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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旧”的世界

2013-01-10 20:10 作者:迎水道人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活在旧的世界”?在电脑上敲出这几个字,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多少年来我们一直在唱“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砸烂万恶的旧世界”,我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要是在“文革”时期,凭这几个字就可以立马把我打翻在地,再踏上千万只脚。现在虽说不会那样了,但与时俱进、开拓创新的时代潮流,似乎也容不得我这样的守“旧”派。小可在这里赶紧声明,我说的是草民个人的生活环境,是居室器物、服饰摆设这些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的小玩意、小物件,绝与政治无关,列位看官且莫作过度阐释和联想。

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由头,是最近租住我家空房的房客搬走了,我和老伴自然要去老屋收拾一番。其实,说是“老屋”,年头并没有多久,不过是1999年建成的商品房,我在2001年买下住进去的时候,还是崭崭新的一手新房。但由于2005年我在老家侄子的赞助下又买了一处新房,这房就成了“老屋”。搬家时由于想到将来孩子结婚或分家另立门户,还要用这房子,就没有把里边的东西彻底搬走。以后又不甘让这么好的房子空闲着,就先后租给了几拨房客,有公司白领,也有外地来津的私企老板。如今,在“阔别”了六、七年之后,重回旧居,把存留在这里的镜框、字画、摆件之类重新擦拭布置起来,忽然发现这些当年没有随身带走,打算日后逐渐扔掉的“鸡肋”,竟是那样亲切、那样温馨,竟能给人带来难以名状的愉悦和境般的遐想。仿佛久别故乡的游子重回故园,离散多年的亲人重新聚首;仿佛中间六、七年的时间间隔一下子被抹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刚刚搬进新居时的年代,不禁产生时空穿越、南柯梦醒的幻觉。这时,我突然悟到了“旧”的魅力,理解了多少老年人怀旧、恋旧、“因循守旧”的心理根源。

老人为什么怀旧?就因为这些旧的东西:旧屋旧物、旧衣旧帽、旧书旧画,都曾经是自己生命历程中的一段故事,是自己人生轨迹中的一道印痕。就拿我擦拭干净、重新放到玻璃柜中摆放整齐的那几个小摆件来说:那件小和尚伏几写字的瓷塑,是我参加中国《文心雕龙》学会年会,集体游览五台山时,在山下小摊买的。看到它,就想起当年和我同居一室、并一起爬山的中国人民大学教授蔡钟翔先生。如今,那位和善可亲的老者已然作古,但他平易近人、提携后进的学者风范,还印在我的脑海中。那块按处理价买来、题有毛泽东《咏梅》词的冰晶石摆件,是某年随本系暑期旅游团出行,在南京花台附近一家礼品店买的。那是天津师大中文系历史上一次大规模的旅游,历时10余天,途经江苏、浙江、安徽三省,参加人上至70多岁的老人,下至3-4岁的孩童。那时是中文系创收最好的时期,所以敢于如此破费。而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主管行政的副系主任,现在已调往其他单位,据说也临近退休了。还有那盆用仿玉料器嵌缀的工艺腊梅,是老伴当年帮一位老朋友亲戚的孩子办理转学事宜,那学生家长赠送的。而那个孩子,现在已经结婚成家,有了自己的宝宝了。那时的老伴,是在学生中口碑颇好的“妈妈型”老师,讲课耐心细致、准确明了。业余时间常有亲友邻居的孩子上门求教,老伴全都悉心教诲,或不收、或少收课时费,可以说是同行中收费最低廉的。为此结交下不少至今仍如亲戚般往来的弟子,但也被自己的孩子斥为“傻子”。现在,老伴也已退休多年,忙着家中杂事,再也拿不起中学课本,再也讲不出“牛一”、“牛二”,“ρ(希腊字母,读音rou)液gv排”了。睹物思史、睹物兴情,一桩桩尘封的往事,被这些平凡的、不值钱的小物件激发起来,使人感到眼前似乎放映了一部个人和家庭生活的纪录片。它们记载了我们当年的岁月,它们见证了我们一同经历的苦乐悲欢!

近年来老人中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人若想晚年幸福,须拥有几“老”,诸如“老屋”、“老友”、“老书”、“老底”,还有“老伴”等等。最后一条好像有人不以为然,有位老友就曾对我戏言:“升官、发财、死老婆,乃男人三大幸事。”梅开二度,“一树梨花压海棠”,是某些半老男人心中潜藏的秘密,是骚动于其内心的一股不可告人的下意识欲望。殊不知,少年结发的糟糠之妻虽然变老变丑,有时还可能变得脾气乖戾暴躁,但“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人亲。几十年的相濡以沫,脾气、秉性,甚至外貌都越来越相似,这就是人之所谓“夫妻相”。这样的夫妻,已经差不多磨合成了一个人,一颦一笑,彼此都能会意;一指一念,皆可信手拈来。若要舍弃故人,另觅新欢,只恐佳人新丽如过眼烟花,虽璀璨于目前,但终不久长。是福是祸,只有亲历之人心知肚明。笔者一位多年的老同事,也是我的师辈人物,78岁时老妻故去,亡人尸骨未寒便急忙登报“觅偶”,先后以同居不结婚的形式交了几任“女友”,当然是被这些女人骗去不少钱财。最后总结教训,和一位50多岁的半老徐娘正式登记结婚。但获得这张来之不易的结婚证的代价,则是他每月六千多块的离休干部工资全被新夫人收去,每还要由自己的儿子接到儿子家中过夜。这样的“老伴”,说是老来作伴,不如说是老来“讨债”。当然,死生有命,夫妻白头偕老有时很难尽如人愿;老人丧偶,再娶再嫁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奉劝现有老伴在堂的老者,一定要珍惜、珍重,切不可身在福中不知福,忘乎所以,作非分之想。

马克思当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分析希腊神话何以具有“永久的魅力”时说:“一个成人不能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但是,儿童的天真不使他感到愉快吗?”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过去的生命历程也不能再回转重来。但过去的岁月记载在那些无声的“旧”物上面,它唤起我们的遐思,唤醒我们的记忆,引起我们的依恋。它让我们重温旧梦,重回那“激情燃烧的岁月”。所以,老年人不必追随新潮,一股脑抛尽自己的旧物;年轻的为人子者也不要以老人的旧物为累赘、为负担,要尽量为老人存留一些使其感到熟悉和温馨的“旧”的空间。让老人活在自己的青记忆里,微笑着走完自己一生的最后时光,并把这些记载着父母生命历程的“旧物”保留下去,传给自己的后人,这不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行”吗?北齐学者颜之推说:“父之遗书,母之杯圈,感其手口之泽,不忍读用。”(《颜氏家训·风操》)意谓父亲读过的书、母亲用过的杯上有他们手汗、口液湿润过的痕迹,因而不忍再用,而要好好地保存。这种孝亲敬尊的感情,是中华民族延续几千年的美德,是一个中国人保持自己“中国心”的重要方面。在当今举世追求现代化的时代大潮中,我只能衷心祈愿,这种美德,这种怀旧、恋旧的情感不要丧失殆尽、后继乏人。

写到这里,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多少与政治挂点儿钩的念头(看来中国文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心结,真是屡教不改的积习和毛病),那就是如今到处可见的旧城改造、形象工程,是否也该保存一些能激发后人“思古之幽情”的古迹旧貌呢?中国许多历史名城本来并没有多大,不过十几或几十平方公里的面积,现在像摊煎饼一样越摊越大的城市扩张,动辄成百上千平方公里,但却偏偏要在中心城区开花,非要跟这本来不过弹丸之地的旧城较劲,非要把老街旧巷统统毁掉不成。于是北京的天桥、王府井,全都改变了模样;天津的南市、市、官银号、金钢桥,则干脆荡然无存。难怪近年来致力于抢救民间文化遗产的天津作家冯骥才要在政协会上慷慨陈词,痛批现在的城市建设使“600多个城市已经全部完蛋了”。毁掉了那些凝聚了几代人记忆的城市标志性建筑、代表性街区里巷,也就毁掉了一座城市的文化血脉,毁掉了市民对自己故乡城市的依恋和认同。在千篇一律的钢构大厦、玻璃幕墙的阴影下,人们全都变成了车间写字楼里埋头劳作的员工,商场超市中匆忙采购的过客。人们无暇、也无须停下来欣赏和品味,实际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欣赏和品味的地方。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文化早已悄然退场,只有金钱和物欲成为人们追逐的对象。这样的城市,怎能不让人觉得冷峻;这样的城市生活,怎能不让人觉得紧张?古人云:“天下国家,本同一理。”上文已然说过,个人小家里要保存些“旧物”,那么一座城市,该不该保存点“旧”的东西,给后人留个念想呢?草民无权过问城市规划改造这样的大事,只能在小文中略陈己见,供手握权柄、年年规划城市建设大政方针的领导者们参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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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旧”的世界的评论 (共 7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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