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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2015-02-07 14:53 作者:枫ye丹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老屋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一位孤独的长者守望着流年,曾经该是什么模样,仍然凝结在饱满的记忆中。老屋在属于它的晚上,静砌在转瓦缝里,滴答着的水难以渗入,守护着这个家的温暖与安宁。在故乡这片土地上,那些渐老去的影像,始终都不曾消散,时时浮现在游子的脑海中。即便日后远行,仍然在心里的某处角落静静地流淌着。屋顶上的游子轻轻揭开一块,手不禁颤抖了一下,屋里空落落的,真不知该拿什么去填补。画像或散落在地上或挂得有些歪了,童年时游戏过的乌黑沙发,和父亲亲手编织的蔚蓝网床也不知被搬到哪里去了,条几上的那台黑白电视机呢?他纳闷着,心想难道变卖了不成,还是在离开故乡的这些年都辗转流失了?他暗问着,孤落落的院墙也沉默了起来,最后只剩下自己,被围困在坍塌的时光里面。

近年来,老屋有些破败了,处处弥漫着哀者的叹息,荒生着流离的。每次回家过年,都要绕着它走上一遭的。井沿儿的藤架拆除了,泡桐树也砍伐掉了,草房子没有了踪影,牛棚和菜园子的记忆恍如隔世,往日的行迹也都淹没在枯草中。近前些,你就会发觉厨房里堆放着婶子家废弃了的物什,道道的蜘蛛网掩住了窗扉。而我尚不清楚屋内的布置是否还搭着回忆的格调,时而在屋外踱步,时而在门前逗留,仰天问道:“飞舞的时光精灵啊,请你告知我,那串门钥匙埋藏在哪里,而老屋又可曾记得我是谁呢?”显然,它把一切都遗忘了,陌生地映帘而来,却没有说一句话,摇摇细长的尾巴走掉了。

我似乎荡漾在涡河水面上,缓向远方的不知是行舟还是河畔的灯火,尽力往岸边游着,它却逐渐在视线中模糊了,接着消逝在彼岸。我一脸无助地醒来,原来适才只是梦境的一部分。黄昏时分,暮色尚未拢来,街道上明晃晃的车辆缓缓驶着,夹杂着市井叫卖声嘈杂入耳。聚散的光阴仿佛还在指间逗留,可它却告知我适才并非身处故乡,仍然游离在江南这片土地上,或为生计碌碌,或为前程奔波,如秋叶般行迹红尘。风拂过,身体飘飘荡荡,不知何时能够落地;回望去,离家渐渐远了,游子似乎看不清来路。原来四季变换得这般迅速,转瞬即逝,我们也都渐渐老了,多希望还能像儿时那样背起书包跨出家门,更想守在故乡陪着妈。但我知道不可能了,试问时光又怎么会倒流呢,可对老屋的眷恋却更加深了。

老屋浮现在我的眼前,像一个淘气的孩童耍着性子,光着脚丫走进了土壤里。泡桐树斜倚在屋前,枝头结满嫩绿的叶,如蒲扇一般摇着,天的时候,全身开满粉红的花朵,即便凋落在地,也可以拿针线串成念珠,挂在脖子上。盛时分,它撑起一片荫凉地,孩童会搬出蔚蓝的网床,铺上一卷凉席张开臂膀趴在上面,小憩一番就翻开喜欢看的童话书、连环画以及故事会。当然,也会围着它两两倾谈,双双下棋,或打扑克。飞舔着翅膀卧眠在绿叶中,绞尽脑汁猜想着未知的命运,伏蝉的肚皮紧贴在粗糙的树皮上,只顾允吸清凉的汁水而忘了歌唱。到了黄昏,老人家坐在圆滑的石头上闲聊解闷,家长里短且不谈,鬼狐故事倒听说了一些,孩童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块块突起,一阵毛骨悚然,便果真相信大千世界里鬼狐还是有的。

只听老人家说道:“那晚我拉着架车子途经北场,忽然怎么使劲儿都拉不动,可车轱辘没有陷落啊。我正纳闷着,耳旁传来女人的声音,可我却瞅不到人,似乎有求于我,问我答不答应,我浑身乱颤没了主意,哪敢不答应啊。她只说想家了,想回家看看,可自己却走不动路,希望我载她一程。说来也奇怪,车轱辘动了起来,我拉着架车子进了庄。后来我才知道,西庄有一户人家的女儿,早前落水死了,就葬在北场。”另一位老人家也说道:“我也说说看,有天我回到家,见屋里坐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可她并不像破破烂烂的乞丐,却说饿了想讨口饭吃。我本想赶她走,可她眼角湿湿的受了委屈一般,我怕讹上了便拿了个馒头撵她走,她却瞪了我一眼,拄着拐杖走掉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到里耗子就啃我的房梁,大白天黄鼠狼也跑来咬我的老母鸡,可以说是家宅不宁啊。没过多久那位婆婆又来了,我宰了只鸡款待她,她满意地离开了。结果第二天,我看到厨房里有一条白肚皮的蛇,嘴里叼着黄鼠狼,夜里也睡得踏实了。”

深秋泡桐树叶落了一地都是,孩童不愿到外面去,就躲在老屋里抹骨牌看电视,或咀嚼美味的罗汉豆。在收获的季节里,花生熟了可以在地里拔,玉米熟了可以在地里掰,地瓜熟了干脆就在地里挖。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随便生一堆火,可以烤玉米也可以烤地瓜,倒平添了不少野味。北风呼呼地刮起来后,飞四处飘零没头苍蝇一般撞在泡桐树上,孩童多半会在泡桐树旁堆起雪人,背向老屋似乎想要到远方去流浪。(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沿着苏州河悠闲地走着,隔岸依稀有一片灯火,夜色熏染着流年,四周忽然寂静下来。可我知道天的节奏本是欢快的,你瞧那翻滚的炊烟,多像奔驰在草原上的骏马,渐渐往此岸飘来。我放下一身的包袱,把一切羁绊通通扔在一旁,可河水冰凉我又岂敢涉足。坐在藤椅上的老人家忽然打量起我,催促着:“这匹赤兔马拴着也是拴着,你就骑上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可说来也奇怪,我心想这位老人家怎么敢牵着马呢,他就不怕被交警逮个正着?冲老人家笑了笑,照他的吩咐,我踩着马鞍,跃上马背,扯住缰绳,挥起马鞭,嘟嘟哒哒而去。老人家在我身后追赶着,又喊道:“小伙子,别忘了灯火阑珊处。”

也不知赤兔奔驰了多久,云层厚一块薄一块的,像是酷夏也像寒冬。忽然夜幕被撕扯了下来,乡野的晚风吹拂着我,我跳下马背,涡河水边系着木筏,两三孩童挑着红灯笼,踩着嘶嘶的雪花,赤兔受了惊吓也嘶嘶叫着,左右奔蹄了一阵子,忽然消失不见了。我便跟着他们上了岸,进了庄他们各自归了家,我尾随着其中一个孩童,进了一家庭院,他轻轻推开门,欢快地叫着:“妈,我回来喽!”就跑进了屋子。庭院里的灯火燃亮了眸子,水井旁不时传来揠水的吱哟声,角落里盛夏缠绕的藤架空着,房梁筑起的燕子窝也空着,屋檐上青色的瓦片也都被雪花覆盖了。我瞅到一位母亲,在厨房里忙活着,往锅底放着柴禾,跳跃的火花溅了出来,映照在她的脸庞上,显得憔悴了许多。案板上堆放着切好了的蔬菜,整整齐齐地,如检阅的士兵一般站着。这位母亲拿刀柄捧起蔬菜放到锅里,热烈地翻炒着,烟气弥漫起来,只是灯光稍有些昏暗。

移开目光,我仔细听着,牛棚、猪圈、鸡笼、鸭场响起或哞或唠或喔或呱的弦律,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但很快那里就安静了下来,我心想或许它们都进了梦乡吧!灯火最辉煌的,当然要数堂屋,也就是客厅,毛主席的画像居中挂在墙壁上,条几的左侧摆放着几个暖瓶,右侧放着一台黑白电视机,右侧的墙壁前摆放着一张柔软的沙发,而那孩童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动画片。左侧的墙壁有一道门,不远处放着菜橱子,那孩童忽然跳起身来,打开了菜橱子,拿出了一块饼子,蘸着辣椒油,吃得甚是欢实。母亲端着两碟小菜进了屋,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就说道:“疯了一整天,肚子饿了吧,就知道哭鼻子,学堂有什么不好的!”他没有理睬,一只黄狗趴在地板上摇头摆尾。掰了一小块饼子,扔进了储藏室,然后喊道:“贪吃鬼,捉老鼠去!”龇牙咧嘴地笑着,那黄狗果然跑了进去,可不到片刻只衔着饼子出来,嚼得满嘴唾沫星子。

母亲走到储藏室,舀了一勺面粉,说道:“你爸也该回来了,到前头去喊爷爷奶奶过来吃饭!”那孩童叫着黄狗跑出了庭院,黄狗便跟着撒腿跑了。我走进了储藏室,原来储藏室原本和西厢房连在一起,后来被两三米高的衣柜子隔了开来。我猜想粮仓里果真有几只运粮的老鼠活动着,不然房梁上怎么会蹲着一只炯炯有神的黑猫,壁虎伸着舌头安安静静地趴着。自狭窄的过道走进西厢房,两位十六七的少年趴在书桌上写着作业,其中一位叫道:“你就知道抄我的,下面一题自己算去!”说完就收了作业本,往床上一躺闭目养神,另一位则抓耳挠腮。听到车铃声我出了西厢房,父亲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紧接着那孩童也跑了回来,爷爷奶奶彼此搀扶着走在最后面。我站在走廊上,忽然感觉人间烟火通明,一个身影接着一个身影打我身旁走过。走廊另一头有一堆细沙,也有几袋子煤炭,地面上模型好的蜂窝煤差不多晒干了。爷爷奶奶在北面坐着,父亲坐在储藏室门口,两位少年挤在沙发上,那孩童和黄狗斜坐在南面,母亲端来了最后一碟菜,收拾着碗筷,盛了几碗地瓜粥放在众人面前,然后坐在孩童身旁。我凑了上去,正好站在燕子巢下。

“爸,我想买双球鞋,体育课老师都说了参加运动会必须穿球鞋。”那位少年说完,父亲点了点头,另一位少年却说道:“爷爷,我想当兵,我功课不好在学校里也是瞎混,不如到部队里锻炼锻炼!”父亲听过后,紧皱着眉头,爷爷抿了口白酒却笑道:“那好吧,改明儿我到学校里问问!”就在这时,母亲却说道:“就要过年了,孩他爸,明儿带着老三到街里剃剃头,你瞧都这么长了。”那孩童撇了撇嘴,母亲夹了青菜,他却直摇头,闷了一阵子才说道:“妈,我不想去学堂,他们都欺负我。”想当兵的少年吼道:“谁欺负你,哥找他算账去!”母亲说道:“老三,可别学你二哥,一年级念了三四年,到现在才开始念五年级,你比他强些,可要用功读书啊!”那孩童唤着黄狗,也不知道是否听得进去……

满天的星斗璀璨夺目,我露出会心的微笑。忽然我的眼前又漆黑一片,赤兔马嘶鸣着,苏州河畔的老人家问我道:“小伙子,到家了吗?”可还不等我回答,老人家如星斗一般隐身,接着消失不见了,赤兔马也好像天边的乌云一般。接到大哥的电话,我匆匆忙忙赶回了家,大哥说道:“东西可都准备齐全了,下周咱们就走!”我问他到哪里去,他说不回老家了,就在城里买的房子里暂住,凑合着过个年要紧!

我不知该准备什么东西,可我知道老屋的那串门钥匙至今搁在我的背包里。而老屋还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看着人间嬉笑的孩童慢慢长大,他不再喜欢看什么动画片,也不再翻开石块去捉蛐蛐玩,更不再砖块砌起的石灰地上摔泥巴。站在涡河岸边,彼岸灯火阑珊处,伊人盼归来,可行舟渐远,隔着重山重水,彼此的距离更加远了;此岸灰白影像里,岁月依旧绵长,却迟迟不肯安歇,翻出了老照片,又感觉彼此的距离近了些。是啊,老屋逐渐消逝在彼岸,却在我的心头靠岸。不管无情的岁月怎样拍打它腐蚀它,老屋在我心一角点着灯缓缓而来。在时光精灵的尾巴上,拖住了一份浓情与相思,止不住的脚步尾随而来,好似一段无声的回忆,串联着模糊的影像,在心底逗留在指间逗留,添了几分甘苦的味道,却需要游子浅饮慢尝用心体会

我不再被围困,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围墙啊。走过深深的枯草堆,走过泥土蔓延的过道,拿着门钥匙,将门一扇扇打开,连整颗心也都是明亮的敞开的。满地的尘埃散开了一串脚印,指痕留在条几右侧的木柜子上,我拉开了抽屉,拉开了木柜子,好像看到盛夏的鸣蝉披着透明的羽翼,漆黑无比的眼睛注视着我。我取出一张张考卷和作业本,小学堂里的老课本也被摊开了。铅笔歪歪的字迹原本就没有着落似的,如今看来,那不过是成长的痕迹罢了,完美地雕刻在考卷上和作业本上,等着漂泊若干年的游子看到。四十分、六十分、八十分直至一百分,细想想人生本就该精工细琢,以最完美的方式呈现。人生没有输赢,但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期间必然是漫长的甚至无期的等待过程,我们势必要静下心来重新审视自己。

我极尽想象着这样的画面,晚饭后该歇息了,那孩童走进了东厢房,站在宽敞的大床上,脱去厚厚的棉袄,随后钻进了被窝。母亲很无奈,说道:“上学了,也就懂事了!等你大哥当了兵,就和二哥在西厢房睡吧!”那孩童吐着舌头,拿被子蒙在头面上,“蒙在里面,晚上该做噩梦了!要是再尿床,你爸可要狠狠揍你屁股!”那孩童似乎怕了,探出了脖子,父亲独自睡在一头打起了呼噜,母亲跪在十字架前祷告着。他听着听着就入了梦乡,在梦乡里老屋打开了一扇门,他跑了出去,却望见另一个模样的世界,那里人都是飘荡在空中的,没有根一般,如断了线的线鸢。明媚的阳光照耀了片刻,接着瓢泼的大雨就好像山间的溪流滑过他的身旁。身体越飘越远,似乎要去往什么地方,他恍惚觉得远方有座孤岛,孤岛上有座陌生的城市,正在向他招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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