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猫、狗和人

闲话猫、狗和人

陈宣章

世事总是怪怪的：一事物有人爱，就有人恨；有人奉为至宝，便有人弃如敝履。例如：猫、狗，本来只是极为普通的两种动物，而不同的人就有截然相反的态度。人更是这样。

一、猫。人以猫为宠物由来已久。猫虽被排除在六畜之外，却以浑然天成的内敛和妩媚动人的形象受诸多名人钟爱，夏衍、钱钟书、徐志摩、陈寅恪、季羡林、孔庆东等都爱猫，而鲁迅却仇猫。其实，老百姓养猫主要是利用它对抗鼠害，而名人养波斯猫则是另一回事。

波斯猫面庞讨人喜爱，背毛长而华丽，叫声纤细动听，环境适应力强。它温文尔雅，反应灵敏，善解人意，少动好静，高贵华丽，故有“猫中王子”、“王妃”之称，是世界上爱猫者最喜欢的一种纯种猫，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但它夏天讨厌人抱，喜欢独睡地板，十分高傲自爱，让主人觉得不是养猫，而是猫养了一个主人。

家养动物中，猫最讲卫生，每天用爪子洗脸，在固定地方大小便，还用爪将粪便盖上。这也是人们愿意养猫的一个重要原因。猫的昼伏夜出习性，很多活动（如捕鼠、求偶交配）常在夜间进行，而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懒洋洋地休息或睡觉。晚间母猫求偶的叫声和公猫争偶的打架声，令人十分生厌，会把人吵醒。这是鲁迅仇猫的原因之一，他说：“我曾经害过猫，平时也常打猫，尤其是在他们配合的时候。但我之所以打的原因并非因为他们配合，是因为他们嚷，嚷到使我睡不着，我以为配合是不必这样大嚷而特嚷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鲁迅仇猫原因：①猫有人的幸灾乐祸，欺负折磨弱者，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情玩弄。②猫与狮虎同族，却有一副令人仇恨的媚态。③母猫发情时嚎叫挑逗公猫，而公猫为争交配权而打架嗥叫。它们的叫声令人心烦，以至于自己无法读书和睡眠。然而这些都不是鲁迅起初仇猫的原因；那是后来才添加进去的。令幼年鲁迅仇猫的真正原因是猫吃了他心爱的隐鼠。后来得知隐鼠是被长妈妈踩死的，鲁迅才恍然大悟，但仇猫情感非但没减淡，反而更深刻了。因这已不是单指猫，更指那些“媚态的猫”——“现代评论派”。鲁迅用辛辣笔调，借仇猫而无情讽刺现代评论派文人“媚态的猫”式的嘴脸。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老娘养了一只猫，只是因为鼠害。因家中粮食不够吃，只能每天买菜时为它买2角猫食（鱼头鱼尾鱼内脏）。如果不喂它，怕它去邻居家偷吃闯祸，石库门里住家多，邻里关系很重要。但是这也有弊病：它成了懒猫，不抓老鼠。后来，她的同事得癌症，偏方说八年老猫可治癌症，于是懒猫就成了药。老娘说：“每天2角猫食，八年半共620多元，一笔不小之财。”这也是说说而已，不买猫食就能积余620多元吗？绝不会。

鲁迅仇猫，我是缺少这觉悟的。至于嫌猫“配合时嗥叫，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闹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间要看书，睡觉的时候……”我以为：猫儿叫春乱搞男女关系之事，可以包容，甚至对它们这种没浪漫没感情的男女关系动点恻隐之心。胡适：“哪有猫儿不叫春？哪有蝉儿不鸣夏？哪有蛤蟆不夜鸣？哪有先生不说话？”猫儿爱怎么搞怎么搞，只要在猫自个圈子里，猫夫猫妇甚至加入猫小三什么的怎么搞，一般是没人管的，最多是不学好的小孩看热闹，大多数稔知江湖规则者都视而不见。当然，底线是不影响到人生活。猫触犯了，难怪招惹鲁迅等有正气良知者仇恨！猫偷鱼肉、拖小鸡，深夜大叫，人们自然十之九是憎恶的。

当然，爱猫者也有一套理论：猫天生“娃娃脸”和善妩媚，这不是猫们所能选择的，总比猴脸阴沉，蛇脸冷酷，猪脸臃肿，鼠脸尖削要好得多吧；至于猫“叫春”，应该大加赞赏和心怀感激。猫是春天的歌手，你听：在爬满青藤的矮墙上，在月光如洗的春夜里，猫儿凄婉地歌唱，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猫叫春，是光明正大的宣言，不像某些教授站在讲台上眼盯着前排女生心怀鬼胎的“闷骚”。

据说，猫是老虎的先生。老虎本来什么也不会，就投到猫的门下。猫教它扑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领都已学到，谁也比不过自己了，只有猫老师比自己强，就要杀掉猫。猫早知道它的来意，一跳上了树。老虎只能干瞪眼，猫还没有教它上树。还好，要不，夏日在树下乘凉时，真要担心树上下来一只老虎呢。

养猫不管事，虽恨鼠子们啮破箱柜，偷吃东西，也只能怪自己喂猫不当。更可恨的是，“猫论”泛滥时，一大批侵吞国有资产肥得流油的白猫黑猫潜逃的潜逃、裸官的裸官、嚣张的嚣张。十八大前后，它们一批批落网，大快人心。也许，现今仇猫者大增。

改革开放后，养猫者极少，因旧式砖木房被钢筋水泥房取代，家中鼠害少见。城市宠物猫已被宠物狗取代。于是，小区里多的是流浪猫。据调查，北京市有100万只以上流浪猫，而且还有增长趋势。流浪猫直接、间接导致33种现代鸟类、哺乳动物、爬行动物的灭绝。流浪猫对社会带来的诸多问题，已成社会学者研究的课题。

二、狗。农村人养狗为看门护院，城里人养狗是当儿当孙。我居住小区有个“孤”老太（儿女不同住），养老金不多却养两宠物犬，每月一半以上钱花在宠物犬身上。有些人养狗不办证，遗患无穷。现今除小型宠物狗，还有大型宠物狗，甚至有超大型性格凶猛的藏獒。中国宠物业发展迅速，藏獒外形威武雄壮，性格忠诚无畏、极其沉稳受人们喜爱。因前些年藏獒被大量杂交串种，使原本性格稳重、聪明的藏獒印象日趋恶劣，藏獒伤人屡见不鲜。但实际上那些“藏獒”并非纯种而是串子，俗称猪獒或商品獒。

以宠物犬作伴是老年社会的常事；也有以宠物犬为时髦者，其特点是夸耀宠物犬价格高昂，并喜欢与别人攀比。有个笑话：某人老远就给朋友打招呼：“老王，你新买的藏獒啊！”心里醋醋的。走近一看，是王太太穿着皮大衣在系鞋带。更有人以养狗作生财之道者，非属爱狗人士；还有以“为宠物服务”为业者，生意兴隆，为此有人感慨：“人不如宠物”。

城市有严格的养犬管理规定，农村、乡镇管理就差了。现今农村乡镇人群聚居，人口增加，民居逐渐社区化，大规模养狗的坏处逐渐显露。农村的野狗、流浪狗很多，恶犬、疯犬伤人事件时有发生；晚上稍有动静，狗便狂叫不停，彼此响应，噪音扰民。狗还与许多人类传染病、寄生虫病相关。尤其是狂犬病非常凶险，后患无穷。人狂犬病主要通过患病动物咬伤、抓伤或由粘膜感染引起，在特定的条件下还可通过呼吸道气溶胶传染。受染动物唾液内含狂犬病毒。传染动物主要是犬(超过90%)，其次是猫。犬伤人事件中，犬主认赔倒也罢了，如犬主死不认账，如何索赔？如果没有恶犬与犬主关系的证据，怎么办？自家犬伤人只能自认倒霉，还有怪事：有人出外旅游，家中宠物狗委托好友代管，结果好友被犬伤。

仇狗者也大有人在，鲁迅就是其中之一。鲁迅笔下的“狗”是一种“社会相”的类型形象：“凡走狗，虽或为一个资本家所豢养，其实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所以它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不知道谁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见所有阔人都驯良的原因，也就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证据。即使无人豢养，饿的精瘦，变成野狗了，但还是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的，不过这时它就愈不明白谁是主子了。”而《狗的驳诘》中，鲁迅深刻而尖锐地揭穿了比狗更势利的一类人本质。《略论中国人的脸》中，鲁迅以幽默诙谐的调侃笔调抛出一个沉重的文化命题——国民性的缺失：“狼成为狗，野性是消失了，但只足使牧人喜欢，于本身并无好处”。《杂忆》中，鲁迅以“洋狗”鞭挞卖国求荣者的媚态。《小杂感》中，鲁迅入木三分地勾画“叭儿狗”的阶级属性和行为特征，刻画反动文人狐假虎威的凶恶姿态、但凡见穷人就叫的典型奴性及道貌岸然的两面手法。《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中，鲁迅以狗性难改的论断警醒世人，宽容“落水狗”即是为社会埋下潜伏的祸害，要痛打落水狗，将革命坚决地进行到底。鲁迅以狗来揭露社会和国民身上的弊病。鲁迅:“世上如果还有真要活下去的人们，就先该敢说，敢笑，敢哭，敢怒，敢骂，敢打，在这可诅咒的地方击退了可诅咒的时代! ”诚然，今日之境与鲁迅生活的时代相比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但今日社会亦存在着这个时代的“狗”。现实都与历史有不可割裂的关联：历史是现实的基点，现实是历史的延伸。鲁迅的批判呐喊绝不只属于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其思想层面、社会层面广泛意义上的借鉴与预示作用不应被忽视。

鲁迅的仇狗其实是仇某些人。但从中国文化层面而言，国人讲究含蓄委婉，重视“面子”，常将批驳和否定的事物用狗或其他动物来做喻。中国涉及狗的成语、民间谚语可见国民对狗的贱视，如：“狼心狗肺”、“鸡鸣狗盗”、“狐朋狗友”、“偷鸡摸狗”、“狗仗人势”、“狗急跳墙”、“狼心狗肺”、“声色犬马”、“狗眼看人低”、“虎落平原被犬欺、“画虎不成反类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等。但是，国人又有需狗心理，希望自己后面跟着几条狗或狗腿子。

三、人。中国历来是个人情社会，人情世故非常重要。儒家主张“和为贵”、“中庸之道”、“仁义礼智信”。但是，“二十四史”加上《清史稿》，前后历时4000多年，几千年来从来就不太平。《共产党宣言》：“从原始社会解体以来人类社会的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这个历史包括一系列发展阶段，已经达到这样一个阶段，即无产阶级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摆脱任何剥削、压迫以及阶级划分和阶级斗争，就不能使自己从资产阶级的剥削统治下解放出来。”孔子中庸了吗？和为贵了吗？他一上台就杀少正卯。

在社会主义社会，有敌我矛盾与人民内部矛盾。敌我矛盾不可调和，骑墙是不可能的。人民内部矛盾也有正确与错误问题，需要批评与自我批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并不是“百花毒草齐放”，“容忍反动言论猖獗”。为什么对那些奇谈怪论一批评，就有人说是“言论不自由”，是“压制民主”呢？

自从提倡“人本主义”以来，思想界十分混乱。“人本主义”不是马列主义，是一种把人生物化的形而上学唯物主义学说。有人因邻居私娼接外国客而打110，被骂：“你精神病啊！通奸是人身自由，受法律保护。”“啪”地挂断电话。毛泽东：“兵民是胜利之本。”“为人民服务。”应该明白：“人本”与“兵民”、“人民”有本质区别。“人本主义”使得人际关系变得十分复杂。它是沉渣泛起的根源，是拜金主义的温床，是极端个人主义的理论基础。

辨别香花和毒草的标准：（一）有利于团结全国各族人民，而不是分裂人民；（二）有利于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而不是不利于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三）有利于巩固人民民主专政，而不是破坏或者削弱这个专政；（四）有利于巩固民主集中制，而不是破坏或者削弱这个制度；（五）有利于巩固共产党的领导，而不是摆脱或者削弱这种领导；（六）有利于社会主义的国际团结和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国际团结，而不是有损于这些团结。这六条标准中，最重要的是社会主义道路和党的领导两条。毛泽东又说：“对于科学上、艺术上的是非，应当保持慎重的态度，提倡自由讨论，不要轻率地作结论。”

“自由讨论”完全可以畅所欲言，用不到含沙射影。聂绀弩诗句：“文章信口雌黄易，思想锥心坦白难。”有人在微博上说：“前几天看窦文涛的三人行，嘉宾是王蒙和查建英。说的话题是文革时候的文人众生相。王蒙对这句诗很推崇，不是因为聂绀弩这个人的人格多么伟大，事实上聂绀弩在批判胡风的时候也是一样信口雌黄。那个政治高压的年代，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信口雌黄，甚至包括深受其害的人，如老舍；也包括（那）时候忏悔的人，如巴金；当然也包括王蒙自己。说谎的人多了，也就不觉得说谎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问题。就像法不责众的道理一样。碰巧来了一个不说谎的，如遇罗克、张志新，那好，灭了你！”

胡适当年“名满天下，谤亦随之”，而《胡适来往书信选•致杨杏佛》中说：“我受了十年的骂，从来不怨恨骂我的人，有时他们骂的不中肯，我反替他们着急。有时他们骂得太过火了，反损骂者自己的人格，我更替他们不安。如果骂我而使骂者有益，便是我间接于他有恩了，我自然很情愿挨骂。”

假如你见到朋友脸上有灰，可以只当不看见；也可直言告之；如果说：“你的脸太漂亮了，真是个大美人”，而该朋友觉得你“一切都是哪么互爱、温馨、平和、融洽！”那么，旁人一定以为此两人精神不太正常。如果该朋友对“直言告之”者大放厥词：“那些自以为是的‘肚才’炫耀，那些转抄式的文字卖弄，那些令人生厌的主义说教”，旁人做何感想？

2016.1.31.有人回复：“宣章兄：愚弟两首习作，劳你思，耗你时，费你心，实在过意不去。其实你不必如此认真。现在兴趣中的写写吟吟，都是在打发时间，消磨空闲的，绝不会把自己当作中华文化的传承人。你想，当前连格律都有人主张可以‘溜’的，谁还在诗词上真的能捍卫古人留下的民族文化精髓呢？而你的来信‘学习’，再次让我觉得你是另类。”自以为有“肚才”炫耀买弄，却老是说错；不遵守诗词规则，去某个网站搞些不合律的诗词发表，还不让人评说；说说马列主义就是“说教”……这种“反胃”是自作自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什么办法？我已不想再去评说了。

鲁迅：“在动物界，虽然并不如古人所幻想的那样舒适自由，可是噜苏做作的事总比人间少。它们适性任情，对就对，错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命清高；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它们从来没有竖过‘公理’‘正义’的旗子，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还是一味佩服赞叹它们。而人呢，能直立了，自然就是一大进步；能说话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能写字作文了，自然还是一大进步。然而也就堕落，因为那时也开始了说空话。说空话尚无不可，甚至于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违心之论，则对于只能嗥叫的动物，实在免不得‘颜厚有忸怩’。”2016.3.7.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21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