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乡村

城市与乡村

梁孟伟

蛰居城市已经多年，为什么睡梦之中常常照进乡村的月光，为什么记忆深处时时回荡山溪的声响？

已经离开家乡数十载，为什么走不进万丈红尘中那片水泥森林，为什么融不进繁华如锦中的那片璀璨霓虹？

城市的表面虽热闹、喧嚣、繁华，内心却荒芜、冷漠、遥远。虽有道路四通八达，沟通交流却咫尺天涯；虽有高楼鳞次栉比，尖锐孤傲拒人千里之外；虽有行人摩肩接踵，行色匆匆表情冷漠。邻里之间，一墙之隔却不相来往；路上相逢，擦肩而过如雪逢霜花；酒宴茶叙，灯红酒绿可能包含着权钱媒介。

农村的表面虽粗犷、原始、木讷，感情却热烈、纯朴、执着。山中明月朗照着宽广的胸怀，林间清泉滋润着宁静的心田；弯弯小路连接起感情的纽带，冉冉炊烟编织出温馨的家园。村后溪流相拥，斑驳粉墙相连，鸡犬之声相闻，树盖竹梢相交，灯火烛光相映。日出而作白云相伴踏遍青山，日落而歇带月荷锄沾露披霞。(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城市是拥堵的。每天上班下班，没有一个地方不堵车，没有一条道路不拥挤。坐出租，高峰时辆辆有客，生急病赶火车只有徒唤奈何；坐地铁，人头攒动的站台、人满为患的车厢，即便有挤得上去的能力，也不见得有挤得下去的勇气；坐公交，路途遥远的，换乘两三次相当正常，每次换乘都是对体力的考验……

城市是压抑的。水泥钢筋相比生命个体，恰似钢铁巨侠俯视着惶惶蝼蚁。巍巍高楼争比高低，使你难以放飞思想的风筝；煌煌大厦挤压空间，使你难以安放精神的躺椅。幢幢高楼内层层叠叠，三明治似地裹挟着办公的人们；条条蛛网似的街道马路，红灯绿灯下爬满甲壳虫似的汽车。

农村是和谐舒畅的。家家门前道地天井，承受着更多的阳光雨露；户户屋旁缀红披绿，收获着更多的自然与纯朴。白天黄狗巡逻村头，家家户户从不关门落锁；晚上明月时来串门，村头晒场喧哗着热闹的话语。有的门口放着新鲜蔬果，里面住着的是孤寡老人；某户家庭有人生病，一声咳嗽就会惊动全村。

现在的都市真正成了“堵市”，汽车多如过江之鲫，高峰时节都变成了“死鱼”，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这气还进鼻入肺，千鼻万肺组成城市的吸尘器。人人喜欢清新空气，PM2.5超标就深恶痛绝，但选购车型喜欢大马力和SUV，开在路上常常专车独骑。其实有人离家并不遥远，骑车顶多一个小时行程，却心甘情愿地加塞添堵亦步亦趋。人堵心也堵，一边盯着长长车流，一边听着交通之声，恨不得变身蜘蛛侠，真希望车像穿山甲，急躁得拍扁方向盘，烦闷得按成交响曲。

农村就显得宽敞而大气。山水披上了碧绿的春装，春风在田野上闲逛，鲜花在白云外飘香，白云外时时掠过鸟儿的翅膀。乡村的道路有些崎岖坎坷，偶尔有牛声哞哞方步悠悠；山间的小道时被花草淹没，东一处西一簇的羊群如白云飘落。乡村的早晨被露珠洗过，乡村的傍晚被彩霞染过；乡村的白天被鸡鸭闹过，乡村的夜晚被月亮诱惑。乡村的身体纯洁得像位处子，乡村的心灵宁静得像首牧歌。没有都市的喧嚣，只有花开的声音；没有混浊的空气，只有清新的草木；没有闪烁的车灯，只有明灭的流萤。

城里人生活工作两点一线，从单位到家里，从家里到单位，在水泥森林中穿行，在高楼大厦里栖息。乡下人由点到面，东坡采茶，西山摘果，北冈伐薪，南畈种田，酣畅的人生舞台广阔的劳作空间。城里人耳塞MP4，手持iPhone，眼看iPad，虚拟世界里忙得不亦乐乎。乡下人，听着风吹看着花开揽月入怀摘星佩戴，感受着盎然的生机，收获着多彩果实。城里人干活累了，站在窗前，让思绪插上翅膀，越过林立的高楼，飞过青山绿水间，飞上高空到九云霄，让麻木的心灵作次短暂的旅行；乡下人干活累了，“嚓”一下点一根香烟，一屁股坐在地头田间，望着青山外面的青山，想着白云以外的白云，或者就势一躺笠帽一盖睡上半个时辰。城市有水泥气、沥青气、油烟气、汽车尾气、空调热气，以及混合着香水味香波味发胶味；农村有泥土香、青草香、五谷香、野花香，以及混合着牛粪味、瓜果味、柴火味。城市有喇叭声、车流声、钻机声、广告声，混合着自行车的铃声、电动车的刹车声、城管的呵斥声；农村有鸡声、鸟声、蛙鸣声、犬吠声，混合着泉声、竹语、流水的呢喃、庄稼的拔节。

其实，城市是离家的子女，乡村是固守的父母；乡村是城市的摇篮，城市是乡村的憧憬。乡村在营养着城市的同时，又在向往着城市，因为城市聚集了一切的人类文明；城市反哺着乡村的同时，又回归着乡村，因为亲近自然是人类的天性。如果说乡下人羡慕城里人，更多的是羡慕乡村没有的公共资源，如托人办事或求医看病；如果说城里人羡慕乡下人，更多的是羡慕乡村的不羁人生和自然风景。

城市的空间是局促的，竞争是激烈的，心律是失常的，所以总是向往城市外面的乡野，柏油路外面的阡陌，尾气外面的那片草木。让自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广阔的青山绿水间恣意地飘飞，去寻觅精神的家园和心灵的木屋。所以都市人离开王府井，走出南京路，爬上黄土高坡，走进江南小镇，在辽阔中展开思想的翅膀，在幽深中享受历史的阴凉；在苍茫中找回失去的自我，在屋檐下重拾温暖的回忆。

阅尽了浮华与奢靡之后，总在寻找着感情的归宿；生活在繁华都市的人们，经常用思念浇注乡村的绿洲；在城市开出思念的花朵，通过轻风遥递给远方的亲人。所以城市街头总是弥漫着乡村音乐的鼓点，老年伴侣总是回忆着乡村之夜的浪漫，旅游部门总是打着回归自然的宣言。就是电话亭旁，常常依偎着往乡村打电话的游子，那滚烫的热泪，在广告灯的变幻中流淌着缠绵的情愫，乡村的泥土里埋藏着城市永不泯灭的梦想和思念。

乡村与城市，永远是人间的两个梦境的变幻与组合。但令人惋惜的是，城市在追求着乡村的同时追求着自然和谐，乡村在追求着城市的同时却失去了“自我”。新农村建设节约了大量耕地，提高了乡亲的生活品质。但那整齐的布局，雷同的建筑，平整的水泥路面，突兀的水银灯柱，破坏了传统的田园风光，消解了乡间的温馨和浪漫，迷失了农村的原始与纯朴。我们去哪里寻找“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哪里去感受“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的清新，哪里去欣赏“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的场景，哪里去领略“黄四娘家花满枝，千朵万朵压枝低。留恋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的美丽。

希望城市少像些城市，乡村还是真正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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