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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司马光论秦”

2012-06-06 10:01 作者:陈宣章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闲话“司马光论秦”

陈宣章

史学上,司马光与司马迁一样闻名,水平却差了一大截,原因是:司马迁忍辱写史,尽可能接近史实,不受权势干扰;司马光是宋朝豢养的御用文人,以儒家信条为最高准则,不惜歪曲、捏造史实。司马光强调“祖宗之法不可变”。

司马光是正统的儒家,竭力反对古代所没有的任何东西和任何改革现状的措施。《宋史·司马光传》: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十一月十七日,神宗御迩英阁听讲,司马光进读《资治通鉴》。读到曹参代萧何为相,尽遵萧何旧规(即“萧规曹随”),“帝曰:‘汉常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对曰:‘宁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汉武取高帝约束纷更,盗贼半天下;元帝改宣之政,汉业遂衰。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历史是发展的。司马光不但要倒退到西汉,甚至提倡“常守禹、汤、文、武之法”。禹是原始社会;汤、文、武是奴隶社会;秋战国是中国从奴隶社会质变到封建社会时期,秦国统一六国,建立秦朝是标志。司马光论秦中,最能看出其顽固的儒家立场。所以,儒家奉司马光为三圣之一(另两人为孔子、孟子)。

1。司马光论商鞅(卫鞅):“卫鞅欲变法,秦人不悦。卫鞅言于秦孝公曰:‘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甘龙曰:‘不然。缘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卫鞅曰:‘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公曰:‘善。’以卫鞅为左庶长,卒定变法之令。”(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商鞅变法两大措施:重农耕发展经济实力,富民强国;郡县制代替诸侯分封制,形成此后数千年统治中国的中央集权体。商鞅在秦执政约二十年,秦国大治,史称“商鞅变法”,使秦国长期凌驾于六国之上,为秦国统一中国奠定基础。商鞅变法本身符合当时民众向往大一统,摆脱战乱苦海的意愿。司马光却说:“卫鞅欲变法,秦人不悦。”

商鞅变法要点有三,一曰明法正名,二曰重赏严刑树立威信,三曰鼓励农耕富民强国。司马迁概括为:“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太子触犯新法,商鞅刑太子傅公子虔和太子师公孙贾,必罚立威。这就触犯了司马光的儒家信条:“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所以,司马光骇人听闻地说:“初,商君相秦,用法严酷,尝临渭沦囚,渭水尽赤,为相十年,人多怨之。”“商鞅欺其民甚矣!”

2。司马光论范雎:“穰侯魏冉拥立秦昭襄王,替他剪除所有的政敌。举荐白起为大将,向南攻取鄢、郢(楚都),向东拓地至接境齐国,迫使各国俯首称臣。秦国能够益发强大,得归功于穰侯。虽然他的骄恣专权与贪婪,足以惹祸上身,但也没有到范雎所说的那个地步。而范雎这个人,也并不是忠心为秦国谋划,初始就是想取穰侯而代之,所以才刻意寻找穰侯的软肋下手。结果使秦王断绝了母子大义,失去了舅甥亲情。范雎真是颠覆他人的能手。”

范雎是韩国人,在韩国遭到凌辱,差一点被埋葬。逃到秦国后,秦王嬴稷(即昭襄王)用范雎为相,白起为将,采取范雎的“远交近攻”政策,大破韩、魏、楚军,夺取邓、宛、河东之地,攻取楚都,建立南郡,节节胜利,又联合各国破齐,并大败赵军于长平(今山西高平北),使秦疆土日广,为日后秦的统一奠定基础。仅长平战役,赵军被秦军歼灭45万,主帅赵括被秦军射死,赵国“壮者尽死长平”,国力大损,从此没落。

那么,司马光为什么要攻击范雎呢?因为范雎是法家。司马光吹捧的穰侯魏冉是个什么东西呢?嬴稷母宣太后芈八子的同母异父弟弟,即舅舅。嬴稷是秦武王异母弟,曾作人质于燕,武王死后归国,公元前306年继位时才19岁。魏冉拥立秦昭襄王是为了自己专权。昭王四十一年(公元前266)前,宣太后、魏冉与贵族外戚(四公一母:加上宣太后同父弟弟华阳君芈戎、宣太后另两个儿子泾阳君公子市封和高陵君公子悝封)骄横跋扈,大权旁落。嬴稷心里很不好受。范雎出现改变了这种格局,经一系列的策划和实施,嬴稷废黜太后,将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逐出关外,重整纲纪。嬴稷用范雎为秦相,后封应侯。

司马光指责“范雎真是颠覆他人的能手”。秦昭襄王需要范雎重整纲纪;范雎需要秦昭襄王实施他的“远交近攻”谋略。就像司马光自己,为要废除新法,必须夺取王安石的高位一样。司马光认为魏冉有功于秦国,就应该容忍其已经骄横贪暴、专权横行42年,还要让他们继续下去,因为司马光不是秦昭襄王。在司马光眼中,骄横贪暴、专权横行的受害者是百姓,而范雎这个小人物推翻四公一母的当权派,违反了儒家“贵者恒贵,贱者恒贱”的铁律,这才是万恶之首。

司马光的借口是“使秦王断绝了母子大义,失去了舅甥亲情”。但是,秦昭襄王并没有弑母杀舅,只是为了秦国利益,夺取了他们的权柄。司马光说范雎“刻意寻找穰侯的软肋下手”,何为“软肋”?“骄恣专权与贪婪”。这还有什么说的?任何国家都不允许这种人把持朝政,刻意下手的更应该是秦昭襄王。李斯《谏逐客书》评价前辈范雎:“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

司马光在评论孟尝君(田文)时说:“孟尝君可谓能用谏矣。苟其言之善也,虽怀诈谖之心,犹将用之,况尽忠无私以事其上乎!”为什么对待范雎,就先追究动机,先给扣上一顶“不是忠心为秦国谋划,初始就是想取穰侯而代之”的大帽子(即“怀诈谖之心”)呢?他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司马迁说:“吾尝过薛,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问其故,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盖六万余家矣。’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3。司马光论韩非:“君子他的亲人,也爱别人的亲人;爱自己的国家,也爱别人的国家。所以勋业伟大,美名照耀宇寰。而韩非向秦王国献策,第一就是要先覆灭他的祖国,目的只在证实他的学问和才能。他的罪恶并不是一死就可了之的,不必怜悯他的遭遇。”

韩非,韩国人,法家学派巨子。据其他史书记载:嬴政拜读韩非的大作,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怨自艾说:“我能够跟这个人做朋友,死而无恨。”嬴政知道韩非是韩国人后,对韩国发动攻击,不是为土地,而是以战争作要胁,逼韩王命韩非出使秦国,为得到韩非。

《资治通鉴·秦纪一·韩非使秦》:“非为韩使于秦,因上书说王曰:‘今秦地方数千里,师名百万,号令赏罚,天下不知。臣昧死愿望见大王,言所以破天下从之计。大王诚听臣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殉国,以戒为王谋不忠者也。’”

韩非这份卖国上书,十分蹊跷。这是司马光故意抹杀真相。是嬴政迫不及待要见韩非,怎么会是韩非哀哀上告,卖国求荣?韩非有口吃毛病,不致自暴其短。韩非更不可能用幼稚言论、以脑袋担保一连串灭国保证。韩非的著作一句话一个钉,完全诉诸理性;而“卖国上书”却像江湖郎中包治百病的狗皮膏药,毫无学者风度。

《史记》、《战国策》都没有这个“卖国上书”,还指出另一桩公案(被姚贾陷害)。《史记》成于公元前91年;《战国策》成书更早,“对司马迁的《史记》的纪传体的形成,具有很大影响。”《资治通鉴》成于1084年。竟然在1200年左右冒出来这个“卖国上书”,令人不得不怀疑是司马光的栽赃。司马光的对手是王安石(披着儒家外衣的法家),韩非是法家始祖。司马光的目的是丑化法家:“法家就是卖国贼。”

4。司马光论荆轲:“燕丹不胜一朝之忿以犯虎狼之秦,轻虑浅谋,挑怨速祸,使召公之庙不祀忽诸,罪孰大焉!而论者或谓之贤,岂不过哉!”“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四邻亲其义。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焱火,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虽有强暴之国,尚何足畏哉!丹释此不为,顾以万乘之国,决匹夫之怒,逞盗贼之谋,功隳身戮,社稷为墟,不亦悲哉!”“荆轲怀其豢养之私,不顾七族,欲以尺八匕首强燕而弱秦,不亦愚乎!故扬子论之,以要离为蛛蝥之靡,聂政为壮士之靡,荆轲为刺客之靡,皆不可谓之义。又曰:‘荆轲,君子盗诸。’善哉!”

司马光的观点:1。秦国灭燕是因为燕丹派荆轲刺嬴政。这是瞎说。不管有没有荆轲刺嬴政的事情,嬴政都要灭燕。这是历史规律,难道司马光不懂吗?2。荆轲为私情而刺嬴政,“不顾七族”,“不亦愚乎!”荆轲懂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儒家历来主张以家族利益为重,所以崇儒之国就叛徒频出。许多平时高叫“忠君”的高官,一旦危及家族利益,立即改换门庭,另外“忠君”了。3。司马光引用扬子(扬雄《法言》),“荆轲为刺客之靡,皆不可谓之义。”荆轲为燕国献身,而西汉扬雄“历成、哀、平‘三世不徙官’”,王莽称帝,扬雄作为儒家,反对王莽,却没有勇气,校书于天禄阁,后为了家族利益,接受王莽的“大夫”官位。扬雄却有脸诋毁荆轲,可见儒家脸皮之厚。儒家蒙学经典《三字经》于孔孟之外标举诸子五人:荀子、扬雄、文中子(隋朝大儒王通)、老子、庄子。扬雄也是司马光的祖师爷之一。4。司马光恶毒形容“荆轲怀其豢养之私”,诋毁荆轲的人格。秦国灭赵,兵锋直指燕国。燕太子丹与田光密谋,派荆轲刺秦。荆轲提出:以秦国叛将樊於期之头和燕督亢(今河北涿县、易县、固安一带肥沃土地)地图进献秦王,相机行刺。太子丹不忍杀樊於期,荆轲只好私见樊於期,告以实情,樊於期为成全荆轲而自刎(可见,荆轲刺秦不是为了燕太子丹的私情)。临行,许多人在易水边为荆轲送行,场面十分悲壮。荆轲吟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相反,司马光自己则是宋朝豢养的文化走狗,扬雄是王莽豢养的帮凶。5。司马光的结论:荆轲只是一个强盗。

司马迁则完全相反:“世言荆轲,其称太子丹之命,‘天粟,马生角’也,燕丹子曰:‘求归,秦王曰:‘乌头白,马生角,乃许耳’。丹乃仰天叹,乌头即白,马亦生角。’”“风俗通及论衡皆有此说,仍云‘厩门木乌生肉足’。太过。又言荆轲伤秦王,皆非也。始公孙季功、董生与无且游,具知其事,为余道之如是。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较,明也。不欺其志,名垂後世,岂妄也哉!”

5。司马光论合纵:“南北合纵和东西连横的大战略,虽然反复百端,但明显地可以看出,南北合纵,符合六国利益。”“如果六国都能以信义互相亲善,秦王国即令再为强大,怎么能被它灭亡?”

儒家历来只谈仁义,不提利益。这里突然提到利益,又主张“以信义互相亲善”。其实,信义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六国之所以被灭亡,就是因为局部利益而背信弃义,被张仪的连横,分化得四分五裂。司马光赞扬合纵,大谈六国利益,出发点是不愿意看到秦王统一六国,因为秦王代表法家。

《史记・苏秦列传》:“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於权变。而苏秦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学其术。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连六国从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司马迁说得何其好也。

6。司马光论长城:“嬴政正在荼毒天下,而蒙恬接受驱使,他的残暴,可想而知。然而,蒙恬深切了解当臣属的本分,虽然没有罪而被诛杀,而仍忠贞不移,不生二心,实在足以称道。”这段对蒙恬的评论因扬雄《法言》而起。扬雄说:“开山填谷,西起临洮,东接辽水,死伤狼藉。他的忠心不能抵消他的罪行。”

蒙恬筑长城是把以前的秦长城、赵长城、燕长城连接起来而已,工程仅为三四百公里。而扬雄嘴一歪,把五千公里的账都扣在蒙恬头上。司马光以此进一步诋毁嬴政:“嬴政正在荼毒天下,而蒙恬接受驱使,他的残暴,可想而知。”还以赞扬蒙恬“忠贞不移,不生二心”。来诬陷栽赃嬴政残暴地建筑万里长城。

长城不是游山玩水的去处,而是抵御外侮的屏障。以前七国分裂,各自为政。嬴政统一中国后,把三段长城连接起来是理所当然之事。扬雄诬蔑蒙恬、诋毁忠良是明目张胆;司马光借蒙恬忠良抨击嬴政,更是恶毒。

其实,在司马光眼中,统一中国并不是罪状,关键是“谁”统一中国?宋朝出兵西夏,用兵征辽,司马光从来没有说是“荼毒天下”。嬴政反儒尊法,就是司马光的仇敌,不管做什么,都是“罪”,如此而已。

司马光唯一与司马迁说法一致的是郑国渠。《资治通鉴》:“昭襄王元年(乙卯,公元前二四六年)韩欲疲秦人,使无东伐,乃使水工郑国为间于秦,凿泾水自仲山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中作而觉,秦人欲杀之。郑国曰:‘臣为韩延数年之命,然渠成,亦秦万世之利也。’乃使卒为之。注填阏之水溉舄卤之地四万馀顷,收皆亩一钟,关中由是益富饶。”

郑国是韩国水工,虽然是奉韩王使命“延数年之命”,但是,他知道“渠成,亦秦万世之利也”,于老百姓有利。郑国渠凿成,秦增加良田四万馀顷,“关中由是益富饶”。但是,司马光心里一定很恼火:韩王真是一个傻帽。人家苏秦多么聪明,为了使齐国没落,就纵容齐王把国力浪费在堕落性的消费上,盖宫殿,造御花园等等。

韩国地居中原,物产丰富,教育发达,当时最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半数以上在韩国,例如:吴起、公孙鞅(商鞅)、孙膑、范雎、乐毅。但是韩王就是把他们赶到别国去。假如韩王重用这些人才,也不搞那个郑国渠。统一六国的可能是韩国。历史就会是另一种模样。可是,历史是无法倒退的,即使是暂时的复辟,终究会被滚滚历史车轮碾得粉碎。司马光比司马迁不是一般的水平低,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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