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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与堕落

2012-10-29 10:07 作者:夜雨英剑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谁是谁,谁要怎样、谁又怎样,无关紧要,欲望让每个人的世界如出一辙。——题记。

我们去“金栈”,那里柳暗花明了无尽的欲念——

“金栈”购物中心开业前夕,我的同事,那位身价千万的富商遗孀,风姿绰约地袅娜进我的办公室,略带信任的求证:“你说,要在里面包几个柜台怎么样?”我注意过“金栈”的经营理念——“价格自是昂贵,但让消费者多花了钱,还要因为虚荣心作祟,成就感十足的出门迈下台阶、不久再来。”这个城市的经济现状和消费心态应该对它是纵容的。我想了想,回答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应该很好!钱,宽裕的话,顺便帮我租一个!呵呵。”她也莞尔一笑,点点头。回味着临时置业顾问前半句的信息、歼灭了后半句的玩笑,转身拉长了我的目光,娉婷而去。

我的判断侥幸命中。傲岸独立的购物中心,外观高大巍峨、豪华壮丽;内在富丽堂皇、宽广舒适;商品琳琅满目、服务细致周到;不菲的价格、媚惑的品牌,挠痒了敏感的神经、撩拨了不安的口袋、撞击着炫耀和嫉妒。顾客熙攘,趋之若鹜、慷慨解囊。“金栈”一炮打响,迅速地垄断了本地的高端消费市场。

那时,乾的加工厂产销两旺、收益丰厚。我的狭隘权力运用得当、小人得志。乾是我的同学,我们如同这世界所有人一样,脑满肠肥之余,虚空、彷徨和游移。短促掩饰苍白的,无非酒、色和自命不凡的谵语。这是一个寂寞通行的世界。

人在不清醒时,是用扭曲的激情与外部交流的。忘记了他人未必、多数人必然未必接受这种情绪对接。一厢情愿的单向交流必然落败,因此,实际上,是用一种极端热烈的方式把自己孤独了。这是一个各行其是而各怀鬼胎的世界。这是一个自以为是却自卑自闭的世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们开始反复地进出“金栈”,因为那么多美丽的女子汇聚其间:往来选择的女嘉宾、守候掘金的营业员。它强大的中央空调伪装出四季如,于是美艳的胸脯、胳膊和长腿理由充分地赫然常在。在靠近浮华弥漫和物欲做主的地方,交易的附加值充满了刺激,人的欲望更容易真实和直白的浮出水面。在金钱营造的傲慢、优雅和殷勤间,人们被迫擅用物质来计算得失、荣辱和距离。香艳的空气在“金栈”大厅和角落里恣意蔓延,于是,眼睛和手脚,酒宴和觊觎,妖艳的化妆品和翩跹的衣衫,周旋的难耐和底线的突破,甜言蜜语和盈利邀约,矜持放弃和征服拒绝,工于心计巧于辞令和罪恶荒诞低俗龌龊,充斥了那段迷乱的岁月

我有位同伴的方法很直接,一张一张在对方面前摆起厚厚一叠大钞,再一张张地往回抽。拿不几张,就会有脆弱的屈服的声音坚决地制止。

时分的“金栈”临近打烊,“回家”的萨克斯风悠扬荡漾,门前车流人声,街灯迷离。霓虹依旧妖艳地卖弄着风情,楼影树荫间的守候,婆娑着别具幽情的内容。

人的蜕变,有的大刀阔斧,显于形式;有的暗无声息,藏在实质;多数人多半兼而有之。

我的美女同事租没租柜台遂成悬疑,从没见过她在此出没。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开始忽略她,她和我之间不再会有任何尴尬,我的任何尴尬被她目击我都不会在意。原来我们一直是带着桎梏走路、生活的,一直是。只在某个瞬间,纯情时、强欲时,不顾一切、尽显真我?

这种癫狂与荒诞,与其说是生理上的征伐,不如说更是心理上的鏖战。某个清醒的瞬间,也会被自己的丧心病狂吓得战栗,但这样的清醒毕竟不多,只是黎明来时短瞬的一段。

乾说“官场、商场,人生就是市场,我就没遇到送不下的礼,只要你让他确信安全。”

后来,乾携手联袂了“范思哲”专柜的女子柏灵去过马尔代夫。后来,我们渐渐厌倦了千篇一律的过程和万流归宗的结局。撇开低效的缓慢和乏味的重复,不知不觉,我们就疏远了“金栈”的衣香鬓影、意乱情迷。

我们不去“金栈”,我们有更快更彻底的堕落——

我确信酒精对乾的驾技丝毫无妨,无论摄入多少瓶啤酒,他座下红色的SUV都会平稳的行驶、精准的停置。我们有理由相信生命和陪伴生命的浮躁永远漫长而凌乱。

我们呼朋引伴的直奔歌厅,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在秦楼楚馆的环绕下,人自然属性中的丑恶,无比的淋漓直接。绽放在夜色下的白皙和丰腴,嚣张地繁荣着拿人钱财解人愁伤的行当。你要故作一本正经,那就偎红倚翠,暗流涌动地接受着脂粉馥郁的侵略,让歌声掩饰荷尔蒙在波澜不惊间挥霍;若你径直宣泄,那些狐媚的、柔腻的、陌生的专项从业者,就会甜甜的微笑,善解人意地穿透你的孤独。婀娜地引领你趟过幽暗趟过迷离,别有洞天的一扇门扉,缭乱出另一个世界。明码标价般,口袋的空虚和精神的空虚迅速就能配合默契、各取所需。

道德是什么?是距离外的指责和叹息。孔子在阵痛中徘徊自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矣”;法律是啥?法律是少数人操纵、多数人仰观其中随时有被溅击的瀑布式权力。平民只可以守法和违法,穿着制服跑来跑走去的,都是食物链末端的捕食触角。真正的执法者,高高的、远远的签上一个名字。法是多个同心圆的环形框定形式。利益为圆心、权力是中心,由里向外,渐次衰微。平民是几何图形的可有可无的外缘装饰。

那些歌声,有的真挚纯正,心追音符、意随词境,跌入抑扬的旋律;有的装腔作势、醉翁之意,焦灼期待着新节目仪式;有的开始敷衍,逐渐交融,先是牵起三两不如意,后来悲从中来、万千忧伤,不能自已。

歌、酒和风情的馨香里,我们的灵魂世界更新配置、重划单元;在眩晕里,我们妄自虚拟美化提升了明明无动于衷的现实。这造成了,我们懊悔意兴阑珊的囊空如洗,又很快留恋于卷土重来的乐此不疲。隔三差五,交叉结伙。“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天然而真实的尊重这些万花筒一样的女子。人的存在状态,缘于生活缘于心。她们对道貌岸然秉持距离的我,似乎不太憎恶却很疑惑。我乐意朋友般和她们谈谈琐碎、说说生活。尊严从来不会完整的消灭,正如它不会绝对的舒展一样。我的温和得到了实惠的回报:一个杯里的酒浅一些、另一个杯里的茶会热一些。总有洞烛其奸的人及时跳出来,揭露作弊的隐私“酒太少了,再满些再满些!”那个精明的检举者就是我。正是我呼酒买醉的时刻,所有的好意都成了拂逆的过错。我知道醉了难受,但就是不愿醒着。

光阴自会投桃报李。有一次,一位女子面对骚扰她的我的同学,娇嗔地向我求救竟然说“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另一个隔了数月偶然见面的女子,脱口说“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似昔人非。”这让我有理由确信,“秦淮八艳”不单是演艺,苏小小也不只限于传奇。”时过境迁,那些女子的容颜一个也想不起。剩下的,便只有模糊的残缺、寂寥的痕迹,以及清晰的唯美的颓废与疼痛。可能是灯光过于黯淡、心思过于飘渺,我们不自觉地就守住了底线的孤苦主题。

有一次,在步行街上意外遇到了了早已不是我同事的妖娆女同事。她斑驳得叫我深感忧虑和诧异,脸色暗黄,长了几片瘢痕,往日的光彩惊艳荡然无存。我瞬间对自己非分之想当时的犹豫,卑鄙地表示了敬意。我们一笑而过。

乾出差了,遥远的伊犁。为了事业的拓展、家人的安逸和我们更持久的不醒。临行前,他把车停在厂门前的小屋前,嘱咐我“有空留心注意,多去他家照看。”那天我们一点酒也没喝,他次日要起早,长途漫漫。我们待他回来共庆凯旋。

他一去半月,我和其他人不改纸醉金迷,继续在杯盘狼藉和香风艳间穿梭辗转。

直到那一夜,我接了一个电话。

我再去“金栈”,因为我悲绝——

电话是圈子里一个同学、玩伴打来的。因为公事喝了一点酒,到家时近子时了,躺在床上辗转思考些琐事。电话响了,他说“睡了吗?发生了一件事!”“没呢,你说?”“乾前天就回来了,因为有事情,可能不愿让咱们知道,一直没联系我们。”“奥?——!”他顿了顿,他和乾住一条街,我感觉得到营造肃穆氛围前奏的蓄意。因为洞烛他的小伎俩,心里几分鄙夷和厌倦。我的沉默让以为目的得逞的他接着说“今天晚上,乾失踪了,家里人问遍了找遍了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以往他晚回或者不回家都会告诉家里。”“?”“大约十点时,我们在离他厂子不远的街上找到了他,就在大街光线黑暗的墙边,他死了,被人用刀杀的。”我意识一下子苍白了,佯装若无其事,坚持听他絮叨了几句,匆忙借机挂断了电话。直到天亮,我闭不上眼睛,脑海雾状的假设,乱麻般的疑问,终归一片空白。一早起床洗漱,除了面部僵硬,我毫无睡意。上班的路上,快到乾的厂门附近时,我告诉司机“前面估计交通管制,咱们绕道走!”单位入口处,可以看见平常路径的状况,那里戒备森严、往来截止。同车的人对我投注了钦佩的目光,一位善于奉承的干脆直言“您的信息真是灵通啊!”这让我心脏疼了一下。我宁愿一无所知。

乾的尸体俯卧在大街的东畔墙下,他可能会遭遇各种不幸,但绝难相信的事实却是曝尸街头。我所熟悉的身体和服饰,陌生的血泊和姿势。我一声不响地穿过人群,蹲下身默默地看他。他的颈部被割断了一半,刀口延伸到嘴角,背部有三刀。躯干正面——旁边保护现场的民警轻声提醒我不要动,法医和刑技人员还要勘察现场。临近中午时候,辖区派出所的所长和分局刑警队的某队长,去我办公室找了我,了解乾近期的活动交往——我和乾的关系众所周知。乾的社交异常复杂,我的直觉判定作案者是个籍籍无名的人。我向两位公安谈了自己的看法,甚至很具体的描摹了凶手的轮廓形象和基本情况。他们在蓝皮的工作手册上做了简单记录。

那一天我不再说话,呆坐椅子上。工作和同事也似乎纵容我的发呆,都不来打搅我,直到下班时,有人善意的提醒了我。回到家里,仍是呆坐。夜里辗转了好久才进入懵懂,恍惚中,又见乾酒后白茫茫的脸。

第二天,我开始一有空隙就打给公安局负责侦破此案的民警,关切地敦促、了解和倾诉。我有些语无伦次地失态,他们善解人意地宽慰着、敷衍着、结束通话。下意识地,我觉得对于乾的死,负有小份额的责任,如果我在场、如果我更积极地关注乾的往来细节······我的思维进入了机械应激的非理性状态。

十天后,案件告破。行凶者的实际情况巧合了我的估计,我不认识他。案件的起因,不过几万块钱的纠纷而已。没有迂腐的人,只有迂腐的事。最懦弱的人,往往制造最激烈的行为。为了区区几万块钱,乾,失了性命,遗弃家庭;凶手也必如此。

乾的葬礼当天,空气阴暗晦涩,我叫了所有参加的同学聚在一家酒店。大家都喝多了,一个生命的陡然殒逝,让他人,物伤其类地涌满感慨。我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空了,除了酒。

在最广阔的地域里奔逃和最深沉的悲哀里坚持,都是毫无意义的。希望,就是告诉我们,忍耐有限、结束有期。

风雨和尘埃之后,街上的血迹淡化消失了。渐渐,乾的事移出了人们的关注视线和记忆,没人再提起,

我不断地见乾缝合好颈部的遗容,依然不失英俊。每夜,我要一遍遍拨打他熟悉的号码,听着无人接听的线音才可以睡去。

那段时间,除了单位和家,我绝少进别的门;除了必要的言语,我失去了交流的欲望。

我已经不再饮酒,甚至嗅到酒味就有呕吐的冲动,仿佛血腥气一样刺鼻。我只是很苍白的很本能的这样去做,好像不如此,就要死。

这给我的工作带来了异样的氛围,家人无奈的疼痛。我觉得自己有必要看看心理医生了。

我的病在半步踏进咨询室时痊愈了,似乎一场肃穆的梦蓦然醒来。因为偶然扭头的我,看见那辆红色的SUV一路行来,我下意识地抬手招了一下。仅是颜色相关的那车毫不迟疑地疾驰而去,我的眼泪来了,我终于又会哭了。

忽然之间,裂变一样,所有的人开始重新自我定位和生活规划,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约了蓉,我和乾的女同学,美丽而风情的蓉。我们在高高的楼层对坐,她静静地啜饮着一杯鲜艳如血的红酒,听我述说、质问和哭泣,沉稳得有些慈祥。她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的追问,谨以无奈的摇头作答。我缓缓的镇定下来,问她“不要只喝酒不吃菜,对了,你吃什么面食?”这下,轮到她落泪了。

时隔不久,单位的新旧同事搞了个聚会。回程时,夜色凄迷,逐渐下人的车上剩了我和旧同事——曾经美艳的寡妇。我突然说“我说个事,你别介意?”她歪歪脑袋,有所期待地说“嗯!”如果不是酒精和真挚,我可以按部就班的展开挑逗,我说“乾死了,我真的很痛!”她像一张崩到极限的弓,慢慢地松懈下来,说“奥!”我不愿示弱的泪水被人查获,匆忙开门下车。摆手示意她离开,车的后尾灯一晃就不见了。我在回家的很短的路上,一步一步,感觉长大了。

鬼使神差地,我又去了“金栈”。所有的熠熠生辉在我眼里,都黯淡地不复炫目,不过简陋的货架、采购者和兜售者而已。乾经常盘桓的厅堂和角落,剩下的是陌生的和更陌生的脸孔。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寻找,还是尝试遗弃?没有答案的步履,支撑着孤魂野鬼般的游荡。猛然,我看见了尊贵的“范思哲”丛林里隐蔽的柏灵。我对于不经意就唤醒我不良记忆的伏兵,充满了仇恨和敌意。多半她与我不谋而合,我们试图装作素不相识,但彼此眼角的晶莹出卖了自己。她在伤感中的美艳无与伦比,她笑了笑“改天请你喝酒啊?”我说“好啊,好啊,我们以前很熟呢!”

下楼的电梯扶手有些凝涩,手掌磨得有些不适,速度也似乎太快,令人眩晕。

站在街心,回头看看“金栈”,一座从没去过的不洁的神秘之域。

后来,很久以后,与经办此案的民警喝酒。他说“作案人准备了毒药、炸药和刀具。”如此分析,乾的死法倒是危害最小的一种。悲剧的层次和后果的轻重对比,原来也是可以带来释然的。

理想,现状及情欲,真实得足以让幸福恍惚,却又痛苦得绝类死去活来。请原谅我冒昧地妄用弥漫死亡气息的灰暗语汇,只因这竟是关于我内在较为完整、贴切的描述。我满足当下,感激天赐恩宠;却也百般厌世,奢望轻巧安静的消亡。熄灭纷繁的欲念,一任它们翕然丛葬。谨以病态的健康,寂寂存活,行走于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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