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掌
我算不得爱花的人，却养了两盆燕子掌。不过，也算名符其实——养了两年，就没见开过花，也许因为我没用过心思的缘故罢。
这还是隔壁一对小夫妻留下的，也许他们也不是真养花，甚至有些势利——记得他们搬走的时候，一盆君子兰，一盆富贵竹，还有一盆是挂满果子的金桔都带走了。我还记得女主人说：“王大哥，这送给你，算作邻里相处一回作留念。”我留念什么呢？幸好这话她丈夫没在边上听到，毕竟这话有点暧昧，男人一多心，再乱想一回，那事就全来了。“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我也没林黛玉乱想的心思，倒是真可怜女主人落下的这盆其时我还叫不出名字的花。不过，叫花还真有点别扭，除了厚厚的叶片还是叶片。
我的工作有时比“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还寂寞呢。就在那对小夫妻搬走后不久，一日去菜场买菜，忽见菜场尽头有一老者摆了一地的花在售，恰地摊前也有两盆和我阳台上一模一样的花，不过这两盆都开出了细细碎碎的小花，似刚入幼儿园的几个小女生似的，生生疏疏地簇拥在一起，又象猛然看到我这个陌生的老男人，有些茫茫然却更显呆萌，——一瞬间，我有些喜欢上了。
感谢那女主人的势利，使得我认识这花的名字——老人说，这叫燕子掌，也叫玉树。象树？还是象燕子的脚掌？我还真是喜欢它俩叫玉树呢，至少在未来有象树一样长大的那一一天。
说是送给我的花，我却还是从没挪过它俩的位置。接下来的日子，不管白天黑夜，亦或是阴雨天，当我出差去外地的时候，它俩就只有风里来雨里去相依为命。也只有在家的时候，我偶尔会给玉树浇水，不过更多的时候是靠雨水。我还真想象不出，烈日暴晒时它俩是一种怎样的无畏；狂风大作的夜晚，这哥俩又怎样的坚强；风和日丽时又是怎么度过无聊和寂寞呢？而每次我想起浇水时，所看到的永远都是每一片叶都肥肥厚厚的重重叠叠在一起，青嫩得似乎一掐就冒出轻水来。
前年，我准备回家过年时，把它俩移回屋里。每天在我的茶几边不声不响、不吵不闹，安静得象个秀气的小姑娘。我晚上写作，累了时，边喝茶边看着它俩。有时，想到窗外寒风凛冽，它俩却在屋里青翠欲滴，心情别提有多清爽了。在临回老家的前一天，我又浇了点水。心里有些不舍，心想我这一回去，可要十几天呢，再回来恐怕叶落根枯吧。可是再一想，这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草，也是别人送的，生死由命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然而，当我正月初八到上海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可把我惊奇得要跳起来——窗外寒雨寒风不断，它俩在屋依然青翠欲滴，昂首挺胸地活得很好。
但是，过了三月，这哥俩就是不开花。不过，我看着这层层叠叠的片片绿叶，心里早不纠结花不花了，毕竟天天看着这样一盆绿色的植物，也还是赏心悦目。也许是就因为它叫燕子掌，所以花是偶然的开，绿叶却是本份吧。
偶尔闲暇，喝喝茶练练字，再看看它俩，顿感“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脱口而出：“何陋之有？”
我又侍候一年，我也查阅了一点资料，燕子掌算是耐旱耐热的植物，居然也让我伺候得象模象样。我也由此掌握了一点特性，加之去年过年回那么久都“精力充沛”，因此我再出差远行，倒也不担心了。
年前，去天津出差，临走时我却忘了——没把花盆端回屋里。更糟糕的是当天夜里，上海下起了小雪。人在宁河时，我还心存侥幸，以为它俩一定能抗过这暖冬里的寒流。但是，当四天后我回到家看到燕子掌时，整个人全傻了——两盆都被冻得蔫趴下了，应该算是没得救。我很心疼也很自责地把它俩都搬回放在茶几边，以为受了冻，现在再回点暧，也许能活过来。
然而，我的希望还是破灭——燕子掌在茶几边还是一天天萎缩蔫枯。我索性把把它搬到楼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任由其自生自灭。
有一天我扫地时，发现两盆都已经完全枯萎，叶片干枯。想想枯了就枯去吧，过两日去菜场边再买两棵其它什么花回来栽。就在把这两盆已经完全干枯的燕子掌搬到阳台上清理时，突然发现一片绿。对的，就是完全清翠的绿！
这真是非常值得惊喜的奇迹——在两盆完全干枯的燕子掌叶片下，有三片清翠欲滴的绿叶。我真的想象不出，这么多天来，这三片是如何一直活着的，犹如地震过后好多天，还能在废墟里发现生命，实在令人无法想象的奇迹居然在我这小小的花盆里发生。我小心地把它们捡出来，又小心地把土翻了一遍，用水泡湿，然后再小心细致地把这三片叶子插到土里——我从资料里知道，燕子掌，哪怕是一片叶，只要插到土里就能成活。
天啦，这奇迹会发生么？我决定耐心地等待。
前两天，我浇水时发现叶片活了，成活了呢。
生命有时就是这么顽强，总是当你失望时，它顽强地站了起来。你看，就连这么一片小小的花草叶，在涉过鬼门关，依然不屈不挠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想想，我也活得挺艰难，可是再与这两盆燕子掌相比，我的困难算什么呢？
是的，生命有时是花，为什么却拥有树的名字？因为它面对生命，活得比树还顽强。
我欣赏——燕子掌，可我更欣赏它另外的一个名字：玉树。
王培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