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前天母亲生日，远在上海的我却想起一样东西——两付网脚。

网脚，就是鱼网下脚边缘上的锡块或铜块，是网撒到水面上，使网快速下沉的东西。一副是爷爷传下来的，而另一副却是母亲的嫁妆。我们家收藏的这两副网脚都是锡块，只是那两付网片早不见踪影了。母亲说，那网时间长不用，整个都朽废了，让父亲把网脚全卸下来，网片早扔了。

是的，父亲不用网打鱼已多年了。留在我记忆里还是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会一有空闲就去离家不远的大河里撒网，而且每回都有收获。每每这时，我总会和哥哥争着背那装鱼的竹篓，似乎背上竹篓，那里面的鱼就我一个人吃了。可由于我人小，背那竹篓连地都没离，等于一直着地拖着。还有一次我背不动的时候呢，那次，父亲连网了两条很大的草鱼，和一只螃蟹。我还真怎么也背不起来呢，父亲指派哥哥快点送回去再来，而让我继续跟他身后捡拾他捕上来的鱼。虽然没背上鱼篓，却还是满身心的兴奋。

而我印象很深的就是每逢节气，父亲必定会出去撒网的。一来因穷就省了买肉的钱，二来这天赐之物本就是美味，亦是我们家餐桌上的美味。

父亲十六岁失怙，携九岁的妹妹和四岁的弟弟随母艰难度日。没想到两年后，祖母下身瘫痪，卧床不起。学习算优的父亲只得放弃，起早贪黑地到社里劳作挣工分。而能给弟弟妹妹弄来好吃的就是鱼了。父亲说，那会有时睡不着，夜里提网会出去到附近的河道或池塘里撒上几网，几乎每次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几年后，父亲和母亲结婚，唯一陪嫁品就是姥爷送的一副鱼网。而母亲是幼年失恃，家境一样困难。姥爷说这是他特意置办的，送给母亲，以更父亲不时外出捕点鱼，就不用花钱买肉了。

母亲说，那时即便就几分钱的肉也买不起呀，能吃到鱼就不错了。好在父亲这会撒网的手艺还真不错，哥哥姐姐都说，我们家比任何一家吃的鱼都多。(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我上初中时，那大河就改道了，父亲撒网捕鱼的时间很少了——周围的池塘亦被庄邻一家一家地承包了。偶尔，父亲也会提起网去远处的废黄河支流里去过把撒网的瘾，只是再没见过父亲网过什么大点的鱼，最大还没筷子一半长呢。

父亲说，河水已渐渐受污染了，尤其在废黄河的上流有两座化工厂呢。我产生一种忿恨，恨这化工厂为何要建在这河流上，害得鱼儿都没了。可是，我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村头的那条河被填了，前面的废黄河支流也给污染了。

后来，再后来，我离开了老家。有一次在嘉定的护城河边，看到有人用网捕鱼。那一瞬间风倍感亲切，小时随父亲出去撒网的情景恍如再现。我一直看那人撒网撒了很长时间，心里蠢蠢欲动，非常想上去摸一把。然而，我还是悻悻而去。

再后来，我虽然喜欢吃鱼，可这鱼总是味同嚼蜡。

但是昨晚，一条短信和前天的母亲生日又把我带回到了多年前。短信是儿子发的：老爸，我明天回家，让奶奶烧鲫鱼，我想吃了。这一刻，我眼泪下来了。

儿子每周日还要在学校上课，只是中午放四个小时，晚上还得回到学校。这份辛苦也许是他人生成长道路上必须要承受的吧，可是他从留守儿童到留守少年，却是因为我呀。是我让他象沙漠里的红柳，从出生就承受所有的磨难，吃一条鱼还要提前说出来。

所以，我想到父亲母亲的少年，想到自己远走他乡创业多艰，想到儿子每晚十点才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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