙扶住她的手说:“真的不用!您今天够累了好好休息吧!”老寿星一直目送着我们离去,这是我回头看见的,见我回了头老人笑着向我挥了挥手。

慈祥善良的老寿星,愿您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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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山里的百岁老人的评论 (共 7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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