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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大神的记忆[长篇乡土散文]

2013-03-01 19:57 作者:龙江老赵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跳大神的记忆[长篇乡土散文

赵富

对于跳大神,我从少年青年时代,亲眼观看过多少次。那激动人心的场面,那美丽动听的神曲,那神秘莫测的面纱,那恐怖诡异的经历,在我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直到如今,那远久的荡气回肠、载歌载舞的幕幕气场,还在我眼前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跳大神,那时叫封建迷信,装神弄鬼。现在叫宗教文化,萨满舞蹈。时代在无时无刻地变迁,每一个新的社会环境,就给其一个新的定义。但万变不离其中,历史文化遗产,而不是精神糟粕,终究要回归历史本来的精华面目。跳大神从“地下”搬到“地上”,从“阴暗角落”挪到“阳光大堂”,其过程本身也是我们民族对即将遗失的历史文化的一种抢救举措。

我记得,当年家乡的屯子里文化生活很贫乏,一年到头没啥娱乐活动。没有收音机和电视机,没有图书和报纸,没有电影和戏剧。一到“猫”季节,孩子们只能晚饭后到屯道上,玩叨老妖子、扣咋、打苞米川、推圈、打出溜滑、踢毽子等游戏;而大人们便在每晚上,除了推牌九、看小牌、撸大点等耍点小钱外,便就是串门子,东家长李家短的闲扯,然后就闭户关门睡大觉了。如果谁家跳大神了,全屯子都哄动了。这是个难有的热闹。孩子们和青年人就“哄哄”地凑去,当做一台热闹非凡的大戏欣赏观看。散神之后,一连几天,人们都在回味着跳大神的神秘意境。在田间地头,或上学路上,一有空就要学上几把神的动作和哼哼几句神的曲调,就象现代网络经典流行话似的,一仿就是流行很长时间,是蛮有情趣的。

屯子里跳大神,大都是在晚上进行的。用现代词说,像堂“晚会”。一是当时上边禁止,二来晚上更有神的效果。在昏暗的洋油灯下,大神乌乌叨叨的更有神的飘渺迷茫。而散了之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整个空间又给神罩了神秘的面纱。往往每当大神跳完,时辰已进入午夜时分,出门往家走时的路上,心里总也挥之不去的敬慕和“恐怖”。四周都在神的视野范围,神的影子飘忽在左右。一路上心里甚的捞的,脊梁赶子嗖嗖出凉风,一有个狗叫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当回到家里方静下忑忐的心,就连关外门时都得回头瞅下神跟没跟进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那年月里,屯子缺医少药,有些时候嘎拉咕其的病,就请大神诊治。还有谁家丢东西了,也请大神来掐算。人间有神没神?大神能不能看好病?大神掐算准不准?关键是你信不信。信就有神,不信就没神。病好不好,关键看你什么病。掐算准不准,关键能不能碰上。外病请个大夫越看越重,而请大神乌叨的诊治,且效果一下就好。其中,精神作用是起些作用。另外,神给出的方子也还灵验,也只是烧点纸,送个递随,杀个还愿猪什么的,就能好病。后来到了晚年,看了专家们研究的萨满文化,方知跳大神并非纯是装神弄鬼,在治病上精神疗法还是存在的。

跳大神,一般屯里人都看过、听过。萨满舞,很好看。大神调,很好听。每在田间地头,社员们都能仿舞几下,仿唱几句。可跳神的场面,虽然热闹而神秘,但也不能随便乱学的。记得一次田间休息,东院的老曾婆子和几个妇女,到东大山包坟地里采黄花子,边采边哼哼着大神调,什么叫三海呀我的帮兵呀,不等采完黄花子,她就浑身哆嗦成个蛋,社员们马上把她背回家。大神用手指掐人中,用银针扎人中,一会就好了。当时大神说,冲着黄仙了。其实,在坟圈等地是不能唱神调的,而老曾婆子是从山东移民过来的,不懂这些规矩,所以让神给“收拾”了。

打小听大人说,我们屯里的跳大神,从满州国立屯子时就有,一气延续到现在。其中,有高潮,有低谷,在“文革”时也间断过。“文革”之前,是最兴盛时期,但都是秘密的,大多都在晚上。当时跳大神归到封建迷信一块,表面虽然受禁,但屯里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黑夜里该咋进行还咋进行,私不举、官不纠嘛。“文革”中,大神、二神还当把“牛鬼蛇神”,戴上纸帽子,挂上大牌子,满屯子地游街。“文革”后,跳大神又有所抬头,二人转的跳大神唱遍神州,专家们又研究萨满文化、萨满舞、萨满宗教及萨满跳大神和汉族跳大神的渊源,但其成色与文革前还是有所逊色,原因来自农村的环境变化和人们的观念更新。也是在这时,我心里才明白,跳大神并非迷信,是一种宗教信仰,是一种民族文化。紧抢慢抢好呆算是抢救出来,萨满舞被列入满族、锡伯族的文化遗产,纳入合法化,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跳大神的影响,在农村是根深蒂固的。即使是现代文明的农村有医有药,但跳大神治病也是不断烟火的。有些病医院关医干治不好,也诊断不出是什么病。可请来“巫医神汉”,大神一跳就全好了。我原是很不信神鬼的,可一次大神却教训了我。儿子在学校前边玩,不知咋的腿就不好使了。到医院诊断治疗,拍片也没啥症,服药打针都不见效。当时老母亲还在,看大孙子如此症状,就请来屯里的大神和二神。二神给神请来后,大神说孩子他不信。真准,我是不信,他怎么猜得这么准。接着,大神说起病因。说你家原有个屈死鬼,没儿没女,孤苦零仃,没有钱花。去年你们家的小花荣有病,答应给送衣送马,但实际没办,所以今天又找上门来。二神帮着解释回忆,家里前几辈是否有这么个人,去年你们是哪支子让大仙看病许愿没还。当时母亲一想,我有个二爷爷是无儿无女没入祖坟,埋在坟圈子边;另去年孩子大伯家的小丫头看病,确实是许愿没还愿的。大神还对我说:这回你信不信,不信我就治不了了。我当然要当面点头,大神用火点着碗里的白酒,几次用手挑出酒火,敷在孩子大腿的疼处,只看酒还在皮肤上燃烧。而后,我按照大神说的全做了,第二天孩子奇迹般地好了,腿也不疼了,又到外边跑着玩去了,直到现在孩子已近三十,其中一次也没犯过。这事对我触动很大,你不信也得信,事实就是这样。

跳大神,大神、二神是很辛苦的。一场下来,浑身疲备,口干舌噪,可实际上更没有啥报酬。一是压堂子钱要拿走的,也就一元两元的,神用的白酒要拿走,也就一瓶两瓶的,每瓶也就块八角钱的。再就是大神、二神,平常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必须要到场。别看当时农村穷,但人还是蛮有人情味,有恩必报,这是屯里人做事的标准。据说现在请大神,报酬也涨了,压堂子至少一个大白边,瓶酒至少是十几元的。不过,这是民间自然形成的矩律,不是大神二神索要的,还是原先老章法:凭赏。神给病人看病是义务的,为民解除灾难是职责,虽然没有条文,但跳大神即是一种宗教,其宗旨就框定了这么个范围。所以,大神、二神虽然没啥报酬,但都很乐意去做。

跳大神的形式,是有很多样。有搬杆子的,有敲手鼓的,有弹弦子的,还有“素跳”的,也就是不搬杆子不敲手鼓,只是干唱的。用现在话解释:清唱。一个是大神,一个是二神。两人对唱,开门见山,张口就来。搬杆子,要较之其它隆重些。病人手里立握着一个毛嗑杆,毛嗑杆顶端挂着剪碎糟的纸条。当病人甩开杆子,意即是神鬼附身了。当中,二神敲着手鼓,有点象东北大鼓的意思,准确地说东北大鼓是从东北跳大神中演变而来。二神唱着敲着请着,大神“唉咳”

“唉咳”应着。还有的配个弹弦的,很有音乐气氛,但屯里会拉弦的很少,所以就很少用,我在小时只见过一回。其实,搬杆子也不多,无怪乎重病、难病用这种形式,其余素跳清唱的最多。即简便,又灵活,这也是跳大神的形式演变过程,有点不是原汁原味了。

跳大神,一副架,两个人之褡裆。一个大神,一个二神。大多时候,大神是女的,二神是男的。通过唱词、节奏、鼓点等多种合一的效果而产生的境界,神灵与魔鬼附身于病人本体,从而达到驱鬼治病的作用。二神通过与大神的对唱,定位神的位置地方,了解神灵的什么法器,判断致人入病的神或鹰。最后,双方通过病人诉求而进行谈判,以其采用献祭品的形式达成和解的结果。通常用白话说,大神是灵魂附体的对象,而二神酷似现在的大神“助理”。二神负责请神、送神,其方式用的是唱着请、唱着送,而且是非常专业的神调唱词;神请来之后,由二神负责与神灵沟通,来回答病人的病情。请来的是“仙”,说出来的是“灵”。大神来神,诊病出方,掐掐算算,应和的也都是神调唱词。两个人,一唱一合,配合默契,一台大戏,精彩无比。其曲调好听,在东北大鼓、东北二人转中,都能找到神曲的影子;其动作优美,在中国舞蹈的种类上,萨满舞一花独放。

跳大神,是讲究唱功的,讲究舞功的,讲究鼓功的。尤其是二神,嗓音要好,字满腔圆。唱词讲究,一套一套的。掺和进来东北的顺口溜、民歌、民谣、打油诗、二人转、大鼓等诸多成分。语言很美丽,很通俗,朗朗上口,非常恭听。好马配上好鞍,好词配上大神曲。有点象锔大缸的调,又有点象东北民歌味。听和看都是享受,就象喝了二两“老白干”,把人早就灌陶醉了。

大神、二神,每个屯子有个一、两对。大神是怎么炼成的?大神是有一堂子神,供奉胡黄保家仙,一旦出马就能当大仙看病。一般病人通过神看病后,答应回家供上“黄仙、狐仙、蛇仙”的牌位,开始了跳大神的生涯。大仙,也有名声大的,名声小的,还有一辈子不出马的。不出马永远是小将,是当不了大仙的。就象现在医院,有专家,有一般医生,有实习生,而患者都愿请专家诊治,一般医生就得看一般的病,实习生就更不用说了。大仙名声大的就象医院的专家,找跳的人就多,堂子就红火,名声小的看上去也就不咋景气了,不出马的就更没谁找了。我们老屯有个女子,在没得到神之前,身体不好,很容易让黄皮子狐狸迷住了,经大神一看得立一堂神,按时上供烧香,身体就能痊愈。可她立堂出马后,不但身体好了,而且又久经磨历,名声就越来越大。最火的时候,南北屯应接不瑕。

二神一般没有多少文化,是属于自学成才之类的人才。我有个表姐夫,是个东西头很有名的二神。他没念过学生,斗大字不识两麻袋。而二神所唱的词,也没有书,即使有书,他也不认识;二神所哼的曲子,没有曲谱,即使有曲谱也不会识的。平常里,他除了半拉胡片地学点传统的老嗑神调外,其余都是来自自编自唱的词。但唱的非常有味,又不跑调。有的时候词忘了,就用“哼哼咳咳”来衔接,有点象即兴发挥的歌者,自编的词,套用传统的曲,也很象那么回事的。

跳大神的神调是很优美的,这是我所听到的歌声中,最具有地方民族特色的曲调之一。我清楚地记得,大神坐在炕头,二神坐在炕沿,有的时候大神坐在炕当中,二神坐在地下的板凳上。二神先请神,唱上神调:“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奔山林虎归山。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脚采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神仙……”大神、二神对唱几个回合,大神哆哆嗦嗦地下神了,披头散发,闭上眼睛,应着二神的神曲唱道:“右手拎着一个文王鼓啊,左手拿了一个霸王鞭。往南走你就往南搬,南海有了一个八岔山。大仙我正在古洞把经念,就觉眼前不太安然啊。就知道弟子烧香把我请,我这才急急忙忙下了山那哎咳哎咳哟啊……”二神接唱:“你老今天下了山峰,有病的一支人躺在炕当中。南请大夫治不好,北吃草药不见轻。万般出在无其奈,我请神大仙查查病情啊哎咳哎咳哟啊……”大神应唱:“我给你阴阳找来八卦行,阴阳八卦倒了失衡。男的以气最为主,女的以血为根衡。我问你有病之人年多大,我给你占一占是否行。是肺气肿还是骨质增生,败血症还是有绦虫。再不就是神经麻痹得了中风啊哎咳哎咳哟啊……”二神又加快节拍唱了一通,大神便“唉咳”地唱着开始诊病。诊完病,二神唱着送神:“你要走我不拦,一手撒开马嚼环。人魂扣在人身上,马魂扣在马跟前。人得真魂吃饱饭,马得真魂能撒欢,老仙家扬鞭打马要回山啊哎咳哎咳哟啊……”这些词句,有的是多少年传下来的,有的是即兴发挥编创的,即有历史文化内容,又有地域特色特点,唱起来朗上口,听起来让人回味无穷,真是美文、美曲!

有的时候,大神也是很愿意挑理的,一旦二神“唱说招待”不周到,大神即刻就鸡蛋里挑骨头。二神就急忙唱着解释,把酒盅拿上来,送给大神。边送边唱到:“叫声大仙你要听清,请你原谅我小帮兵,喝口哈拉气轻松轻松,歇一会再来看看受苦受难的小花荣。”“唉咳”,大神披头撒发哆嗦起来,呷口小酒便唱道:“我爬山越岭花白,一路颠菠累苦垅沟成排;要知道土豆炖白菜,死人说活了我也不来。”二神一听明白了原由,就安抚大神,在堂前重新上菜上饭,哄着捧着,净说些过年的话,最后方把大神哄好,魂灵附体,投入到看病当中。

在跳大神之前,先要做好准备工作。开始压堂子,在正北的柜盖上,铺一张黄新纸或铺一块红布,摆上一个香了碗子,碗里装八分满小米子,插上几根香,点着烟雾燎绕;再摆上两罗馒头,几盘拼菜,两盅白酒。大神是要先上香的,点着后还念念有词,并与击鼓节奏、跳舞节拍吻合,渐入神魂颠倒状态,说这样是代表神的意志。二神告诉我,压堂子这些东西,都是供奉招待给神的。如果这里要是不如神意,神来之后就会挑邪理的。

我一小就记得,有名望的大神,是不讲究吃喝的,但喝酒道是真的。而且大神喝酒真神,下神时喝多少也不醉。我家老屯有个大神,当年已经四十多岁,东西南北屯也很有名望。论起来,我们还有点扒拉杆子不了不着的屯亲。一次,给我姨家跳神,我去看热闹。大神说要哈拉气,接过二神的酒壶就喝起来。咕咕咚咚地喝完,一倒壶里没酒了,用手又晃当几下,壶里酒又满了,她又接着喝起来。大人说,神会“小搬运”,把供销社的酒给搬来了。当时,东院大叔不信,说大神搬的不是酒是水。大神听了让他试下,果真壶里是满的,尝一口还真是酒,度数还挺高。这时,大神又喝一口酒,用火柴点着嘴,口里还真吐出火苗。大神给病者疼处敷上火酒,反复擦搓几遍,后来听姨姨说果真见效。当时神走后,大神恢复了人的原本状态,我担心她会醉的,走到跟前一看,脸红扑扑的,虽然满嘴散发着酒味,但还跟姨姨有说有笑呢,就象没咋地似的。

大神喝酒“神“,而抽烟也“神”。二人转《跳大神》里,大神品完酒,品完茶,吃完稀,吃完干。之后,又想抽烟。二神的唱道:“要抽烟来不费难那,听我把烟名报一番。东山烟,西山烟,大把烟,小把烟。柳丝烟,片子烟,十字兰花净籽烟。王母娘娘打的茬,九天仙女掐的尖。凡人抽了解乏困,老仙抽了能献丹……大仙哎,嫌乎旱烟有点辣,听我把烟卷报一番。大参烟,二参烟,大重九,恒大烟,上海产的凤凰烟,香港产的良友烟,红双喜,红塔山,红山茶,红牡丹,还有迪化烟,金花烟,五朵金花佳美烟。这些烟,没有劲,长产的,黑不溜秋紫不溜丢雪茄烟哎咳哎咳哟啊……”其实,再往前早推些年月,农村是没有洋烟卷的,净些哈吗头、叶子烟。跳神前,先卷好了烟。分成两堆,抽冲的哈吗头,抽柔软的叶子烟。而烟纸,一般都搁书纸卷,烟冒着墨味直呛嗓子。我记得一次,当神来了之后,抽烟抽的也很有风格,使劲吮一口巴嗒巴嗒,又唉咳唉咳几声,晃荡几下脑袋。这样反复几回,一颗烟就抽没了。大神吃、喝、抽完毕,在二神的引领下,马上进诊病过程。

神有黄仙、胡仙、常虫神。每个大神家里,都要供上一堂子神。而二神请神不是次次都顺利的。一次我家西院跳大神,这次来的是常虫神。二神怎么请,神也不搭理。二神唱得口干舌噪,热得满脸大汉,大神就是一个劲地找别楞。不吱声,不应对,在炕上来回直出溜,又跳到地上顺着柱脚直往梁柁上爬。一个看热闹的老兄出去撒尿,看到鸡咕噜里直哆嗦。他以为黄皮子抓小鸡来了,便拿出口袋罩上鸡咕噜口一倒,把一个黄皮子装进口袋里。他抡起口袋在上空悠荡一圈,往地上很劲地摔了几下,只听几声惨叫,黄皮子便一命乌乎了。即刻,屋里的大神也没声音了,身子也不在炕上爬了也不往柱上爬了也不奔梁上爬了。大神没神了,人坐起来了,但半天才缓阴过来。二神不解,这次大神不用送咋自个就走了呢。在后来听说,大仙找了几次这个楞头青,终于在一次感冒中把他拽住了。真是把他折磨得够呛,一年没有在队上干活,不是这病就是那病,最后又杀猪还了大愿才算了事。据屯里说,这是神的惩罚,还得算是是轻的。

杀猪还愿,是有讲究的,它是跳神中诸多还愿的一个举措之一。小时候有句儿歌:许愿不还,屁眼朝南。意思是说,做人要诚实,说话要算数。而跳大神里的还愿,包括大神诊断病因后出的“方子”,当时患者答应而后不办就叫“许愿不还”。但还愿筹码最重的,当属是杀还愿猪这类。杀还愿猪,猪毛色要求一嘛色黑色的,猪龄要求当年的,猪重量要求一百多斤的,吃猪肉的人要求请全屯子的,而且还要一顿包了。那场面,跟办事似的,非常热闹。至于杀了还愿猪,到后尾病好不好,我们对神是不能乱说的。记得当年屯东头老孙家杀还愿猪,孙家大小子与我同学,成天病庠庠的。跳了神,杀了猪,还了愿,病情还真减轻了。后来我想,杀还愿猪起码患者减轻思想和精神上的负担,病情减轻也属常理。但杀还愿猪的这种形式,也算是人对神的一种美好祈祷愿望吧。

神的世界,与人世间一样,也存在着绯闻。其实,神是纯洁的,不容得半点污点。记得当时屯子流传着两个故事,虽然是人们茶余饭后当笑话讲的,但也说明了这个“圣洁”道理。有一次,大神下神来回乱摇头摆动身子时,很性感的前胸引来二神的邪念。二神假借扶正大神身子的时候,乘机伸手从裤腰往下摸去。这时,大神忽然唱上神曲:“叫声帮兵你不是人,邪了巴唧祸害神,本来共来解救受灾的女,可你为啥约来摸水门。”看热闹的人一楞后,当缓过神来,二神便羞愧得无地自容。在当时,这段大神的神曲制止二神不轨行一时广传为佳话。还有一次,一个老娘们有堂神,但总也没出马,时了半糟自个就来神了。他丈夫姓王,是个半拉子马大夫。这天半夜三更又下来了神,丈夫怎哄也哄不好,就强行性交了下神的媳妇。当时“神”马上唱道:“牦牛神河水悠悠,老王牵来牦子去饮牛。牦头牦脑往里扎,神水呛昏你牛头。”之后,神走了,媳妇哭了。结果第二天,半拉子马大夫得了前内腺炎。这些虽是传说,但从不同的角度,佐证神的神圣是不能沾污的。

神是世袭的。跳大神的一堂子神,是要一代一代传下去的。还有严格要求,只传本姓家族,有点象皇帝的世袭继位似的。代代相传,不断烟火。本来,跳大神发源于东北辽源黑土中的萨满巫教文化,是一种活人与死人邪祟沟通的方式。随着上千年的历史进程,人们把萨满的满族巫师延续下来,把萨满舞的祈神、祭礼、祛邪、治病等活动中所表演的舞蹈延续下来,这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建树。而今,这种充满了神秘的民间怪谈色彩的萨满舞虽然淡了,有很大部分已不再世袭,就象历史的长河出现了断条似的。但是,现在跳大神更多的被作为一种民族艺术被保留了下来,称谓满族宗教、满族文化、萨满舞蹈、图腾崇拜,这更是一种民族文化的世袭和传承。

据历史记载,萨满舞是中国北方民族曾经盛行的一种巫舞,俗称“跳大神”或“烧旗香”,也是一种隆重神秘的宗教活动。《鸡林旧闻录》说:“跳神者头戴尖帽如兜巾之绿檐,缀五色纸条,下垂蔽面,外悬小镜二,如两目状,身着长布裙,遍系铜铃,击鼓蹲舞。”萨满神帽上有鹰的饰物,身穿带有飘带的裙,腰里系着数枚铜镜,用以显示其的神威、法力。其舞蹈多是模仿鸟兽与各种精灵的动作,最后表演“耍鼓旋转”。多少年来,人们对跳大神里的很多现象,虽然依照现代自然科学的理论还是难以解释,不过在治病、占卜等方面却有一定效果是不容置疑的。所以说,跳大神是东北民间文化分支的“狐黄”文化,是借用狐狸、黄鼠狼、蛇的一种图腾崇拜现象。

又据学者们研究:萨满一词出自阿尔泰语系的通古斯语族,意是兴奋而狂舞的人。萨满跳大神,是萨满教的遗俗。其形式融说、歌、舞、乐于一身,其结构集民俗、宗教、艺术为一体。在我国古代北方民族,大都信仰萨满教。满、锡伯等民族把萨满视为沟通人和神的中介、氏族的智者、部落的首领、祭祀的祭司、祛病的巫师、占卜的卜师等。所以,萨满作为一种精神文化现象,渗透北方民族社会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各个领域,他即是传统的文化基石,又是文化传媒的重要载体,对北方民族的先人起过精神依托的支柱作用、原始信仰和意识。跳大神,表现积极进取、战胜灾难、驱出妖魔、保人安宁的良好愿望和集体骨随、故土观念、生存意识、崇尚勇武、氏族至上、抗衡自然的顽强精神,通过说唱以达到灵神附身之境及进入恍惚沉缅状态,运用跳、摇、爬等激烈动作,体现出较高的艺术性、欣赏性、娱乐性。

今天,在我们东北地区,跳大神虽然也偶有存在,但离记忆中的盛行时期相差很远了。有些年轻的人只是听说有这样东西,但实际上这东西的历史渊源却也不知一二。在当今的社会上,象跳大神的精彩段子,在二人转及大鼓里经常出现,而实际跳大神就比其他文艺作品逊色多了。近些年,一些学术刊物上,经常见到学者们研究萨满文化、萨满宗教、萨满跳大神以及萨满跳大神与汉族跳大神的区别等方面的文章。我不懂我的家乡跳大神是萨满的还是汉族的,但可以肯定地讲,应该是满汉融和的载体是恰当的。因即使是汉族跳大神,也是从满族跳大神演化而来,只是形式上有些增减区别罢了。眼下虽然这种民族遗俗还没有断捻,但伸手抢救也是迫在眉捷的事。我从农村来到城市生活,一晃已有几十年没见到跳大神的场面了。可每当回想起来当年农村的往事时,时常跳大神的场景就活龙活现地蹦到眼前,那神秘诡异的面纱,还在不断地罩着我的心头,且久久不愿离去。

2013-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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