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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杂谈:理想的苦杯

2019-02-11 10:47 作者:周発颂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理想的苦杯

“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制于人。”这是所有想通过“书本摆渡自己人生”的乡下人心中共同的信条。然而,农民工的锄头永远干不过政治家的手腕。有一句话,叫作: “生的苟且,死的憋屈”,意思大概是说: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够低声下气了,死了以后还要怨气丛丛。我的同学农作理,就是这其中的典型。

上中学那会儿,农作理就是男同学效法的偶像,女同学心中的向往。他的优越感不仅来源于自身的学习成绩,也来源于他的户籍地址。因为他家是住效区的,而我们则是山区的。虽然大家的祖上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可他就是比我们这些要走两个多小才时山路才到集镇,而他只要坐上最早的一班公共汽车,不到三十分钟的车程就能直达市中心的人有自豪感。按照他的话说,有朝一日,假如房地产开发商的脚步踩进了他们村,那他就可能是城里人了,并且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我们都觉得他的这个理想会一直延续到他的下一代,甚至是下下一代。因为从宗教神学的解释上讲:“上帝为你打开了一扇窗,必然也会关上另一扇门的。”佛家也说:“佛无至,只有众亲。”所以,相形之下我们这些人应该最先得到上天的眷顾,再者说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能总是砸到他们家的院子里吧。可没想到时隔几年,随着城镇化建设步伐的加快,城市的快速环道立马就穿过了他们村,村前的那块地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开发商眼中的肥肉,于是他在我们同学心中的优越感又自然而然地提升了一个等级。

然而,我们也知道,开发商从来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饿狼,何况这是块肥肉。一口吞下肚,连嘴边的“油水”都不用揩。他父亲是个种地的农民,他父亲的父亲也是个只会埋头苦干的庄稼汉,唯一结识的也就是那几个同样逆来顺受的农民,什么后台也没有。眼看赔偿款都还没谈拢,自个儿家的房子就变成了一片废虚,心存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没办法,希望只好寄托在这个村里唯一的大学生的肩膀上。于是农作理找到我们,希望我们看在昔日同窗的情份上帮忙给出个主意。可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同学也是手无寸“权”。班长说,你可以告他呀!学习委员说,你可以上访告御状嘛。劳动委员说,你可贴横幅示威,可以跟他干到底啊!然而看他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我们也能知道,若是能够行得通,他早就那么干了。这些话无非是我们给他,同时也是他给自己的安慰罢了。

后来,农作理的父亲被人无缘无故的给毒打了一顿,从此原本文文气气沉默寡言的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不已。虽然事情的本末他自已也心知肚明,可是最终却也不知道该找谁去拼命。无家可归,父亲又一病不起。房塌了,“房梁”也塌了,从此便没有了精神的支柱。课堂上,老师曾经跟我们说:“我们要热爱生活,要赞美生活!”然而如今就连生存的希望都开始变得渺茫了,你还要叫他期待什么,让他赞美什么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于我而言,我一直庆幸自己是个山里的孩子,即使有朝一日一无所有,而我还可以是原来的自己,还可以是那个生来没有任何侥幸,一眼望到头的穷光蛋。就像猪圈里的肉猪一样,生来就注定任人宰割。父亲除了教给我犁地的把式,从来没有叫我期待过任何东西。如果说他曾经对我有过什么期望,那么我想,那应该是“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吧。可是这种期待在那个年代必竟也是渺茫的,因为一个山里的穷孩子长大成人后成为光棍的可能性就像田里结下的地瓜一样结实。

从1987年的犄角一直踩到2016年的尾巴,三十个秋。古人说“三十而立”,然而“而立之年”除了自己额头上的“光景惨淡”之外,什么“额外的印痕”都没有。如果有人跟我说他相信理想,并且相信理想可以通过努力来实现,那我肯定会直竭了当地告诉他是在扯犊子,并回敬他理想就是个毛线,“剪不断,理还乱”的毛线。三十好几的人如果还不脚踏实地,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知道“托马斯”的“乌托邦”是啥意思吗?意思是理想才是那个令人心碎的“乌托邦”。读过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吗?理想就是那故事里的子虚先生和乌有先生。看过屈原的《离骚》吗?理想就是那“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决心变成了汩罗江上的滚滚浪涛,虽然一不小心,收获了掌声和鲜花,但也同时收获了一堆被“世俗的尘埃所包裏”的,比懂存瑞的炸药包还要结实百倍的粽子。然后再向自己的门生托:“鳖再往汨罗江里扔粽子啦,俺也解不开,也吃不着,往后直接扔糥米和铜钱吧”。没想到戏剧性地又被黄帝和老子的门生衍变出了新的花样,一边大把大把地扔糥米一边手里叮呤呤:“天师捉鬼,阴司借道,生人回避……”(当然,这里发挥了一下个人想象,跑题了)。记得荆轲在易水上说了啥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明知道理想会把人带到阴沟里,让人阴沟里翻船。“荆大英雄”还是要去往“咸阳”的路上赶!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站在岸上看风景?哪怕看风景的人站在楼上盯着我们!当然,并不说所有人都不可以有理想,只是我们害怕理想会把我们带跑偏了!

当有一天,你坐在老街的小摊上吃两块钱一碗的“生炸粉”,路边一个洪七公模样的家伙一直盯着你的额头看。

你说:“瞅啥呀?看我像好人,施舍你一碗呗?”。

对方嘿嘿一笑:小伙子你误会啦,我看你骨骼惊奇,万中无一……这本周公解梦……。

你:“靠,还玩这种把戏,告诉你我可是大学生,研究过唯物论的,识相的赶紧滚犊子!”

对方显然早就猜透你的心思,并且不以为然,心里还嘀咕:“像,凭这缺心眼的傻啦叭叽的样儿,一看就是个大学生。”最后,对方像你肚子里的痐虫一样,把你的生辰八字,把你没有钱,没有对象,找不到工作,还要向家里种地的父母伸手要钱,把你未来几十年的人生像倒垃圾一样给抖了出来。并且一说一个准。你才甘心花十几块钱买了本《相面大全》。最后恍然大悟:原来人生在世,处处都是玄机啊!

你的人生理想和人生态度就此被颠覆,你开始怀疑人生的价值,怀疑这么多年的马列主义是否都是白学了,怀疑当初那个叫你没日没埋头苦读的导师嘴里所说的是否就是真理,怀疑自己是否就要改行学周易;你也怀疑当初教你在象牙塔里把妹的学长是否误人子弟。你甚至怀疑四年来自己光荣地穿上学士服戴上学士冒,像个傻逼一样,被筐进金灿灿的毕业照里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理想的鲜花没有开得光辉灿烂,身后的狗尾巴草却早已郁郁葱葱。当初那个拼命跳出农门的农民子弟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乡村。才发现,在这片养育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户籍。就算村长愿意给块地给你种,你也未必能担得起那副汗流浃背的担子,更何况如今的土地如此金贵。走在城市的大街上灰头土脸,回到乡间的小路上垂头丧气。融不进城市又回不到乡村,这才是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永不愈合的疤痕。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能再连系到农作理。“农作理”只是一个化名,至于他原型中的本名,我不想提及。一来,顾及主人公的情面和隐私。二来,因为我们都在同样的境遇中挣扎,同病相怜。

前两年,周家祠堂要重新修善,作为泥水匠的父亲自然而然揽下了这趟活。并从外村请了几个帮手,理由是本村的光棍干活不麻利,乡里乡亲又不好直言。我不知道像父亲这样长年带着一帮光棍给人盖房子是属于“劳心者”,还是“劳力者”。反正既“制愚人”又“受制于愚人”。

那时候我刚巧在外地,听父亲说,其中一个提起了我的名字,姓“农”并声称是我中学的同学。我第一反应就是农作理,可是仔细想想却不太可能,凭他的文化水平,不可能长年蛰伏于乡下,并甘于做个泥水工。直到去年年底才从“朋友圈”里加进了他。空间里相片很少,但张张都是西装革履。职业经理?保险业务员?金融分析师?……不知道!反正,他的头像从来没有亮起过,对他的问候都石沉大海,空间里的个性签名也永远是那一句“但愿安好!”。

我们曾经共同拥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和一个共同的理想:拼命地跳出“农门”,努力成为一个“劳心者”。然而当这个理想被逐渐地放大,我们发现它只是一个泡沫,眼睁睁看着它出现裂痕,最终被现实的锋芒捅破,爆裂和扩散,心存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唯一留下的只有那曾经五彩缤纷,而如今却只能在炭灰色的记忆里长存的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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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杂谈:理想的苦杯的评论 (共 4 条)

  • 木谓之华
  • 神龙
  • 淡了红颜
  • 小小

    小小好文笔,乡下人想成为城里人是很多人的念想

    赞(0)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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