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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树

2013-06-30 09:11 作者:基因清除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很长时间,我都认为天是从树的枝枝桠桠上长出来的,就像相信庄稼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长春天的树,我们叫椿树。

在乡下,房前屋后,田间地角,举目就能看到椿树的身影,就像时时能见到耕田种地的农民一样。椿树是一种很美的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的干通常有几丈高,参天耸立,直插云霄。它的枝不密,它的叶不繁,团成树冠,宛然帽子一般。它的叶簇生着,像曲着的向上的手掌,要握住阳光,抓住露似的。它的皮,紫中泛红,光滑细腻,如打过蜡一般。远远地看去,它就如一位身材窈窕、留着短发的青春女子,是村姑,是农妇,阴柔中透着阳刚的美。椿树生命力极强,只要有落脚的地方,就不断地向上生长,这一点也和农民一样。

天还死皮赖脸地流连在原野上,呜呜地哭号着,哀求着,或者撒着泼咆哮着,椿树便在赤裸的枝头绽出星星点点的芽孢,粉红的,肉肉的,母腹中的婴孩一般。春风一吹,芽孢便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努力地舒展小小的娇嫩的身子。而后,紫红变成鹅黄,变成浅绿,春天便从椿树上蹦了下来,在原野上欢呼着,奔跑着。满地的草,便“唰”的一下子从土里钻出来,飞舞着绿色的旗帜,窸窸窣窣地吹响生命的号角,整个宇宙便次第地走进春天里。

因此,我把椿树叫做春天的树。

说起与椿树的缘分,还得从小时侯好吃说起。有一天,老远就嗅到娘在灶屋里弄出的异香,便扔下玩得正入迷的伙伴,飞了回去。对好吃的,我的鼻子特别的灵敏,娘总是笑骂我是猫变的,是一只小谗猫。娘端上来的是一盘树芽炒鸡蛋,那香,真要命,直透五脏六腑。娘说那树芽叫椿芽。人就是这样,从未品尝过美味,也就不知到美味的美,一旦尝过了,就再也不会忘记,时不时便想着它。有时候,人的欲望,就像一堆干柴,藏着掖着,但一遇火星,就会燃烧,燎原开来,不可收拾。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想着第二次,乡下人叫“吃滑嘴”。没有鸡蛋炒椿芽,我又哭又闹,并以绝食威胁。万般无奈,娘只好把我带到野地,指着一棵光秃秃的椿树苗说,椿芽便是从那上面采的。娘开导我说,明年椿树才会再发芽,要吃椿芽只有等树上长出来。娘问我想不想以后年年有椿芽吃,说想的话就把这棵椿树苗挖回去栽起来。我虽然失望,但一想到以后能吃上椿芽,便欣然同意。(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年月,不知怎么回事,种一棵菜、养一只鸡、栽一棵果树,都被说成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家家户户屋前屋后的椿树自然也属于资本主义之列,难逃被“割”去的命运了。

我小心翼翼捧着椿树苗,像捧着一个春天的,兴冲冲地把它栽在场坝边。我慷慨地向我的伙伴许诺,等明年春天椿树长出芽来,我要娘炒好多好多的鸡蛋,管他们吃个够,香个够。

我时刻牵挂着那棵梦一般的小椿树。天旱了,我给它浇水,生怕它渴着。晚上,胆小的我,也总不忘摸黑给它喂上一泡童子尿,当心它饿着。老天不负有心人,小椿树 在我的殷殷期盼中,抽出芽,长出叶,弄出一团盈盈生气。它见天便长,不断地向上窜,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向上拉着它似的。娘说,椿树不挑食,所以长得快。警告我不好好吃饭,会长不赢椿树的。连一棵树都长不赢,那多丢人。我便努力地吃着饭,暗暗地和小椿树较着劲。其实,人再怎么努力进食,也是长不赢树的,人和树本来就没有可比性。那时,我只是一个笨笨的小孩,还不懂得那么深奥的道理。

入冬了,小椿树落尽了叶子,赤裸着单薄的身子,暴露在风刀霜剑里,孤零零的,被凶恶的风扯来拽去。它像队里那个没娘的孩子,受着后母非人的虐待,是那么的可怜。我穿着厚厚的过冬的衣裤,还恨不得把火炕里的火搂在怀里,小椿树不知该冷得多难受。我找来稻草,想给它穿上“棉衣”。娘却阻止我。娘说椿树可没人娇气,越冻越肯长。捂着它,它透不了气,反而会害死它。

我仍不放心,不时的小心地观察着它。我看见它紫红的树皮被冻得泛青,一根根脉络清晰可见,有一种东西隐隐地在里面流动着,如江河的汹涌,拍击着四围的沉寂。它的柔嫩的枝条上,缀满红色的小点,如一粒粒娇艳欲滴的血珠。它在凛凛寒风中,拼命地舞动着枝条,像在呐喊,像在高歌,像在欢呼。我虽然不懂得那就是一种生命的力量,但我却无端地感到莫名的兴奋,也想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霜走了,来了。过了一阵子,那血色的珠子便悄悄地膨胀,“啪”的一声爆开,露出曲着身子的粉嫩的茸茸的芽。那芽慢慢地小心地探出头来,东瞧瞧,西看看,然后伸直身子,舒展开来。这时候,粉红就逐渐变成紫红,芽就长成了叶的模样。再过些时候,当叶长全身子,宛然曲着的手掌,就可以采摘了。这些嫩生生的芽儿,便会在娘的精心的烹饪下,在我的嚷嚷中,变成盘中美餐。

这椿树,更有一样特性,越打芽,它长得就越快,长得就越直,这一点与人的成长颇为相似。人的欲望越少,成长的目的越单纯,进步就越快,成就就越大。其实,人也不过是一棵树,是一棵会行走的树。

椿树不断地抽芽,拔节,一路向上疯长,似乎这是它唯一的生存目的。不几年,它就高出了我许多,我不得不仰视它。渐渐地,它就高出了屋檐,目空一切,一副顶天立地的洋洋自得的模样。而春天,一年一度,照例会从它的枝枝桠桠间猛地跳出来,从不爽约。

进初中了,要离家住读,需要一口木箱,收捡东东西西。娘做主要砍了这棵椿树,打木箱。椿树长得又高又大,我委实有些舍不得,但再三权衡,觉得箱子更重要,也只好这么办。于是,我便有了一口椿树木箱。就这样,我背着它,一步步走上了漫长的求学之旅。

现在,这口木箱我还好好保存着,舍不得丢弃。一打开这木箱,满屋子便弥散着淡淡的椿树的芳香,经久不去,我就不由得会想起那棵椿树,想起藏在椿树枝枝桠桠里的春天,就无端地觉得春天就放在我的箱子里,便暗暗地为此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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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树的评论 (共 9 条)

  • 静静的雪在燃烧
  • 孤帆鸢影
  • 堪锦
  • 杨科
  • 风
  • 芳草依依
  • 蛾儿飞翩跹
  • 纤纤柳絮
  • 红尘梦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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