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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杀鸡

2015-02-05 09:41 作者:基因清除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散文:杀鸡

曾传华

吃了多少只鸡,不记得了,但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亲自操刀杀鸡。

女儿出生了,妻子坐月子,听说老母鸡大补,于是,就买来只老母鸡。

那鸡不大,连毛带皮才三四斤。鸡很老了,鸡冠黑红黑红的,软塌塌耷拉在鸡头上。偶尔叫几声,也显得很苍凉,像长长的叹息。吃食时,总是啄一嘴,然后伸长脖子,停顿片刻,再努力地咽下去。并不着急进食,只是左顾右盼,咕咕几声,像在自言自语。然后,再啄第二嘴。像大多数土鸡一样,它很温顺。人一靠拢,它就老实的蹲了下去,一点也不认生。

那时,我们还住在乡下的妻子家。家里有猫有狗,不知什么原因,独独没有鸡鸭。刚开始把鸡放在场坝里,猫和狗,都觉得新鲜,想和鸡亲近,但鸡却充满戒备。见他们一靠近,就警惕地走开,或竖起毛发,发出警告的声音。猫和狗,被我呵斥了几次,渐渐安分下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喂了几天,没想到这鸡竟然下了只蛋,那蛋就下在屋角一堆稻草上。下完蛋的鸡,兴奋地叫着,虽然声音还是那样苍凉,却充满着乐感,像歌唱。妻说鸡下蛋了。我跑出去看,那鸡从稻草上跳下了,望着我,喔喔喔地叫,但脚步似乎显得有些踉跄。看来,下蛋是件颇费力的事情。那枚蛋,白亮亮的,温热热的,比一般的鸡蛋显得要小一些。

鸡本就是只老母鸡,是买来杀了吃的。虽然有些不忍心,但为了女儿能吃上奶,还是决定将刚生了蛋的老母鸡杀掉。

我虽然没有直接杀过鸡,但我见别人杀过,多少还是有些印象。我知道鸡杀了后,要烧水褪毛,要用干柴明火将没拔尽的毛仔细烧掉。但用什么刀杀鸡呢,我不是很清楚。家里有铡刀,柴刀,镰刀,有菜刀,还有一把大砍刀。踌躇了一下,我决定用菜刀。

那鸡正在阳光下慵懒地打盹,一有风吹草动,便猛然伸长脖子,睁开眼。见没有什么危险,又将眼闭上,整个身子慢慢松弛下来。我发现,在动物中,鸡其实很漂亮。但鸡似乎从来都不是像鹦鹉、画眉一样用来欣赏的,要么产蛋,要么供肉,别无选择。

我走过去,它温顺地蹲在地上,嘴里发出很轻的咕咕声,像是在嗔怪我扰了它的好。它却不知道,它的死期将至。看我提起它,拿起刀,它才感到惊惶,开始慌乱地挣扎,因害怕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它宝石似的眼,哀怨地望着我,像在询问,像在责备,像在祈求……面对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我握刀的手,不由得抖动起来。

我下不了手,只好颓然地放下菜刀。我责备着自己的懦弱,连一只鸡都不敢杀,还是个男人吗?我想请人帮忙,一时找不着人,也怕别人笑话。

屋子里传来女儿的哭声,我心头一震。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拿起菜刀。我在心里默念道:鸡呀,鸡,不是我想要你的命,是我女儿要奶水,我这是没办法。你就为我女儿做做贡献吧,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了。我闭着眼,狠心地一刀削去,刀一滑,擦着羽毛,划了个空。鸡咕咕地低声叫着,像绝望的呻吟。

我的心在抽搐,我真杀不了这鸡。但理智告诉我,我必须杀死它。一眼瞥见砍刀,我有了主意。我将鸡头抵在横放的木头櫈子上,一咬牙,眼一闭,头一偏,扬起砍刀,用力挥下去。“卡擦”一声,鸡头飞了出去,鸡血喷在我的脸上。我扔掉无头的鸡身,那鸡身挣扎了几下,就再也一动不动了。我跌坐在椅子上,感到浑身发抖,力气一下子似乎用尽了,缓不过气来。

满地的鸡血渐渐凝固,渐渐地被氧化成了黑色。鸡既然杀了,我必须继续残忍下去。褪毛,烧毛,开膛破肚,横一刀直一刀地剁成块状,清洗,放在瓦罐里炖……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女儿,为了女儿。为了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没有什么不愿做的事,也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不能做的事。为了自己的孩子,愚钝者会变得智慧,懦弱者会变得勇敢,脆弱者会变得坚强,清高者会变得奴颜婢膝……这个世界上,真正能让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改变自己的,唯有孩子。为了孩子,做父母的愿意不计成本地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不求回报,无怨无悔

《红楼梦》里有首“好了歌”,歌里写到:“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顺子孙谁见了?”劝诫世人不要过分溺孩子。这道理好懂,但爱孩子,是动物的本能,是人的一种天性,很少有人能够超脱。即使孩子不成器,不孝顺,被孩子坑苦,拖累,像李双江们,也从不会抱怨。这是人性的至美,也是人性的悲哀。可是,做孩子的往往不能很好地及时地体会父母的爱,感恩父母的爱。养儿方知父母恩,等到经历了,明白了,又子欲养而亲不待,留下人生遗憾。一般人很难走出这种宿命。

记得读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青年,爱上了一位女子,青年不知这女子是魔鬼所变。为讨女子欢心,青年倾其所有,尽其所能。一日,魔鬼要青年去挖他母亲的心给她吃,青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母亲疼爱儿子,毫不犹豫地挖出自己的心交给儿子。黑里,青年捧着妈妈的心,匆匆赶回魔鬼身边。经过一片树林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心被扔出去老远,青年费力地从地上往上爬时,听见那颗心在问:“跌疼了吗,我的儿?”当时,我内心受到极大的震动。是啊,为了孩子,哪个父母不是这样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爱自己的孩子,应该!只要不出格,再怎么过分,再怎么奢侈,都是可以理解的。儒家提倡一个人“不独子其子”,是希望做父母的能推己及人,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别人的孩子,爱所有的孩子,突破人性的局限,将私爱升华为大爱。惟其如此,大同社会的理想才能得以实现。我们的老祖宗,真是用心良苦,思谋深远。

为了女儿,我可以勇敢地去杀鸡,去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力所不能及的。但是,为了别人家的孩子,我会去做我不愿做也从未做过的事吗?而这一点,恰恰是一个教育工作者应该有的胸襟,一种神圣的境界。把自己的孩子当做人家的孩子教,把人家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教,将所有的孩子都当做孩子教,有教而无类,说的或许就是这个意思。这个道理明白起来并不难,但真要做起来,坚持下去,却并非易事。

第一次杀鸡,到现在,一晃就是几十年。后来,再也没有杀过鸡,包括一切生命。条件越来越好,服务业发展很快,只要有钱,几乎没有不能用钱解决的。因此,那次杀鸡也可能是今生今世唯一的一次杀鸡。但是,我知道,只要女儿需要,一声召唤,我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操起我不熟悉的刀,向鸡们的头上砍去,就像我的父母会无条件地满足我的一切需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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