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2013-07-16 12:05 作者:基因清除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山区农村的生活异常贫苦,那是现在泡在蜜罐里的小孩简直难以想象的。很多人家缺吃少穿,缺油少盐,吃不饱穿不暖那是常事。至于禽蛋肉类,糖食糕点,平日里是连想都是一种奢侈。只有过节、家里来了稀客或者“吃酒”的时候,做小孩的才可以过过馋瘾,享享口福。

我做小孩的那阵儿,是那种嘴馋的“好吃佬”。馋劲一上来,第一盼望的就是快点到过节的日子。漫长的等待往往是一种痛苦的煎熬。直恨太阳这个慢性子,为什么不快点东升西落。搬着指头数啊数啊,似乎总是数不到头。什么叫望眼欲穿,那就是。

农村生活贫苦,唯一给人安慰、给人盼头的就是节日。经历过漫长痛苦煎熬的心,就如同吃天吃地的铜肠铁胃,坚不可摧。明天是美好的,人们总乐意向前看。“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共产主义宏伟蓝图,好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因此,很少听说因为生活贫苦过不下去而自绝于人世的。老百姓相信“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老家那地方,一年上头,有不少的节日。正月的节日最密集,有初一、上九日和正月十五。过了正月,隆重的莫过于立、端阳,之后有月半、中秋,最后是腊月的小年、大年。大年,把节日的隆重、盛大,推向了顶峰。

天下最苦的是农民,山区农村的农民是泡在苦水里的。他们战天斗地,披星戴月,苦不堪言,只有在这样的节日里,才可以忙里偷闲,放松身心,捞几日快活。

正月初一到十五,属于节,我们那地方有这样一个习俗,有人编了一个顺口溜:初一不出门,初二拜家神,初三初四拜丈人,初五之后乱串门。年三十家家都会笼一火坑火,吃完团年饭后,一家人要傍着长辈烤着火“守岁”,还要在天明而未明的时候炸爆竹“出天星”。因此,家家户户都睡得特别的晚。初二这一天,主要是本家相互拜年。晚辈拜长辈,长辈回拜晚辈。拜年要捎礼品。好多年,礼品基本是一成不变的:两把面条,一斤白酒,再加上一斤糕点。阔绰一点的,也只是增加这几样的数量。这些礼品,都是年前就置办好了的。置办这些东西,要凭票证。所以,这些东西都很金贵。有意思的是,一个年团团拜完,自家送出去的礼品差不多又给送回来了,也只是数量上的增减。中国农民的厚道,大抵如是。因此,送出去的礼品,兜一个圈后,又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也是常有的事。大家也都习以为常。拜年,拜的不是东西,是一份质质朴朴的情意。(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孩子嘴馋,更甚于猫,我自然也不例外。那买回来放进箱子里的糖食糕点,像猫爪子一样挠着我的心,挠得痒痒的,连做都在狼吞虎咽。知子莫若母,娘对于我,像防贼一样地防着,可看得紧。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一句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娘里里外外忙去忙来,像一个旋转的陀螺一样,难免百密总有一疏。

那一年,是七岁还是八岁,记不清了。那刚买回来的一筒饼子,浑圆浑圆的,金黄金黄的,香气扑鼻,就放在箱子里,让人不能不馋,不能不生出许多美妙的想象。我知道这是拜年用的,动不得。可是,眼不见不心静,但却偏偏被我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我特别特别地想尝一尝,只是尝一尝而已。

一天,恰好家里只有我。我的思想激烈的斗争着。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害馋。吊着腊肉吃干饭,简直就是一种最不人道的折磨。我实在禁不住诱惑,颤抖地打开没上锁的箱子,取出那筒让我魂牵梦萦的饼子。急中能生智,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世上很多好的办法,其实是逼出来的。我从这筒饼子中间抽出一个,用小刀切开一个三角形,小心翼翼地挖出来,轻轻地放在一边,然后将包着冰糖的饼子陷一点点掏出来放进嘴里。那个香甜啊,简直就无法用语言描述。我严厉告诫自己,只能尝尝。就这样,我一连尝了两个。尝完之后,再把那挖出来的三角形饼子放回去,轻轻一挤压,真是天衣无缝。我惴惴不安地把饼子原封不动地放好,并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饼子的事。

巧合的是,也就是那一年,这筒饼子转了一圈,又神奇地回来了。过了初九,这些东西就可以享用了。我一眼就认出了我做过手脚的那两个饼子,大喜过望。征得娘的同意,我迅速地将动过手脚的饼子,拿到了手里,迅速地销毁证据,这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

有了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人总是有一种可悲的侥幸心。量变引起质变,犯大错者莫不如此。我屡屡得手,技巧是越来越纯熟,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是很自然的。

又是一年的正月初一,舅舅带着娘后家的亲戚十几号人,浩浩荡荡地来给我家拜年。舅舅家离我家有好几十里,走到我家时间已经过午了。娘忙着张罗着给舅舅他们“过中”。这“过中”就是正式吃饭前煮点醪糟或面条押押饥,缓冲一下。因为没有预料到舅舅他们初一来,缺少准备,过中时缺两盘小菜。娘取出那筒饼子,以便切成小块后装盘子,我偷吃饼子陷的事到底还是露陷了。

母亲很沉得住气,直到送走舅舅他们,才找我算账。事实面前,容不得我抵赖、狡辩,我只好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娘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还扬言,如果不老实,就要把我的这桩丑事张扬出去。为此,我很是安分了一大阵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到底还是被抖了出去,成了人们取笑我的笑料,弄得别人一提起这事我就抬不起头来。我发誓长大以后,能挣钱了,一定要把饼子吃个够。

参加工作,我第一次拿工资,我跑道供销社一下子买了两筒饼子,结果我一气只吃完了四个。饼子还是那样金黄金黄、浑圆浑圆、香气扑鼻,却没有我小时候想象得那么好吃。望着那层层叠叠的饼子,我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后来,我将这段经历讲给我的朋友听,以为很独特,结果却大跌眼镜。我的一位朋友,家就挨着做饼子的地方。他告诉我,他一馋,就找一根细竹竿,从烤饼子的屋子的后窗伸进去,像钓鱼一样把饼子从屋内取出来,很少有空手的时候。当然,冒的风险也更大。他说,他有一次差点送掉性命。为吃,还有几位朋友,想的办法就更绝了,简直空前绝后,匪夷所思。

这样的事,只有那个特定的年代才可能发生,但惊人的相似的害馋背后,却深藏着“吃”以外的辛酸和悲哀,那是人性之殇。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551345/

馋的评论 (共 2 条)

  • 浅笔抒写
  • 孟杨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