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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独轮车”

2015-04-10 14:39 作者:范风永存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四散里离大洋有二十五里路,包产到户前四散里四个村(下徐、西坞、庄头、姜山)只有一家代销店,那时候村里不通公路,代销店里油盐酱醋、盆盘锅碗的都是由我父亲用独轮车从大洋供销社拉回来的。拉货虽然幸苦,日烈日当空酷暑难耐,天北风呼啸刺骨寒冷,但每天所挣的工分要比生产队多一些,按当时的分红也就是多二毛来钱一天,这在当时还算是肥差呢!考虑到我家吃口重,四个小孩都读书,所以大队安排了我父亲拉货。

我家所在的下徐生产队绝大部分的社员都选我父亲当生产队长,但我父亲实在不愿意放弃拉货能多挣几个工分这一行当,就推荐了忠厚本分的唐玉光当队长,我就屈居副队长吧。唐玉光很尽职,每天天刚放亮,我们还没起床,只有我母亲起来烧粥,玉光队长就跑来我家大着嗓门喊:“奎法,今天的劳力咋样安排?”这时我父亲就会把昨早已想好的劳力分配情况也同样大声地告诉他:“男劳力一半拔秧,一半割稻、打稻,点心后一起种田;女劳力割稻,小鬼们晒稻草,老人摊栏肥。”“哦,晓得了!”队长边说边往家走了。父亲起床给轮胎充足了气,吃过了早饭,带上中午吃的饭菜(夏天凉饭也可以吃),有时是苞萝馃就着凉茶,把“警报袋”还有一瘪壶的凉茶往独轮车上一挂,嗷,草鞋差点忘了,这么远的路,一双草鞋怎么够呢?我母亲赶紧拿来挂在了车上,父亲推着车走咯。

从下徐到大洋走得都是下坡的路,平时父亲一般都是空着车出去,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年关时节,农户把养了近一年的标准猪拿到大洋供销社去卖,雇两个人抬着去不合算,一般都叫我父亲“车”出去卖 , “车” 猪是把猪四脚朝天绑到独轮车的车架上,如果是一头猪,另一边要绑一块大石头平衡。记得有一次真的让我父亲恼火,志清麻利个娘养了快一年的猪以为够标准(那时候的标准是120斤),父亲辛辛苦苦拉到大洋一过磅,偏偏少了五斤,你说气人不气人,没奈何,拉回来。害的我爸少拉了店里不少的货。志清家是苦人家,你还好意思问人家要双倍的钱?麻利娘也识趣,急急忙忙蒸了肉圆(当然是没肉的)端了一碗送来我家。要知道志清娘在村里是个有名的凹沼鬼(肮脏的意思),她做的东西即使再饿也难以下咽,没办法,人家也是一片苦心。

从大洋往回走都是上坡路,特别是拉着重货更加的吃力,两只手紧抓独轮车的两个车把,蹶着屁股,牙关紧咬,两脚紧紧地往后蹬,这时往往是大汗如,额上青筋暴涨,上的坡来人早已是气喘吁吁,精疲力尽。推车最难的地方要数杨村的高桥头,别看一轮明月似的石桥美丽壮观,但面对步步高升的石阶真的是望阶兴叹 。 到了这 “鬼门关”,父亲总是会在桥下歇会力,等待过路的人央求他们帮忙拉一把。为了这地方,父亲的独轮车的小车厢里总会装两包香烟备用,当然每包烟不会超过二毛钱。父亲拉货为了便于施展力气同时怕衣裤被汗水湿透粘住身体总是穿着短裤拉货,浑身晒成了古铜色,与非洲人无疑,只有屁股一块是白的,这是父亲在家换裤子时无意中被我发现的。

父亲为人节俭,一般都是吃自己带的饭菜,尽管自己的堂兄范大毛在供销社食堂管烧饭做菜。冬天实在没法偶尔去食堂也就是五分钱的素菜加五分钱的饭吃的也是心痛肉痛的,堂兄有时看不下去了,会打一勺肉片或红烧肉给我父亲,说“这是我请你的”。搞的我父亲感动的不得了,说“谢谢,但下不为例。”我母亲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不去生产队挣工分,每天到了点心的时候就会带上几块番薯或毛芋,有时也做几个没肉的馃带着去接我父亲。有时去早了一直接到离家五六里的前岸,有时去晚了离家才二三里路,见面时,父亲停下车,先啃上两口母亲带的吃的东西,再猛地灌上几口凉茶,完了我母亲在前头牵绳拉着,父亲会说:“噢好,这样轻松多了。”

独轮车制作的木头是四散里山上的杂木,硬得很,很牢固结实,一般用上十年八年的没事,但轮胎是橡胶的,到大洋的路上都是充满大小不一的小石子,轮胎的损耗可想而知,特别是内胎,货拉的重路况又差,所以内胎经常会被磨穿。要知道车子的损耗大队是不报销的,换轮胎需要好多钱,也许拉上半个月的货还买不来一只内胎,叫人补费用也贵,不划算。无奈,我父亲买来了钢锉、胶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补内胎,拉了好多年的货没有花过一分钱的修理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后来家乡通了机耕路,加上生产队的社员同志们一致要求我父亲当队长,因此,父亲宣告陪伴他多年的独轮车正式退役。父亲不负众望,从当队长那年起粮食产量逐年提高,大伙终于吃饱了肚子,父亲也得到了该得的荣誉。一九七八年被评为“建德县优秀生产队长”,奖励是一张奖状、一只不老罐(搪瓷罐上有“建德县优秀生产队长留念”的大红字样)、还有一本《农家万宝全书》。父亲从新安江开会回来像是捡了个大元宝,高兴的合不拢嘴。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父亲当上了下徐大队村委会主任,后来又当上了书记兼村长,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四散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里的变化也不小,几个儿女在外地工作上都有了出息,都成了家,老家也盖起了 四散里算得上好的大洋楼,唯一不变的是在旧房子里还静静地躺着那辆曾经给父亲带来心酸也曾经给家庭带来希望的独轮车。

父亲有空常常去老房子擦擦独轮车,过段时间给轮胎打打气,逢年过节的还给独轮车贴上红纸。我们多次要求父亲把独轮车当柴烧了,父亲总是执着地不同意,感慨地说:“独轮车是我们家的功臣啊!那年月如果没有独轮车就没有你们上学的学费,不读书我们家岂不就少了你们两个专家了,我们不能做‘卸磨杀驴’的事呀 ! ” 父亲的一席话如一磅重锤深深震撼了我的心灵,这一刻我读懂了为什么父亲会对独轮车有如此的眷念与深情,从那时起我绝不再提处理独轮车的事了。

父亲!也爱上了父亲的“独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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