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妹不吃肉的决定
四十多年前，我妹妹是一个十来岁的活泼机灵的孩子。她突然决定再不吃肉了。当然，这个决定也顺应看我们家本来也不是太爱吃肉的习惯。我们少吃肉，母亲不是因为手头紧，而是觉得多吃蔬菜才益于健康。
有一次我们全家五口人在德国南部巴伐利亚州度假。我们住在离慕尼黑市只有六十公里的一个小市镇。那边的农民大多数靠种田与养牛为生。我们事前已订好了住宿的农家，到了以后，在我们眼前呈现出的是一个很地道的农庄。住的房子是主人半木结构（1）的褐色农舍，木阳台上悬吊着深色的石蜡红花，窗户两边的百叶窗敞开着，仿佛在迎候新来的客人。主人住在一楼，我们所订的屋子在二楼。农舍的对面有两个木棚，一个算是车库，里面停着拖拉机，也搁着其他农场所用的工具，另一个好像是养牛与养猪的地方。从不透明的小窗户里飘出“眸，眸”的牛叫声。鼻孔随之闻到了浓浓的乡村气味，我妹妹不太喜欢，觉得很难闻。我自己呢，觉得这“气味”很新鲜，牛粪的臭气，干草的气息和不知道何处飘来的怪味道，一种又甜又酸的味道混夹在一起，让我们知道所在的地方已不是喧嚣的城市，而是在宁静的村庄。
这个小市镇除了农场之外，引人注目的还有周围宽阔的山林。我父亲热衷于徒步旅行，我们度假的主要活动便是在森林里走路。早上大家背着背包出发，傍晚筋疲力尽地回到住地。假如母亲没有兴趣做饭，我们索性在当地餐馆里吃点晚餐。有一天晚上，我们刚坐到餐馆的木椅上，开始研究餐馆的菜单。我发现，巴伐利亚居民吃肉类食品相当多。譬如各种各样的香肠、用猪肉做成的煎肉饼，肉磨得很细，简直像中国豆腐食品的样子。这里最典型的菜是烧烤猪肘加上酸菜和土豆球。传统的巴伐利亚人离不开吃肉食，说老实话，那餐馆里除了肉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东西。
我们在农场的猪圈里看到很活泼的母猪，它们平时躺在泥土上歇着，若不休息，便咂嘴吃着木盆里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一天早上，我们大家还睡着，我妹妹被院子里杂乱的声音吵醒了。她起身好奇地竖起耳朵，把向院子的窗户的窗帘拉开后往外看时，只见那一只我们熟悉的母猪在阳光沐浴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奇怪的是头上戴着铁桶，显然不是母猪自己的嬉戏。我妹妹吃惊地睁大眼睛望着那只左跑右奔的母猪，听见它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我与姐姐在此期间也起床了，我们三个小孩真的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后来便看不见那只可爱的母猪了。我们家往常一样吃完早餐后就出去了，在去森林的途中，不停地说着早上母猪乱跑的事情。晚上，一回到农庄院子，我们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真是惊呆了。在靠近猪圈的墙上挂着被杀了猪的切成半扇的猪肉，我们大家都不作声了，不明白农家为什么把那么可爱的母猪宰杀了呢？回到屋后我们惊愕地问父母，父母的解释无非让我们知道，我们每天喜欢吃的面包上的肉片就是这样用猪肉做的。不同的是，我们在乡下亲眼看见了这个过程中最令人怜悯的一个环节。我妹妹长时间地接受不了这个刺激，她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这么多年，她家里的厨房里连一块肉都看不见，她从此吃素。
(1) 半木结构房(德语：Fachwerkhaus) 的结构主要就是先用木条造出整体的框架来，然后再以木材和粘土等材料填充框架。这一建筑形式延续了很长时间，从古典时代一直到19世纪都极为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