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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舞高原静无言

2016-03-01 09:05 作者:诗意乡村  | 1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腊月,清早,渭北高原一片苍茫。天空,混沌一团,阴云低垂,厚重压抑得让人窒息。此时,天地之间,唯有风的呼啸,是最清晰的语言。落光叶子的树木,枝枝杈杈,疏朗如一幅简约的工笔画,一帧素雅的黑白照。朔风的推搡里,左摇右摆的像是喝醉酒的汉子,踉踉跄跄偃仰起伏。村庄的上空,一声声嘶鸣,一群脱缰的野马疾驰而过,一阵阵怪叫,如坟塚四周鬼魅的哭嚎。聒噪的乌鸦噤声了,盘旋在村庄上空的老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向远处。那些小麻雀,惊慌失措,四处逃散的瘦小身影,像极了狂风里四五零散的片片落叶,东飘西荡。窄小的街道,空无一人,偶尔有一只神色惊慌的黑猫,或者一只毛色肮脏的白狗,一闪而过,倏然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家家户户堆在门前的柴禾垛,战栗颤抖,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散架。散落在村道上的三三两两的洋槐树,椿树,干硬的荚果落满一地,甚至有拇指粗细的枝干。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绝于耳,如同暗里独居鳏寡老者无休无止的绵绵絮语。风魔一路狂奔,蹿出村外。一时间,黄绿相间的麦地里,扬起一阵黄土,打着卷,飞速上升,草屑树叶庄稼的秸秆还有破碎的薄膜颜色不一的塑料袋子,被一股气流挟裹着,身不由己,群魔乱舞般四处飘落。紧贴地皮的野草,褐色的干硬的茎秆齐刷刷折断,在与风的对抗里,似乎也要被连根拔起,如此的对峙过后,伤的精疲力竭气息奄奄。

这样的肆虐,会持续大半天,直到傍晚天色愈来愈阴暗的时候。空气中,寒冷的气息里,突然让人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湿冷。偶尔推开门,风声没了,仰起头,便有一丝细微的凉意落在鼻尖,落在脸颊,落在额头,或者落进脖颈里。哦,应该是下了。其实此刻落下来的,不是雪花,老家人叫做冰溜子,地釉子。学名应该是霰雪,这是一种白色不透明的颗粒,小米粒大小,落下时一阵阵,落地会弹起来,然而如果气温骤降,这样的冰粒会迅速积聚起来,你结成一层,对于出行的人们是最危险的。

整个地面,像是蒙上了一层坚硬的白色瓷壳,白亮亮的非常光滑。走在上面,必定要小心翼翼,否则,冷不丁跌一个七仰八叉也是常事。那些顽皮的孩子们,三五成群,你推我拉,在地上玩起滑冰的游戏来,开心的不亦乐乎。约莫半个时辰,夜色渐浓的天地间,静默肃穆,但是地上,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和整个黑沉沉的天幕呼应着。

猫在屋子里的人们,围在火炉边,通红的火炉上,端坐一把大铝壶,黄亮的炉火,舔舐着炉子的铁盖,水壶白亮的壶身,靠近底部的已经变成黑色。开着盖子的水壶,滋滋冒着热气,忙了一整年的农人们,此刻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何况今夜还在下雪。抽一锅旱烟叶,辛辣的呛人的烟味惹恼了聚在土炕上的女人们,一句臭骂,说话瓮声瓮气的男人,便开始喝茶水,嗑瓜子,看电视,聊天谝闲传。说的都是些家里琐事,庄稼收成,水天气,苹果价格,嫁女娶亲,当然还有其他琐屑小事。此时,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的,柔柔的,暖暖的。那些家长里短,像一个个断断续续地讲述的没头没尾的故事,弥散在热气缭绕的房间里。

孩子们不管不顾,跑进跑出,院子里摔了一跤,随着大人的一声呵斥,再也不敢出去了。玻璃窗子上,弥漫了一层水汽,红红的窗花洇湿了,流下一条细细的孩子脸上委屈眼泪一样的水痕。外面黑乎乎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透过窗户,屋子里的灯光显得微弱散淡,在夜色里氤氲成一团,轻轻印拓在院子里渐渐变白的地面上,如洁白宣纸上晕染的不知名的画儿。(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夜深了,白天被风魔折腾蹂躏了几乎一整天的村庄疲累不堪地睡着了。屋子里传来轻轻的鼾声,狗儿猫儿羊儿静静地卧在堆满柴草的角落里,平日里啼声嘹亮的大公鸡,咯咯欢叫的老母鸡,把小小的脑袋埋在羽毛间,安安稳稳地入睡。那些柴垛,那些飘着热气的屋顶,那些枝干刺向夜空的树木,那些直立的电线杆子,还有上面站立过无数小麻雀的细细纤弱的线,此刻都静静地默然无语。

走出房门,我来到院子里,地上已经有一寸厚的雪花了。望着黑乎乎的夜空,我的眼前是一场漫天雪舞的盛宴。这时候才是雪花飘飘的最美景致。一朵朵,一束束,一团团,迅速降落降落。降落的过程中,横飞的,是一缕微微的风吹过来一朵朵花瓣,斜落的,是挤挤挨挨的一团团棉絮,直坠的,是一束束首尾相接的白银细链子。姿态万千,混沌一片,雪花挟裹着一切,构筑着一个幻般迷人的境界,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扑向黑沉沉的收获了庄稼却站立着无数树木野草的大地,覆盖了灯火微弱却温暖安逸的村庄。

冷冷地呆立,我凝视着看不到尽头,其实也看不到眼前的夜空,静静地,悄悄地。说是万籁俱寂吧,并不准确,因为此刻,我的耳边是雪花急速降落的簌簌声。我能感觉到,不到一两分钟,我的浑身落满了雪花,头顶上也是湿湿的,甚至有冰凉的雪水顺着脸颊鼻尖流下来,嘴角,便有一丝清凉。就连眼睫毛,也有轻盈的花朵绒毛般粘上去。看来这雪,今夜断不会停了。

于是我走向堆放柴火的棚子里,拿出大扫把,一下一下清扫起院子里的积雪了。因为明天早起打扫,越积越厚的雪是很难清理的。像是一堆的落叶,像是一堆柴草,也像是一堆秋风中飘落的花瓣,雪花在我一下一下的清扫中聚拢。不一会,院子里在我一阵紧紧张张的唰唰声里,堆起了半人高的雪堆。然而很快地,我的脚下,又落下一层薄薄的银白,就像月圆之夜清凉如水的一地月色,我,几乎变成一个雪人了。屋里传来母亲阻止我的声音,不要扫了,明天早上来得及,我轻轻回一声知道了。

院子里又陷入一片静寂。我的直觉里,此时的雪花更大了,坠落中,首尾相接的雪花,真的有羽毛乱飞的状态,我呼出的热气,迅速消散在雪雾里。这是一场接一场的盛放的烟花么,这是一片连一片的油菜花海么,这是一树围着一树的五月里盛开的洋槐花么,一次次凋谢里,流成一条河,飞泻成一张笼罩天地的硕大帐幕,一挂无边无际遥不可及水花四溅的绝美瀑布。

今夜,我将注定无眠,沉默无语的我,静听雪落的声音,怎能入眠。眼前的幻境里,我多想自己就是一朵飘洒的雪花,在肆意不羁的舞蹈里,落在高原的沟壑梁峁,落在生长庄稼果树的田野,落在荒草萋萋的祖父祖母的坟头,落在蜿蜒流淌日夜欢唱的河流,落在父亲母亲满是褶皱的脸颊,落进他们柔软温热的心底里。

哦,雪舞高原,天地无言,我也无语不眠,在这个腊月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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