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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居笔记:坟

2019-02-05 21:10 作者:周発颂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乡居笔记之《坟》

那年清明,我带上“纸钱元宝”、香火酒食”, 随父亲到祖母的坟前祭拜。沿途父亲抽出镰刀,劈开前方的荆棘和杂草,迈着深深浅浅的脚步,行走在杂草丛生的山路上,心思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尾随父亲身后,闻着淡淡的豆稔花香,毫无顾忌地左顾右盼。沿途随处是圆圆的“土堆”,和凄凄的荒草相对无言。那些石碑上的文字有些早经岁月的蚕蚀而字迹模糊,使人再难辨认坟墓主人的名字,有的则是刚刚被雕刻上去的新字痕。翻山越岭后,父亲的脚步终于停留在了一座杂草丛生的坟前,那便是苦命的祖母的坟墓了。

放下手上的祭物,父亲开始忙活着清理坟头上的杂草。嘴里一边向我讲解关于祖母生前的诸多事情。其实,每年清明,父亲都会向我们念叨同样的一些事,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的,他的叙叨似乎变得而愈见强烈了,好像生怕自己的叙述还有什么纰漏。我也注意到,追随叙述的过程,他脸上发生的变化,那是内心的伤痛牵扯出来的表情,对于祖母去世,他似乎一直耿耿于怀。

在楞仲人的眼里:“两亩地,一头牛,孩子一群膝前绕”已是最幸福的事情。子孙满堂那才叫天大的福气。要是没有子嗣,任你再怎么腰缠万贯,那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因此,楞仲坡人重男轻女犹为严重。然而多数时候,想和现实却是恰恰相反的。孩子是生了一大帮,可“幸福”往往没瞧见,苦的反而却是自己。就像祖母生下七个孩子,却因此早早离开了人世。

在那个年代,连喝稀饭也都喝不饱,更别提坐月子时喝鸡汤了。没办法,“可怜天下父母心”嘛,即使大人不吃,孩子总不能跟着挨饿。因此刚生完孩子,祖母就坚决要下地挣工分了。身体没有恢复好,加之农事劳累,致使祖母因此落下了病根。饥肠碌碌的年代,人人脸上都面黄肌瘦,乡村的医疗条件也是极度落后,一旦落下病来,就算手上有“票子”,“赤脚医生”们也未必能把人的病治好,更何况家里家徒四壁。(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眼见自己最小的孩子还嗷嗷待哺,祖母或许不忍心就此撒手,便时常满山坡地去挖草药,大碗汤药几年喝下来,药渣子都凑成了柴伙堆。就就么拖着病怏怏的身体苦撑硬熬,好不容易熬到自己的孩子懂事,就再也熬不下去,从此一病不起了。

听说祖母病危,正在“农中”上学的父亲连踩着山路赶回到了村里。泪流满面之后,他便开始四处寻医问药,哪怕砸锅卖铁,发誓一定要把祖母的病治好;听说西药管用,他就背着祖母,徒跑到几公里外的乡里卫生所去求医。几次西药的注射后,祖母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然而谁曾想到,这次好转却是最后的回光返照,此后便是天人两隔,再也无缘人间了。

对于一个积劳成疾、病已垂危的人而言,天堂的召唤已胜过了亲人的竭力挽留。再昂贵的药物终究于事无补,原本的“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裹挟着儿女的伤痛,把“谆谆教诲”带进了天堂。如今旧垅新坟,又有谁来挑灯夜补衣?每谈起这些伤心的往事,父亲的脸上总泛着濛泷的泪光。是内心牵扯的伤痛,也是对祖母病逝的耿耿于怀,更是面对身为人子而又无法报堂前的愧疚!

当岁月的屠刀胡乱挥霍,把许多原本鲜活的生命送进了历史的殿堂,而有的人注定只能在“殿堂”的角落默默无闻,可谁又能说她们不足够伟大呢。正如土地上的庄稼,四季轮回,年年收获。这份收获,永远都沉甸甸的美丽。回看眼前老态龙钟的父亲,我似乎感觉到天空中有一双魅惑的眼睛,在窥探着我和我的亲人,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去面对的那份生命消逝的无情。

我留意到,在祖母坟茔的不远处,有一座孤坟,每年的清明节从来都没有人来祭扫,就连墓碑也都早已残缺不全。我就好奇问父亲,那零落的土堆倒底是谁家的坟墓,父亲摇摇头,也表示不晓得。只是淡淡地说,山上无人认领的荒坟多的是,也许因为没有后人,也许因为别的原因。反正,都是已经有年头的了,没人祭扫倒也不算奇怪。正说着,父亲随手抓过了一把点燃的香火,插在那孤零零的土堆跟前,算是作为祖母“邻居”的馈赠。

在楞仲坡人的眼里,自有我们自己的朝阳西落和喜怒哀乐,自有自己的草草木木和山山水水。我们在向乡村的土地奉献出我们发自内心的感恩时,也将与生俱来的香火作为美好生命的轮回。那些山岗上圆圆的土堆,是一个个生命经历后的真实写意,是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的楞仲坡人在走向生命的终点时的入土为安。

前些年,听说有外地人出钱,要收购后山周边的土地,村里的人们心里都觉得纳闷,同时也都暗自窃喜。像这样的穷山恶水,连种颗树都很难开花结果的,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人出这样“公平合理”的价钱来征用,都觉得天上掉下了大馅饼,好像吃上了免费的午餐。

可当听说佂用的代价是为了开挖后山的坟地,作为商业墓园时。村民们脸上洋溢的兴奋的光芒立马就暗淡了下来。进山的公路刚刚挖到一半,按奈不住的村民就开始闹腾了起来,与从前的抗议不同,楞仲坡人这一次是难得的整齐划一,倒不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补偿款,而是为了一个所谓的和功德之心,因为楞仲坡人都觉得,“巴尚山”是楞仲坡风水宝地,既收容着楞仲坡人失落的灵魂,也关系着楞仲坡的命脉。

谈起这件事,父亲脸上就挂着一脸的愤怒,说:“这帮龟孙子,真是伤败阴德,若是祖宗有灵,还不得他们给气得魂飞魄散喽啊?” 面对父亲的愤慨,二叔也立马就朝地上吐了把唾沫,以表示赞同。我的想法跟二叔是基本一致的,就该往开发商的脸上吐把口水!当然,有人会说我食古不化冥顽不灵,阻碍了家乡的进步和发展。但回过头来,假如有人刨了你家的祖坟,还说要给你再加点钱,你也不会同意的!

虽说“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然而“安土重迁,故土难离”,先人能够“入土为安”却是为人子孙应该注重的。抛开祖先是否真的“在天有灵”不论。假如清明时节,当你怀撮着一颗沉重的心情,带上自己的孩子上到后山,才发现找不见自己祖先的坟墓。难道你要对着光秃秃的山岗数纸钱玩吗?那时候,我们又拿什么来给孩子们一个交代呢?

存在必然合理,传统文化的背后,自有他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否则也不会流传至今。审查一个事件要从客观的视角出发,我们不能以商人的思维,以物质等价的原则来权衡一切。也许你认为一块廉价贫瘠的土地,有人愿意出合理的价钱就应该出手了。然而,你是否想过,这块土地上承载着多少人的精神信仰?

村民们的闹腾自有他们的道理,不是单凭一纸合同能够说得清楚的。多少年来,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的楞仲坡人在这里生长和栖息,他们或许最为注重和盼望的,就是死后能有个“归宿”,不致于变成了游魂野鬼。活着的时候,我们常常被迫地接受时代的潮流与变革,被迫戴上“大国风范”的高冒,同时穿上“贫穷困苦”的小鞋。被迫接受急风骤天灾人祸。原本想着,死了以后躺进后山,化作一把安详的尘土,玩味一袭忽明忽暗的鬼火,然后画上人生圆满的句号。可是谁能想到,如今做鬼也要被迫面临拆迁?

倒不是我非要歇斯底里声嘶力竭,乡村可以开发利用的土地还很多,没有必要拿祖先的“乐土”当买卖。与其让漫山遍野号称“绿色沙漠”的经济林木潜滋暗长,倒不如给子孙后代一个可以信靠的心灵依托,给流浪天涯的游子一个灵魂栖息的精神家园,给仙逝的亡灵一片可以安息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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