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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静夜思》原作和后作

2018-05-23 16:07 作者:陈宣章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李白《静思》原作和后作

陈宣章

李白《静夜思》是一首脍炙人口的五言古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它描写秋日夜晚,诗人于屋内抬头望月所感,运用比喻、衬托等手法客居思乡之情,语言清新朴素而韵味含蓄无穷,历来广为传诵。但是,这是不是李白的原著呢?

一.版本问题

古人的作品靠文字流传,也靠口头流传。在流传过程中,常常会发生变化。古文在流传中失真的原因很多:

1.以讹传讹。这个成语典故:“宋之丁氏家无井,而出溉汲,常一人居外。及其家穿井,告人曰:‘吾穿井得一人’。有闻而传之者曰:‘丁氏穿井得一人。’国人道之,闻之于宋君。宋君令人问之于丁氏。丁氏对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于井中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2.取舍选择。例如:清朝《四库全书》在编辑时,舍弃3000多种书籍15万册以上,远远超过《四库全书》收入的数量。这也造成15万册以上书籍佚失。这是奉命取舍。至于对收入书籍内容的取舍选择则是低一层次。

3.对古文的“再创作”,古已有之,甚至自作聪明。有些人总是觉得自己比古代名人聪明,借此炒作自己。

4.印刷过程中出现各种错误,没有及时纠正。

古文失真很常见。原作者已经作古,不会出来纠正。由别人纠正常常出现争议。

现今传世的《李白集》,最早是宋蜀刻印的三十卷本《李太白文集》。其中,《静夜思》原文:“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抬)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宋蜀本《李太白文集》中,诗文凡有异文之处,均予以标出,但《静夜思》中没有标注任何异文。这就是说:一开始就没有“床前明月光”和“举头望明月”的诗句。两个“明月”是后人所改。

另外,宋•杨齐贤集注、元•萧士赟补注的《分类补注李太白诗》、南宋•洪迈编选的《万首唐人绝句》、明•林兆珂编注(万历27年序刊本)的《李诗钞述注》、明•胡震亨注的《李诗通》、清•王琦注的《李太白全集》等,《静夜思》诗句与宋蜀本完全相同。

现代李白全集有四种:《李白集校注》、《李白全集编年注释》、《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和《李太白全集校注》。它们的诗文同宋蜀本,但校注存在一些问题:

1.诗题《静夜思》都没有出校勘记。清•王士祯《唐人万首绝句选》和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的诗题是《夜思》,不是《静夜思》。

2.四种现代李白全集都认为首句“床前明月光”始于王士祯《唐人万首绝句选》和沈德潜《唐诗别裁集》。第三句“举头望明月”始于乾隆御选《唐宋诗醇》。其实,第三句在明•李攀龙《唐诗选》已被改,比《唐人万首绝句选》和《唐诗别裁集》早100多年,比《唐宋诗醇》和《李诗直解》早近200年。

3.元•范德机《木天禁语》(伪书)、明•李攀龙校《新刻木天禁语》(明格致丛书本,明万历刻本)、明•谢天瑞(万历年间)所辑《诗法》(复古斋刻本),首句均作“忽见明月光”,第三句均作“起头望明月”。

4.王士祯《唐人万首绝句选》、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乾隆御选《唐宋诗醇》和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等,在清代流传甚广,影响颇大。因王士祯和沈德潜是清代著名诗人、诗歌理论家,而且身居高位,所以后出的《唐诗三百首》便沿袭之。于是,此文首的《静夜思》就流传开来,以致无人去研究李白的原诗文了。

所以,《静夜思》在明、元出现失真,清代是现代两个“明月”版的决定者。

二.《静夜思》的争议

《静夜思》的一般解读:前两句描写李白客中“短初回”,深夜失眠。庭院寂寥无人,皎洁月光透过窗户射到床前,带来秋宵寒意。诗人迷离恍惚,疑是地上霜。后两句描写李白定神再看,发现不是霜痕而是月色,于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此诗的“床”字是争论和异议的焦点。今传五种说法。1.指井台。2.指井栏。考古发现中国最早水井是木结构,井栏有数米高,方框形围住井口以防人跌入井内。方框形井栏像四堵墙,又像古代的床,因此又叫银床。3.指窗。古代,“床”与“窗”是通假字。窗前可以看到月亮。根据宋版本,“举(抬)头望山月”证明望的是室外月亮。4.指坐卧器具。《诗经•小雅•斯干》有“载寐之牀”;《易•剥牀•王犊注》有“在下而安者也”之说。5.马未都等认为:床应指胡床(亦称交床、交椅、绳床、马扎),即古代可以折叠的轻便坐具。其所坐的面是可卷折的布或类似物(不是木板),两边腿可合起来。现代人常为古代文献中或诗词中的“胡床”或“床”所误。至迟在唐时,“床”仍然是“胡床”。

之所以有五种“床”的猜测,是因为质疑:1.“李白是躺在床上吗?”如果是,怎么“举头”、“低头”?2.古时候没有玻璃、透明塑料布,窗户是糊纸的,月光怎么照到床前?3.如果李白下床了,怎么“举头望明月”?除非他是开着窗睡觉。为什么开着窗睡觉?就是为了写这首诗吗?4.房间里结霜违反生活常理。李白是知识分子,不可能不懂。因此有人认为“床”肯定不是睡床。古汉语中,床不但可以是卧具,也可以是坐具。

李白能够“举头”、“低头”,一定是坐着或站着。那么“床”可能是小板凳、马扎或胡床。但是,这种解释也有问题:坐在坐具“床”上,应该是眼前、面前“明月光”。再说李白静坐院子里,月光洒满院子,不应只是“床前明月光”。如果“床”是井栏、井台、辘轳底座等,那么“床前”是何处呢?又有人提出“床就是建筑物下高出地面的台基”。同样无法确定“床前”的方位。所以,后人的各种解读都是猜测,并不知道李白当时的情景。

会不会是这种情景:李白不是开着窗睡觉,而是“短梦初回”,失眠下床,打开窗户。这样,就可以“举(抬)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了。

还有一个争议:“静”字是不是赘字?前面已经说过,清•王士祯《唐人万首绝句选》和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的诗题是《夜思》,不是《静夜思》。也就是说,是王士祯、沈德潜认为“静”是赘字。李白原诗题是《静夜思》。夜有静夜,也有闹夜。为什么把“静”字认为赘字?只有静夜,思维更加活跃、深刻。

三.原作与后作哪个好?

既然原作与后作不同,原作是“看月光”、“望山月”,后作是“明月光”、“望明月”,哪个好呢?有人认为:后作好,却又讲不出道理。

有人认为:把“床前看月光”改成“床前明月光”,是为了合乎绝句的平仄格律。其实,李白《静夜思》是新乐府,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五言绝句,无须合符平仄格律。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宋•蜀本《李太白文集》、明•景宋咸淳本《李翰林集》等,都把《静夜思》归入“乐府”诗中。如按五言绝句平仄格律,“床前看月光”属平起平收式(平平仄仄平),首句入韵,并非不合格律。改成“床前明月光”成“平平平仄平”,反倒不合平仄格律。至于“山月”改成“明月”,平仄没有发生变化,更与格律无关。

清•王尧衢《古唐诗合解》云:“他本作‘看月光’,‘看’字误。如用‘看’字,则一‘望’字有何力?”其实不然,“看”与“望”还是有区别的:看是近看(月光),望是远望(山月)。王尧衢还说:“先是无心中见月光,尚未举头也。因‘疑’而有‘望’,遂举头而有见,明月高如许,方醒是身在他乡也。”其实,并不是见到“明月”,而是见到“山月”才“方醒是身在他乡”。世界上,月只有一个;而此山是他乡之山。

再说“望月思乡”,可见李白原作比后作佳。

前两句诗写李白在作客他乡的特定环境中,一刹那间产生错觉。白天奔波忙碌,倒还能冲淡离愁,到了夜深人静时,思乡之情难免泛起波澜。“疑是地上霜”的“疑”字,生动表达诗人睡梦初醒,迷离恍惚。“霜”字既形容月光皎洁,又表述季节寒冷。整个情景是诗人飘泊他乡,孤寂凄凉。后两句通过神态刻画深化思乡之情。“望”字表明诗人已转为清醒,翘首凝望山和月,明确自己在客乡,自然引出“低头思故乡”。一个“低”的动作,一个“思”的内涵,真是尾句的妙处:家乡父老兄弟、亲朋好友,家乡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自己逝去的年华与不堪的往事,无不在思念之中。一个“思”字包涵的内容实在太丰富了。

其实,《静夜思》中的词、意,早就有类似的诗句:1.南朝•宋•鲍照《和王护军秋夕诗》:“散漫秋云远,萧萧霜月寒。”2.南朝•齐•谢朓《同羁夜集诗》:“霜月始流砌,寒蛸早吟隙。”3.南朝•陈•阮卓《关山月》:“关山陵汉开,霜月正徘徊。”4.南朝•齐•谢超宗《郊庙歌辞•齐雩祭歌八首•白帝》:“夜月如霜,金风方袅袅。”5.汉•无名氏《古诗十九首》:“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6.三国•魏•曹丕《燕歌行二首》:“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7.三国•魏•曹睿《乐府诗》:“昭昭素明月,晖光烛我床。”

更有甚者,曹丕《杂诗二首》:“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展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天汉回西流,三五正纵横。草虫鸣何悲,孤雁独南翔。郁郁多悲思,绵绵思故乡。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向风长叹息,断绝我中肠。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车盖。惜我时不遇,适与飘风会。吹我东南行,行行至吴会。吴会非吾乡,安能久留滞。弃置勿复陈,客子常畏人。”其中就有“仰看明月光”、“绵绵思故乡”。这与“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如出一辙。

明“后七子”领袖、文坛盟主李攀龙说:太白“五七言绝句实唐三百年一人”。明末清初书画家周珽说:《静夜思》“妙绝千古”。首先评的都是《静夜思》原诗,而非后作的讹本。

古人评诗常虚空廓落、大而化之。为什么说李白“唐三百年一人”?为什么说《静夜思》“妙绝千古”?这要结合李白的身世和创作背景。明•胡震亨说:“读太白乐府”如果“不参按(李)白身世遭遇之概”,就不知道李白乐府诗的因事傅题、借题抒情之本指,就无法理解李白乐府诗的选材剪裁之妙和巧铸灵运的匠心。

《静夜思》作于726.9.15. 的扬州旅舍,李白26岁。同时同地还有一首《秋夕旅怀》:“凉风度秋海,吹我乡思飞。连山去无际,流水何时归。目极浮云色,心断明月晖。芳草歇柔艳,白露催寒衣。梦长银汉落,觉罢天星稀。含悲想旧国,泣下谁能挥。”

六年前,李白初游成都,恰逢礼部尚书许国公苏颋到成都出任益州大都督府长使。李白到驿站投刺求见,呈上新作《明堂赋》和《大猎赋》,深得苏颋赏识。苏颋上表向朝廷推荐,遭到僚属强烈反对。理由:李白出身商贾,非世家弟子。自汉初规定,商人不得穿丝绸衣服,不许持有武器,不得乘坐车辆;商人子孙后代不得做官,不许购买土地。唐朝虽放宽了禁令,但没有完全解除。李白经国济世的梦想,就这样第一次被打破。

李白素有大志(见李白自荐《与韩荆州书》:“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皆王公大人许与气义。此畴曩心迹,安敢不尽于君侯哉!”)但因家庭出身,终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来做官,唯有学习毛遂自荐,自谋出路。725年,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从三峡出巴蜀,开始宦游生活。到江陵拜识道教大师司马承祯(武则天、睿宗、玄宗屡次征召司马承祯入朝做官,都被固辞不就,因而名气极大)。司马承祯见李白不忘苍生社稷、志在匡济,告诉李白:等事君荣亲功成名就后来天台山找他。李白年少气盛,认为司马承祯是希,自己才是鲲鹏。

李白历洞庭、庐山到金陵、扬州,广事交游,轻财好施,“散金三十馀万”,到处干谒求仕,却处处碰壁。726年秋,李白大病一场,钱财花光,困于逆旅。这天晚上,夜深人静。李白夜不能寐,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知路在何方?于是在床前看着月光发呆,竟把月光看成地上霜。因浑身寒冷,抬头远望山月,清醒地明了:月亮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及。客乡的李白深深思念阔别的故乡。故乡远隔万水千山,自己身边金尽如何回去?即便回去,有何面目见家乡父老?在出世和遁世的彷徨中,他把意境浓缩,脱口吟成短短四句诗,清新朴素、明白如话,构思深曲,浑然无迹。这就是传诵千古、中外皆知的名诗《静夜思》。诗人没有说的比他已经说的要多得多,体现了“自然”、“无意于工而无不工”的妙境。

这与历代“仰看明月光”、“绵绵思故乡”的诗不知高出多少倍,更不是后作的两个“明月”讹本可比。李白曾经在峨眉山光相寺客僧仲濬处阅读《陈子昂集》,深知“文章之道在于风骨兴寄”,不能写山水只是山水,写花鸟只是花鸟。

如果说《静夜思》的“志”是思乡,那就没有比兴的形象思维,算不得好诗。《静夜思》的比兴极为深妙,否则,明末清初书画家周珽不会说:《静夜思》“妙绝千古”。

诗仙就是诗仙,“唐三百年一人”。《静夜思》易懂难解,月光疑是霜不是优美景致,“低头思故乡”则是苦闷愁思、彷徨无奈的排遣。所以,后人不懂诗仙之妙,才会改成两个“明月”的讹本。2018.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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