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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街

2013-05-20 17:28 作者:秋甫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回到故乡彭城,喜欢素静的我,总不免要到闹市中的大同街走一走。

彭城城内的大同街,东西走向;北靠淮海路,南临青年路。西端丁字路口,与南北向的彭城路相连;东到人民舞台,长不过一华里。过了人民舞台,街面向北弯缓缓起坡通往淮海路的那近百米的一段,则叫月波街了。彭城之大同街,如黄山脚下的那条“屯溪老街”,不长不宽,但饱经历史的风霜。

推翻了秦王朝,霸王项羽定都时,弃咸阳而选彭城,可见彭城当时之繁盛。16世纪40年代,清军入关,都察院就驻在这大同街上(现中山堂的位置)。明清两代几百年间,对这条街,官方文士统称为察院街。而彭城的老少爷们,则称之为东门街,因为它的东头紧靠彭城古城的东门。辛亥革命后,这条街道更趋繁华。银号、商铺、饭店、戏院、照像馆、浴池密集。上世纪前半叶,大同街上有两座建筑物分外引人注目。一是街心高四层的青砖钟鼓楼,它矗立在中山堂电影院的后门口,顶部是一硕大的铜锺,铜锺下则是四面各镶嵌着罗马数字和时针分针箭头的圆形钟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在故乡读中小学时,学校常在中山堂包场电影,五分钱一张票。《红孩子》、《上甘岭》、《铁道游击队》、《飞刀华》、《冰山上的来客》、《英雄虎胆》等电影,我大多是在中山堂看的。看电影入场都是走中山堂面向淮海路的正门,散场时大都开电影院在大同街的后门。从黑暗的电影场走出来,首先看到的就是这座高四层的青砖钟楼。另一座建筑则是建于1916年的花园饭店。花园饭店自建成后,就成了社会名流、达官贵人来到彭城的下榻之地。“辫子军”头目张勋、张宗昌、孙传芳等军阀时常出没这条街上。1926年5月的北伐战争中,蒋介石与冯玉祥就是在花园饭店结拜兄弟的。之后,这条街就更名为大同街。

1938年李宗仁在大同街花园饭店运筹指挥了台儿庄战役。抗日战争胜利后,举世闻名的国共和谈军事三人小组周恩来、张治中、马歇尔也下榻于此。上世纪的前半叶,大同街如同北京的王府井,是彭城商业气息最浓、也是最繁华的街面,有“小上海”之称。解放前,国民党几大银行的彭城支行都设在大同街的东头,就在人民舞台的对面;解放后,它仍然是彭城城内最繁华的金融商业一条街。

上初中时,除了看电影的日子穿过大同街,元旦、节前,三三两两的少年同学,也会从西向东穿过大同街,东去月波街的一家图片社。这个仅一间店面的图片社,门朝西,里面出售印有梅枝、喜鹊、宫灯及篆文“恭贺新禧”字样的贺年片,印有《蝴蝶泉边》、《洪湖赤卫队》之类流行歌曲的歌片,十大元帅十大将、张瑞芳、王丹凤、秦怡、赵丹等影星名人的图片。大多都是用像纸在暗室里冲洗制作。情窦将开未开的少年同学们选上几张,回来在背面写上吉祥的短语及关系密切小伙伴大名,或某某尊敬的老师,花飞舞时送出去,传递着祝福,表达着共迎新春的心愫。

1965年元旦前一天,我参加了市学联在大同街人民舞台举行的迎新晚会。晚会上演出的是话剧《年青一代》。剧中的主人公肖继业,不恋上海舒适的生活,不顾女友的阻拦,一心奔赴祖国的大西北,去从事艰苦的地质勘探工作。肖继业“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形象,深深地感染了我。憧憬着的未来,在何方?有意义的一生,怎么度过?《年青一代》象块投进心田的石头,内心激起久久不散的涟漪……(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1965年寒假期间,似消遣似寻找,我常常走进大同街西头的市图书馆。那时平房院落的市图书馆分一部、二部,隔得不远,但都在大同街上。二部的阅览室,晚上也对读者开放,我这样的中学生,拿学生证就可以挑自己感兴趣的书刊来读。冰天雪地的寒假中,三天两头我就会冒着寒风,从少华街的家中,去二部的阅览室泡上半天或一晚上。在图书馆里我阅读了《三家巷》、《红日》、《汾水长流》、《艳阳天》之类的长篇小说,也囫囵吞枣地读了《叶尔绍夫兄弟》、《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苏联文学作品。虽然我在博街小学念四年级时,就借读了教导处主任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缩写本,但感兴趣的只是故事情节。而在大同街的图书馆里,保尔、妮娅、朱赫来等人故事中蕴涵的精神,激起了我的冲动,激起了我的渴望,激起了我去追求、去寻找。我也把保尔.柯察金的那段名言:“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致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 也不致因为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愧……” 工工整整地抄在小笔记本的扉页上。少年心事当拿云。那时我头脑中憧憬着的人生,充满了蓝天白云和阳光。

当年初秋,我就走出了故乡,开始了跋涉,迈步去寻找。先是在淮河南岸洞山下,后又到了江南天坪山麓。当年在大同街使用的绿皮笔记本,也伴随我从故乡到淮南又到了江南,伴随我走过了大半生。世事沧桑,人情冷暖。穿过了一层层岁月的云雾、经过了无数场人世间风,年过半百的我,虽然乡音无改,但鬓毛已衰。少年的激情大多也已“被风吹雨打去”,但我还时常翻开这一绿皮笔记本,看一看我少年时稚嫩的笔迹。

人生苦短,人生更是一种既定的现实。一个人生存、寻找中,有着许多不可控制或不可把握的力量,也有许多不可改变的法则,时时令人无助、无奈。回顾自己碌碌寻找的大半生,惭愧之心难免。但我也很赞同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一段话:“任何人在一生当中都在寻找一个宝贵的东西。但能够找到的人并不多。即使幸运地找到了,实际上找到的东西在很多时候都已受到了致命地损毁。尽管如此,我们仍然继续寻找不止。因为若不这样做,人生之意义本身便不复存在。”年过半百的我虽然已没有少年的激情,有时难免困惑,有时难免焦虑,但更多的时候仍然继续寻找着……

2002年春节我回到故乡,陪伴风烛残年中的老母亲过个年。年初二上午,我特意走上了大同街。一波又一波的旧城改造浪潮冲刷后的大同街,旧貌换了新颜。街两旁老式的商号店铺,早已被跋地而起的高楼和新潮店面所替代。青砖到顶的钟鼓楼竟显得那么陈旧,那么低矮。朝西那一面的罗马数字钟盘上的时针分针停在0点20分上,也不知哪年哪月哪日停的。青砖钟鼓楼,象一个饱经风霜的老爷爷,矗立在街心,孤独而又执着地向行人们诉说着昔日的繁盛与辉煌。

绕过钟鼓楼,向东五、六十米,大同街已被从南向北拓展而来的解放路分隔成两段。过了解放路,来到对面挂着彭城市有线电视台牌子的人民舞台门前。人民舞台已不见当年朱红色为主调的旧门脸,门面全换成了铮亮的铝合金、落地玻璃的现代装饰。这时,不知从哪儿飘来费祥“故乡的云” 的歌声。我鼻子一酸,眼中情不自禁湿润了。

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故乡的大同街,就是我蒙昧、混沌的少年心灵,开始苏醒、萌动的土壤。哪一粒种籽的萌发能离开一定的土壤呢?我们一个个的人,又岂不是一粒粒的种籽呢?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故乡的大同街,当年激起了我心灵的渴望,激起了我精神上去追求。如今的大同街虽然已换了新貌,但是我的有生之年,依然要去寻找……有血性的男儿,哪个愿意愧对故乡呢?□

2002年3月写于一棵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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