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城里人
作者： 闲散野人
最近，吕老伯在石子河村是个大红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吕老伯凭着三亩薄田和在工地打工的他，还供出了一个博士生--吕仁琦。这位博士生不久就是新中学萃远中学的老师。更令人们称赞的是这个博士生还找了一个城里的女朋友，就快要结婚了。这在石子河村来说，可是百年难遇的新闻啊。
吕老伯呢?他在村里人面前觉得高人一等，甚至监工都在妒忌他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尽管监工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凶恶。
这天，他正在家里独自吃饭，儿子打来了电话。
“好，好。哪个地方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明天’补习机构。今年新开的补习机构。这样，我还没正式工作就能孝敬你了。”
“大壮（吕仁琦的小名），没关系，只要能给你混一碗饭吃，爹就心满意足啦····”
“爹，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既然找到工作了，当然就要孝敬你了···”吕仁琦有点不高兴。
“大壮，爹跟你不说啦，我上工地了。唉，大壮，没钱了就给爹吱一声。”他匆匆挂了电话，全然不顾天上那轮火盆烤地他汗流浃背，放下饭碗，依然佝偻着腰，朝工地走去，嘴角挂着，竟是一种悲哀的笑容。
“吕老哥，你家后人到哪工作了？”工友老方笑嘻嘻地问他。
“他今年在萃远中学教书呢！”
“那···你家后人啥学位？”老方又问了一句。
“数学博士。”吕老伯吐出这三个字时，感觉身子都飘在空中。
“哎呀，你家后人牛啊···”老方感叹了一句，又拿羡慕的眼光盯着吕老伯，又想起他家后人在纸箱厂当工人，他气恼无比，他怎么能生出这么一个窝囊儿子呢？
吕老伯还想说什么，无奈，人模狗样的监工走过来了，他又得干活去了。
一转眼，到了七月份了，一天比一天热，吕老汉比以前更卖力的工作。
吕仁琦很愁，她才刚工作，与他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就要求马上结婚。还要车子要房子，还要在大酒店办酒席，吕仁琦甚至与他女朋友吵了一架，但经过吕老伯的劝说，又好了。
“吕仁琦，若是你办不到的话，这婚就别结了。反正追我的人多得是，又不差你一个！”吕仁琦的女朋友给他打电话。趾高气昂的语气差点让他把他的iPhone4摔了。
“雨慧，你再给我点时间吧，我家你又不是没去过，这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吕仁琦的语气里，净是讨好。她好像是他的公主，不分时间的对他撒娇，他只能做的就是迁就、忍，以及好言相劝。
“我不管。”女友冷冰冰的甩下这句话后，就把电话挂了。
吕仁琦挂了电话之后，苦笑，那笑容是僵硬的，比哭还难看。是啊，他该哭，还是该笑呢？
进了教室，他站在讲台上，准备给这群衣着鲜亮的孩子讲课，心里悲哀的想：“乡下人和城里人的区别，就有这么大吗？”
他的电话又响了，一看是沈雨慧打来的，毫不犹豫的接上：”雨慧，我一定努力存钱——”
“吕仁琦，我爸妈说了，房子的首付，家具，我家来出。剩下的你就出吧。汽车以后再买。但你必须要在酒店办婚礼。”沈雨慧轻轻松松的说完这些，没等吕仁琦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吕仁琦觉得它给学生讲课的劲又多了一分激情。他应该给他的爸爸打电话，又害怕延误了学生听课的时间，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村庄里，锣鼓喧天，惹得不少村民来看热闹。
一个手持喇叭，的男人喊道：“征地啦，征地啦。一亩地十万，有意者快来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吕老伯半蹲在一棵老柳树下，吞云吐雾，旁边穿着较为时髦的农村妇人，他们边嗑瓜子边唠嗑，唠着唠着，又说吕大壮命好，取到了城里人当媳妇。吕老伯听到这话，嘴咧得更大了，一口黄牙都漏了出来，不过，他又沉下了脸。老旱烟吸得一口比一口紧。
他在老柳树下做了好一会子，慢慢悠悠的走向“征地处”。
“同志，这地，什么价？”他小心翼翼的问着。
“你家的地在哪？”
“俺家的地快临近城了。”
那人试探的问他：“十万？卖不卖？”
吕老伯摇头。
“那···二十万？”
那人似乎逼急了，说道：“那···三十万？可以了吧？老人家，这可是最高的价了。要不是看你家地处于黄金地带，三十万我还不买哩！”
吕老伯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却又快速黯淡下来。说：“容俺想一下。”他拿出他的老人机，想给吕仁琦打电话商量一下，打不通，“也许是占线吧。”
那人走过去，与妇人们插科打诨。吕老伯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烟。
太阳快要落下了，使尽自己的力气，把整个空气布满金色的帷帐，就像洒下金色的帷幔。使乡村残存的一点美好展现的淋淋尽致，吕老伯觉得，他就像这快要落山的太阳，自己快不行了，也还想着为儿子做点什么。
吕老伯终于想好了。
“卖！”吕老伯坚毅的眼神直逼那人。那人眼里全是笑。不，是深不可测的笑。心里却想：“三十万啊，我往出卖的时候说不定就六十万哩，我真赚大发了！”
那人看见吕老伯想通了，就走过来，不耐烦地说道：“三十万，成交？”
“嗯，卖！”吕老伯坚定地说。
不消十分钟，吕老伯办好了手续，提着一箱子钱，在村民的羡慕声中，夕阳把吕老伯孤老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回家了。
把地卖了之后的第二天，吕老伯穿戴整齐，骑着自行车进城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沈慧雨家。
“吕叔叔，快，请进——”沈慧雨热情地招待。
吕老伯站在门前，打断沈慧雨，说道：“不了，俺儿子现在现在有钱了。”
沈慧雨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吕老伯从楼梯上冲下去，等沈慧雨追上来时，他早已不见踪影。
当天，吕仁琦从城里回来了。脸上一改愁眉苦脸的样子，竟出现了笑容。
“爹，我上班的那个地方给我预支了十万块钱的工资，这一下，咱有钱了。”
就在这时，沈慧雨给吕仁琦打电话，说：“仁琦，婚礼就定在下周吧，钱你不要担心。”沈慧雨的语气也轻柔了，不像以前那么咄咄逼人。
吕仁琦惊呆了，吕老伯在旁边笑着，皱纹趁机爬上吕老伯苍老的脸孔，他更加苍老了。“好，好，好。”
不久，吕仁琦的婚礼在城里最豪华的酒店开始了，连萃远中学的校长都来了。吕老伯这一天笑得合不拢嘴，只是一个劲的说“好，好，好。”
新婚不久，沈雨慧对吕仁琦说要把吕老伯接到城里来住。吕仁琦又惊又喜，连忙点头。
清晨，吕仁琦开着小车，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郊区的家里，看见吕老伯闲赋在家。他向老父说明来意。
吕老伯点着头，嘴里不断重复着：“好，好，好。”
吕老伯对儿子说：“大壮啊，爹还有一个请求。陪爹到地里走一趟。”
“嗯。”吕仁琦也没想什么，就陪吕老伯走到地里。才八点多，地里干活的人就已汗流浃背。
吕老伯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黄土地上，重重地朝土地磕了几个响头。
吕仁琦越来越纳闷了。爹到底有什么心事瞒着他？
“大壮，走吧。”
小车在公路上跑着，两旁的树飞一般的往后退去，好像为他弯腰让路。吕老伯隔车窗，看着他工作了大半辈子的黄土地，心中酸涩。“这辈子，值了！”吕老伯心想。
“停下来。”
“嗯。”吕老伯下车，到了一块地跟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再一步三回头的走到车里。他只能住到城里。
不过，吕老伯应该高兴，吕仁琦没有知道他因为吕仁琦的婚礼，把地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