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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鼠记 (散文)                郑德忱

2017-11-29 15:03 作者:龙鼎山人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捕鼠记 (散文

                郑德忱

1970年节过后,我家接连出现了一些怪事。我家的老院子东侧,有三间土坯垒成的东厢房。中间开门,南边一间半装破烂;小北屋是粮食仓库,也是天然冷库。我家过年时总要炸一些丸子、鱼段、肉段、地瓜、花生米之类,留作待客的小围碟。那时生活困难,招待客人一般是四大盘,外加四个小围碟。吃剩下的我们也吃不到,再放到那只专用的竹篓里,挂在房檩子上吊着的竹竿上,留作下次待客用。不知怎么这些稀罕的待客食品无端地逐渐减少,母亲就开始怀疑起我来,因为除了我谁也够不着那竹篓。一天,母亲偷偷问我,动了那些东西没有,我委屈地一口咬定没动。母亲无奈,就把竹篓的稀罕物拿到了上屋。过了两天,高粱囤子上边的“圣虫”不见了。“圣虫”是用白面做的类似小蛇一样的面点,身体盘曲,两眼用红小豆做成,年三十放到粮囤子里。“圣”即“剩”也,“圣虫”就是“剩虫”,寓意粮食有剩。“圣虫”不翼而飞,那可要缺粮啦!此时母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几天,村里接连着发生了猪瘟、狗瘟、猫瘟,邻居张大爷的母猪突然呕吐不止,找兽医打了几针强力什么霉素也无济于事。父亲一看不好,就在自家的猪圈里撒了石灰粉消毒,我家的“上海白”猪总算安然无恙。岂料,我家的大花猫也得了邻居母猪那样的病,呕吐不止,吐着吐着就抽死了。兽医国生大哥说,这猫可能是误吃了毒鼠。以前,母亲把猫食碗放在小北屋里,老猫每天到厢房去吃食,正所谓“猫公在此,诸鼠退位”。俗语说,老猫不在家,耗子上房笆。老猫死了,失去了生态平衡,就发生了鼠灾。当年,为了盖新房,母亲精打细算,积攒了一些粮食。小北屋里有一个高粱囤子,一口玉米缸。高粱囤子是我用绵条(紫穗槐条)编的,里边抹黄泥,上边圈茓子。满满的一缸玉米用木板遮盖,木板上压着棰棒石。那天母亲去舀苞米,搬开棰绑石,发现木板的接缝处被老鼠嗑出了两个半圆,合成一个洞。打开木板,一只老鼠“噌”地窜了出去,钻进墙洞里。母亲赶紧把我喊来,我用手量了一下,见玉米少了一拃厚。浮头是一层被老鼠嗑过的玉米皮子和枣核大的鼠粪。此情此景,母亲落泪了:“这是咱家半个月的口粮啊!”看看土炕,也有两个鼠洞。不好,老鼠们在炕洞里做了窝!无奈,娘儿俩赶紧坚壁清野,把剩下的玉米和高粱统统装麻袋、口袋,扛到上屋炕上。翻过囤子一看,囤底的绵条也被嗑出了几个窟窿,高粱壳,碎高粱一片狼藉,有的直接流进鼠洞。究竟被老鼠祸祸了多少粮食,实在说不清。气得我学着李逵的口气:“猫可忍鼠不可忍!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坚壁清野之后,怪事还是接连不断。先是小鸡下蛋越来越少。原来东厢房的堂屋里个废弃的锅灶。母亲把露眼破锅里絮了一些稻草,作为鸡下蛋的窝。那天中午,一只母鸡突然炸了窝,嘎嘎嘎地飞窜到了院里。母亲立马冲进屋,看见一只毛色乌黑的大老鼠正在向锅沿窟窿处推举一枚鸡蛋,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老鼠滚蛋”。那老鼠以炕洞为家,近墨者黑,所以浑身乌黑。它见有人来,丢下鸡蛋,从锅沿窟窿溜之乎也。母亲夺过鸡蛋,把破锅拔出来,答案揭晓了:灶膛里满是鸡蛋壳子,散发着一股臭鸡蛋味儿。过了两天,北墙根兔箱子里的母兔也不时挠起箱子来。原来,母兔薅了一箱子毛,生了一窝小兔崽儿。打开箱板,拨开兔毛一看,红彤彤的八只小兔崽儿少了四只。一定是老鼠们干的。它们偷不着鸡蛋,就开始吃小兔崽儿了。我和母亲把兔箱搬开,一只死兔崽儿卡在旮旯处,还有半截没被吃掉。

我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起老鼠的行踪来。东厢房是西面窗,下午光线强。老鼠忒贼,尽管窗户用塑料糊的,一看到塑料上有人影,它们就逃之夭夭了。于是,我在塑料窗上用烟头烧了一个小圆眼儿,趁清早天蒙蒙亮,穿上软底胶鞋,蹑手蹑脚趴在圆眼儿前,借着微弱的光线,老鼠的行动便一目了然了。老鼠们没了吃的,便大胆寻来寻去。它们都是体操健将、武林高手,房梁上悬着的竹竿子成了它们自由体操器械。它们走横杆,荡墙壁,姿态敏捷优美。那横杆上挂着的一只竹篓,成了它们的摇篮,里边垫过油炸食物的塑料布也被它们嚼得细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百姓信奉胡黄长豆灰这“地五仙”,在狐仙庙中供奉着五仙。其实胡黄长豆灰是一条生物链。胡是狐狸,黄是黄鼠狼,长是长虫,豆是豆鼠子(鼬的一种),灰是老鼠。它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据说,如果得罪了这地五仙,它们就给你脸色看。有条件的人家修狐仙庙,没条件的就在家里写个牌位供奉。小时候,听祖母讲的老鼠搬饺子、搬鱼的故事,至今记忆犹新。有一家年三十晚上包好的饺子第二天清早一个也不见了,主人早晨烧火时发现饺子都被老鼠藏在灶坑里。搬鱼的故事更邪性,说是有一家晒了一缸咸黄花鱼,煎鱼的时候一条也不见了。后来搭炕,在炕洞里找到了。

灭鼠最简易而实用的办法是放毒饵,下“毒鼠强”。但这种药后患无穷。那些年,黄鼠狼、蛇、豆鼠子、猫头鹰等老鼠的天敌因误食毒鼠几乎绝迹,家养的猫也跟着遭了殃。于是,我就采用人工灭鼠法。我先试着在缸上放滚棒,缸里装粮食,让老鼠掉进去。还采用了口袋诱鼠的办法。岂知两种方法老鼠们都不上当。我和两个弟弟商量,可否用扣麻雀的办法扣老鼠。我们找来一只铁丝筛子,放到土炕上,用秫秸做支棍,筛子下撒一些高粱米,支棍上绑细线绳,线绳通到窗外。若老鼠们进了筛子,就拉绳扣它。

老鼠们很聪明,它见了白花花的高粱米不闻不问。后来,我们换了米糠,里边掺进一些米粒。果然,有的老鼠经不住诱惑,进去扒拉米糠寻米粒吃。我当机立断,拉动线绳,一只老鼠被扣了进去。哥儿仨冲进去,只见老鼠在筛子里窜来窜去,像演杂技。我们每人手拿一个木棒,准备乘其露头时就一棒打死。谁知刚把筛子扦了一个小缝,那老鼠便趁机逃之夭夭了。失败乃成功之母。要抓住老鼠,必须先把老鼠固定住!此时,哥儿仨正在穿新房房笆的秫秸帘子,每人手里有一根穿针。再扣着老鼠就先用穿针把它钉在土炕上。第二次扣着老鼠,我们就用穿针死死地把老鼠钉在土炕上,然后掀去筛子,再把老鼠砸死。有一回,穿针没钉住,老鼠带着穿针跑进了炕洞。

穿针短,我们就找来八号铁丝,掐成一尺多长,将一头磨成锥子状,人手一把,取名定鼠神针。如果再扣着老鼠,就用定鼠神针从筛子外边把老鼠钉在土炕上。土炕上沾了血,老鼠闻到血腥味,就不进筛子了。我们就把炕上的土铲去一层,老鼠们果然又回来了。那天,一下子扣到了三只。这次我们不急了,哥儿仨麻溜进屋一人一只,把老鼠死死钉在土炕上。有一只非常凶狠,回过头去咬噬钢针,眼珠瞪得鼓鼓的,目眦尽裂!我们顺着钢针,把筛子掀开,将老鼠打死,算是出了口恶气!三弟把死鼠丢进猪圈,那猪先是闻了闻,然后大嚼起来,吃得香甜。看着猪吃老鼠,我恍然大悟,张大爷家的母猪大概是吃了毒鼠吧,幸亏他们把死猪埋了。

第一茬大鼠消灭了大概十多只,第二茬中鼠也消灭了二十几只,剩下的就是小崽了。小崽好扎,一针一只,即刻毙命。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扣杀,我家东厢房里的鼠患就消弭了。

这故事已经过去近半个世纪了,但每每想起来还觉得很有趣。从中也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破坏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制造鼠药的厂家可能不曾想到毒鼠灵消灭老鼠的同时也消灭了老鼠的天敌。现在,我家的楼下就有投饵站,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写“注意有毒”,老鼠好像认字似的,躲得远远的,倒是有的鸽子遭了殃,旁边的地沟里却仍有老鼠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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