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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盘中餐

2015-08-17 10:36 作者:牧 云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谁知盘中餐

陈宗辉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想,能真切感受到粮食来之不易的人未必很多,但能背诵李绅这首《悯农》诗并用它来教育晚辈的人一定很多。多少年来,在我那偏僻的小山村,翻土、锄禾的农活确实辛苦,“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收成后挑着谷子走过颤抖的田埂远不是“辛苦”两字所能概括。眼下不说闻名世界的大都会,也不说挑着谷子重担,就是农村青年能空手走过田埂的又有几人?

几乎没有谁不知道,我国古代社会的一大特征是“男耕女织”。在我所认识的所有农村妇女中,织布只是她们艰苦劳动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她们的总劳动量不知是织布的多少倍!仅仅是谷子收成到家把它碾成米再煮成饭,其间不知要付出多少艰辛的劳作。谷子从田间到家里,首先要拿到阳光下晒干。每个农家都搭有很大的一个架子,架子上整齐排着对半劈开的竹片。每个架子可晒三四十块圆形的竹匾,每块竹匾放十多斤谷子。早上晒出去时要铺得均匀,中午还要翻动一次,傍晚收回来存放在楼上干燥的柜子里。要是突然下起暴,怎么把一架几十块竹匾的谷子收起来真是一件难事。就算不下雨,把那么多的谷子收起来倒进箩筐,然后一筐一筐背到楼上,又谈何容易!

今天有些民俗博物馆中的土砻、脚碓、风车等,昔日乡村羸弱的裹脚农妇在它上面洒下多少的辛酸血泪啊。

土砻由上下两部分组成,下部两块木板垂直重叠,四端立脚,垂直中心由一根圆硬木直穿到上部,外用粗竹篾围成一个圆柱形,内填实黄土,直到一米高处,在离地面八十多厘米处围成一个凹槽,用以承接剥离后的米和壳。凹槽留一个洞口用以漏米到箩筐。上部的底端和下部的顶端相吻合,合面都有整齐有序的竹齿。土砻的上部上宽下窄,中心留一个十五厘米的正方形。宽的部分有如一个大盆子,谷子就从这个“大盆子”倒下去。上部的中间横穿一条硬木,这条硬木两端超出圆柱体外三十厘米并在接近末尾处上下凿一个通孔,推动土砻上部的丁字形弯拐的头就最插在这个孔里,丁字形横头各用一根长绳吊在高处。砻米就是女子站在地上双手握着这个丁字横头不停推动土砻上部。(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从土砻出来的还是米和谷壳的混合物。要用竹匾推拉抖动,扬去轻飘的谷壳后才能送到脚碓。

脚碓用来舂米,也用来碓碎谷壳作糠,季还能用来碓油茶子以及抹墙时用的粗纸头等。两把状如大板凳的架子串在一米左右的宽度定位,一根横杆串起碓身,装碓头(石头重六十斤左右)一段短些,踩脚一段(下挖坑槽)长些。架子上两边各竖一根小柱,柱子上架根横木作扶手。记得从懂事起,我和姐姐就是妈妈在土砻脚碓前的得力助手。妈妈身上背着最小的妹妹,每踩一下脚碓,小妹妹的头就在妈妈的背后晃一下,睡着的时候晃得更加厉害。几十年前经历的场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每次碓米人人都是一身大汗,背上的小弟妹小便也不时拉在母亲身上。随着我们姐弟的渐渐长大,那脚碓的声音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母亲才有了些许的轻松。我们姐弟都到了十多岁时,妈妈有时只要在石臼前翻匀,而后分筛清理就行。在我那偏僻的家乡,家庭主妇差不多都是身上背着孩子砻米碓米,中间附带喂猪养鸡鸭,口渴了喝瓢冷水,肚子饿了吃个番薯,汗流多了就用手一抓一甩,然后再用袖子擦一把。长大后,我读到陆游《山行过僧庵不入》中的两句诗:“茶炉烟起知高兴,棋子声疏识苦心。”如果套用陆诗写我家乡的情景同样十分确切。“长夸咸菜知高兴,碓子声疏识女身。”就是说,听到屋里传来女人夸奖咸菜的味道,那是农妇难得的欢聚喝茶。脚碓的声音砯嘭作响,那家女子一定强壮有力,或有姑姑婆婆帮忙;要是响声疏落,那家女子一定身体瘦小,软弱不支。

每当看到土砻脚碓的实物展,我的眼前马上就会浮现一个农村劳动妇女的身影。她姓雷,畲族,六岁就被送往二十里外做童养媳。她六岁初学穿针引线,刺破自己的手指,缝错衣服线路被婆婆揪眼皮。十岁时,婆婆让她独立碓米,她个子矮小,又经常没有吃饱饭,即使站到碓身的最尾端也很难踩下去。有一次用力过度自己滚到了槽坑。婆婆大怒揪住她的头发碰墙壁。头破了,血流满面,婆婆就抓把烟灰拌点茶油一涂了事。她经历凄惨的事太多了,我坐在她的对面边听边记,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可是她仍旧很平静。我问她回顾艰难往事怎么不会伤感?她说:“我的泪早就流干了。”

碓完之后,要用细密的筛子把细糠筛掉,然后倒进风车扬去谷头粗粒。这风车在粮食加工的过程中要用多次,如刚刚晒干时就要把干瘪不饱满的谷粒排除掉。用风车扬谷子比起砻米碓米相对轻松一些,但小女子要把谷子装上风车高处的大漏斗,需借助凳子才能做到。

谷子脱皮成白米了,女子也挥汗不止脱水瘦了一圈。过去家庭人口多,砻米碓米是家庭妇女的常事。养家禽,洗衣服,种菜,打扫卫生,几乎一刻不停地忙着。个子矮小的女子要把滚烫的一桶饭从锅中提起来,也绝非易事。前面那位雷氏女子,凭借板凳才够得着灶台,可是抱起饭桶热气又烫伤了身子。也许有人会说那女子太笨吧。她后来成年之后,男人所有能做的苦力活她都做到了,耕地、耙田、伐木、滑竹、拉辘、扛石头、打夯、拉纤、放船等等。解放后出席了全国劳动模范表彰大会,受到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的亲切接见。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其实,锄禾收割之后,晒谷、背谷、碾米丝毫不比锄禾轻松。昔日背着孩子砻米碓米的村妇哪个不是每天一身臭汗?自己饥肠辘辘,孩子还要吃奶,要是孩子生病,母子一起哭的绝不是少数!不知道别人诵读这首小诗有何感受,我只知道,自己每读一次心里都受到强烈的震撼。我的眼前就会浮现一幕幕昔日贫困乡村的图景,那里有我天天一身泥巴的父亲,有跟我老奶奶、母亲一样瘦弱不堪的劳动妇女,有那位雷氏大妈,还有我那没有玩具、没有连环画、经常饿着肚子帮助父母做事的艰辛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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