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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居笔记:楞仲坡的“坡”

2019-02-07 09:47 作者:周発颂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楞仲坡的“坡”

没有天府之国巴蜀之地的穷山峻岭层峦叠嶂,只有圆圆的土坡和凄凄的荒草相对无言。楞仲坡的山坡一重接一重,里里外外将整个村落围得严严实实。然而追溯到人类文明可以用文字记载的时候开始,楞仲坡却从来都不曾沾染过文人骚客的半点墨水。

印象中,楞仲坡有三座山坡,是让楞仲坡人特别印象深刻的。其中一座是土山,两座石山。倒不是因为这几座山上有什么珍奇稀有的圹产,或在海拔上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相反,其自然条件其实平淡无奇。可在楞仲坡人的眼里,它们却动辄牵扯村庄的风水,关乎楞仲坡人的旦夕祸福。

土山在楞仲人眼里其实并不“土”,它不仅夹杂着各种怪石,其风水也算独一无二。楞仲人将它命名为“巴桑山”。“桑梓”之地,顾名思义,自然是埋葬死人的地方。可不知道这个“巴”字,在汉语里应该怎样去解释,在壮话里顶多算是个语气助词吧。就像:“巴马县”、“巴兰村”、“那马县”、“那元街”等等,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只不过是壮家人的用语习惯罢了。

巴桑山的海拔看上去不足千米,虽然不高却与青龙江水遥遥相望,在楞仲坡人眼里,这是绝佳的风水宝地。原本巴桑山上还生长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松柏,可“千禧年”过后,山上的新坟便多了起来,山上的松柏也被砍伐得七零八落了。松柏原属不落叶乔木树种,其生长不择土质,可以活千年以上,具有很强的生命力。柏树也被认为是阴木,可以寄托哀思,西方属金色白,故白木为柏。中国文化中的陵墓旁一定要植柏,墓柏是陵寝的一部分,盗伐墓柏的与挖坟掘墓者同罪。记述汉代风俗的《三辅旧事》中记载:凡有盗伐陵柏者“皆杀之弃市”的。可现代人根本不理会这些,或许是对传统文化的不解,或是对古人规训的漠视吧。

“岁不寒无以知松柏”岭南的腊月不像北方那样冰天地,最冷的时候无非只是树梢上覆盖了一层薄霜。但那些在寒风中屹立的松柏,却懂得那些曾经于世疾行的生灵的奥秘。它默默地担负着人们赋予他的,对生命存在的过去所特有的诠释和注解,这份注解直至子孙万代依然川流不止,永远不停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正月里一个清冷的早晨,太阳还没露面,山岗上凋零的树木透着死灰色的沉寂,苍翠的松柏迎着凛冽的寒风摇头晃脑。直到东方的天上,薄雾轻纱的边际衬上了浅红色的朝霞,渐渐的,山峰才开始映红了。连绵阴过后,终于迎来了这第一个暧。我赶着家里的耕牛出门“散脚”,牛儿已随着这个阴冷的鬼天气,在牛棚里呆了近两周了,每天都啃啜着那些单调的干草,刚刚被放出来便一个劲的发狂,用自己头上的一对尖角使劲地顶的那些土堆。我只好松开缰绳,任它癫狂吧,折腾累了它自己自会消停的。

我顾自沿着湿渌渌的山道走去,到峰顶看一看一望无际的田野,去领略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生活在满是泥泞的乡村,行走在蜿蜒的山中小径,纵始一路坎坷,即使沟崖在侧,也都无需畏惧。摔倒了,怕什么,想哭就哭,不必装模作样!这不并是软弱,而是直率,何况痛哭一场也不影响今天的阳光,反倒增添了一份对待命运的豁达。若到峰顶,景色宜人,陶醉了,想笑就笑,也不必故作矜持!因为笑一次也并不影明天的雨露,反倒增添一份面对人生自信

巴桑山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座石山,都没有具体的名字,右侧的立于村前,楞仲坡人多半称它为“那前山”。右侧的石山因为有隐秘的山洞,我们尚且称它为“隐洞山”。隐洞山与巴桑山只有一壑之隔,南面与西南面各有一个石洞口,两洞之间可相通。洞口宽约二米,高约三米。四通八达,据说可通达团岩坡的石山与本坡天坑——巴坑,“巴坑”又与邕江与清龙江水系相连,因此洞内坑道极为复杂。

从石洞的正面进入洞中,约十来米,有个广阔似广场的地方,中间一石鼓,用石头击打,隆隆之声响彻整个山洞。洞里阴冷潮湿,常有蝙蝠倒挂在石壁之上。再往前走分出四条叉道。一条顷斜而下,据说通向地下河道,只能容一人通过。我与同伴曾多次尝试沿此道向前探索,但越往下走,越感觉呼吸困难,除了那两三把手电筒还发着朦胧的光线,手中的火把几乎已经熄灭了(因为那时手电筒不够用,所以还带了火把),于是只好作罢了。据说,通往地下河道的地方有条巨莽,曾经就有人见过它的麟片,但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大可靠,因为缺乏氧气的原故,这个通道很难再有人能往下走下去了,更难以在更下方的地方发现什么麟片,不过有一些喜潮湿的生物倒是有可能的。

第二条通道,据说是可以通往定西村团岩坡后的石山,但由于道内遍布深坑岩石,稍不留神便有殒命于此的可能。其实山洞的密道并不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平坦和开阔,这是确定无疑的。我们曾经好几次尝试过攀爬穿越,可终半途又折了回来,因为越往里走我们心里就越没底,加之身上协带的工具简陋,因而最终还是放弃了。

第三条通道与第四条通道,一条通道是通向西南面的岩洞口,这条通道是可以验证的,许多楞仲坡人尝试过,可以通行,并且没有任何悬念。而另一条通道则通往楞仲坡的“巴坑”,往下走就是地下水道了。所谓“巴坑”便是楞仲坡人的精神巢穴,据说是青龙江的“青龙”便隐藏在这里,我们没有敢再往下走,因为这里也是楞仲坡的禁地,况且从这里到“巴坑”的地下水道距离很长,很难有人能够潜水过去。况且,地下水道环境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断送性命。

据说,上世纪八十年代,村里的道公们曾在巴潭深坑施过法,用鸡血封禁了这个地方,从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入,否则就要遭受咒诅。倒不是因为害怕的原故,只是我们不愿去触碰楞仲坡人的成规。一旦触碰,一来要遭到村人的指点,二来事情也会变得极其麻烦。

每年农历的正月初六和八月初二,是楞仲坡人特有的节日,是楞仲坡的“年”,十里八乡的庄稼人会在这个时候前来走亲访友。外乡人通常会借此机会,爬上隐洞山去一睹村庄的风采,上得山来,自然就要进入石洞里去,去观看缤纷璀璨的钟乳石,去看看寒洞里的滴水穿石,去感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直到晚间,大伙才搬上凳子,去榕树下的戏台,看楞仲坡人自编自演的歌舞和那通宵达旦的露天的电影。

隐洞山没有昆仑山的高耸与冷峻,也不像桂林的象鼻山那样能够使人流连忘返。但这里却是楞仲坡人的精神风水,是“双狮偕龙”的传说的一部分。如果有人胆敢垂涎她的“美色”或冒死开采这里的石材,那便无异于是给自己挖掘了坟墓。青秀区政府就曾提议招商引资,发展这里的旅游业,把这座石山打造成为旅游景点,然而终究遭到楞仲人的一致反对,原因就是正是如此。

庄稼人对村庄的山山水水总有着令人费解的另类的情感,也许因为这些山山水水滋养了村庄的生灵,也许只是因为江湖术士的一个玩笑。但这份深厚的情感却是得天独厚,根植于庄稼人的心中,难以移除。岩石的坚毅和沉着,泥土的朴素与随和,紫藤萝的根系尽显了生命的张力,正像楞仲坡的汉子,不管风雨交加天灾人祸,依然硬韧而顽强地延续着人间的香火。“双狮偕龙”这条楞仲坡人心中的精神巨莽,就住那个“巴坑”里,谁动了,就是动了楞仲坡人的命根。

比起隐洞山具有的神秘传说,“那前山”则显得平淡无奇。除去沾了“双狮偕龙”的光外,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深意所在。厚重的泥土堆积的半壁岩石形成的崖面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常年的风雨侵袭使它憨厚的像是一个朴实的农民。既不因为获得一时的殊荣而沾沾自喜,也不为拥有存在的权利而知足与驯服。

山峰上,在岩石间扎根的常青藤随着村庄的风雨飘摇,义无反顾地承袭着庄稼人纯朴的本性。虽然风雨的侵袭使它失去了往日的硬气,但它却在努力地适应上苍的安排,带着村庄特有的失落拼命的寻找着生存的养料,时刻兴致盎然的向人们描述自己面对土地的情感,以自己的韧性丰富着村庄特有的风光。然而,半山腰处的黄泥土上,那些迎风摇曳的物种,似乎在与峰顶的爬山虎哭诉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农人的锄头已经舞到了山脚,或许过不了多久,那些“松柏不老”的传说就会被连根拔起。

这样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许多个山头,原本属于松柏的领土,如今已被号称经济林木的“速生桉”,这种既经济又实惠的物种所代替。物竟天泽,适者生存。不管是乡村进步的无情,还是松柏生不逢时的物种退化。面对竟争者的咄咄逼人,松柏这种靠出产树脂和柴火而获得生存权力的物种,已经不再适合时宜了。是啊,物种演化是时代奋进的必然趋势,正像我们这些生活在城市里的乡下人,渴望着生存土壤的肥沃,而又时时造受风雨侵袭。行走在城市的街头,“乡下人”成了庸俗和落伍的代名词,“农民工”就是没有“进化”完毕的半成品,而“农民”则被贴上了伪劣产品的标签。

我想,并非是城里人刻意瞧不起乡下人,只是我们原始的本性与时代的潮流格格不入,内心的自卑与城市的高姿态难以整齐不一罢了。四处游走的忐忑与不安,廉价工种促使内心缺乏了自信。然而无论城市欢不欢迎,我们都依然充斥其中,用廉价的汗水寻找生存土壤的肥沃。头来想想,山依旧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条江,都是祖国山川的一员,无论时代如何,她都哺育着一辈又一辈的楞仲坡人,不理会什么人情冷暖,没有任何岐视,从来也不曾见她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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