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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安宁

2016-11-01 16:13 作者:决决流冰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市府广场偷菊】

 

去年的某一天,我喘着粗气,从500米外的市府广场到一楼,又从一楼到六楼,怀抱着两盆残菊,脸上洋溢着光芒。

需要强调的是我不是小偷,至少不是真正意义的小偷,我也不是那种喜欢贪小便宜的人。我那已经过世的母亲曾教育我说:占小便宜,吃大亏。这话在现实中虽然不一定正确,但我还算一个子,听母亲的话,这些年我见到了很多大小便宜都占的实例,也没有看到他们真正吃过亏。或许亏心过,在万籁俱寂的暗里。只是这茫茫暗夜旁人是无法觉察的。在这500米的路上,我真仿佛是小偷,那些吃了晚饭出来散步的人睁大眼睛望着我的狼狈,那种打量分明说:“看,这人的素质。”我其实是想与他们解释的,问题是没有遇到一个熟人。我想说:C城为期两个月的菊展,到今天已经结束了,摆在市府广场上的残菊,就要撤走,那些装车的工人或许因为天暗活多,或许是被这晚饭后在广场上散步的人的热情熏染,对围观的人默许说:喜欢,就搬回家吧。于是那些围观者打乱了本来要夜练的计划,以一双手的能量,尽量将更多的搬回家。那种场面,像从前生产队分瓜果一样扣人心弦。

这扣人心弦的时刻,黄昏早已逃遁。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纤瘦的女人,两只手搬着四盆花,一盆花十斤也有四十斤啊。幸运的是我也正好逆着她的方向,走到广场时,那些残花已经被人搬得差不多了,地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残余。有总比没有好,赶上趟总比未赶上好。人生的微妙就在于如何不早不晚赶趟。有些人终其一生恰逢其时,生活顺风顺水;有些人一辈子机遇老是擦肩而过,活得憋憋屈屈。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我甚至看不清花的颜色,很自然很正统很欢欣地抱上两盆,然后离开,仿佛阿Q先生中奖一样。哦,印象中阿Q先生似乎没有中奖之类的幸运,记得有一回推牌九,伊始时手气很好,最后还是输的一塌糊涂。无论怎么说,我此刻像吸了一口阿片,精神振奋。

这一刻人们都很幸福,大声说笑,动作麻利,就像曾经的某个高速上,因为交通事故什么的,一车米、一车橘子,或是一车活蹦乱跳的鲜鱼,再或是金灿灿的黄豆,总之是能吃能喝或能用的散落在地上,被附近赶来救援或是看热闹的人哄抢一样。我想象这场面和那场面一样壮阔。(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证明我有多少高尚,只是说:我抱着两盆菊花,走在近500米的大道上,走一脚歇一脚,事出有因。我以为偷无非有这样几种情形:一种是别人不高兴,自己也不高兴,比如偷俗(浅薄的社会风俗)、偷风(浅薄的社会风气);一种是别人不高兴,自己高兴,比如偷财、偷巧;再一种就是偷的最高境界,别人高兴,自己也高兴,比如偷心、偷情。当然还有一种就是与他人无关,比如偷生、偷闲、偷懒、偷光。那一刻,我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属哪种情形。

这费了洪荒之力抱上来的两盆菊花,一盆是绿菊,一盆是紫菊,经过大半年的孕育,现在还在我的窗台,大约是缺少天然肥料和露的缘故,长得干瘦。但不知什么原因,今年四五月份的时候,它们一同开过一回花,花骨朵如算盘珠子大,绿的如翡翠,紫的如烂葡萄,不久又一同凋谢,好像要争赶公交。那个时候我就寻思,是不是因为去年它们的潜力还未殆尽时戏幕就已终止,内心的躁动一直无法潮退?要不就是它们现在每日孤零零地站在窗台,眺望天空,想急迫完成开花的使命,挣脱牢笼,回归大地,和风和雨和潮湿的泥土气息作伴?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主人慵懒,一周难以打理一回,它欲以绚丽吸引主人的媚眼?

不幸言中的是,任它在窗台如何绚丽,主人仅仅是一个俗人,柴米油盐的浸染,早就对生活失掉了情致。

——苟且的世界,远方迷离,诗迷离。眼前更迷离。

 

                         【清明,穿过一处墓地】

 

清明节的时候,穿过一处墓地。

“南北山头多墓田”,宋人的一句诗记忆犹新。孟浩然登岘山谒羊祜堕泪碑时,说:“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代谢的人事,在日月沧桑中一来一往就变成历史的故迹了。所以说: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我所经过的这一处墓地,在一堆矮丛中,躺着的是一些熟悉或模糊的面孔。野刺玫刚打着芽芽苞,鲜翠的外衣里裹不住躁动的灵魂。那花苞中藏着的一抹绯红,像灯笼的焰火,欲冲破翠绿的绣被,耀眼世人或自己。我记起在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穿过这片墓地,内心战战兢兢,一双小手摘下一根根芽芽苞干,撕掉外面一层青皮,将鲜嫩的刺玫干放到口中咀嚼,又酸又甜。那个时候内心的欲望,如那个时候的山水宁静,一根芽芽苞就特别满足

    宁静是多么好的一个词啊,它像一池水,涟漪不惊;也像一滩荷露,晶剔如珠。那是旧日的时光,现在想来缱绻得很。

去年的杂草吐出了新叶,青叶黄,黄叶青,万事万物周而复始。这些矮丛中熟悉或模糊的面孔,曾经是那样鲜活。他们行走在家乡的田间村落,一根旱烟管,一顶草帽,一把䦆头,一柄沾满油腻的蒲扇,一声放肆的笑或抢天动地的哭,像炊烟,在村庄浮动。现在都变成了影子,在我的眼前晃荡。我其实是想与他们交谈的,打着久违的招呼,他们或许也和我一样,但我还是一句话也没说,默默看着他们,一同他们默默看着我。曾经,在最后行走的半里路,他们摇晃地躺在寿木里,任世人哭,任人世笑,曾经是那样狰狞,那样让我惊恐。现在,我看到他们,既不迷惘,也不仓皇,一脸平静的浅笑。世间事,关键就是一个“悟”,悟透了,任何事都不是事。很显然,他们的生活比从前好,在永恒的“家”里,他们自由散漫,在草丛中坐着或躺着,阳光不刺眼的时候,还会在草梗上慢悠悠散步,看逐渐褪色的山川和河床,看云起云消,听风从四面吹来。大地很空旷,小在乌桕叶中啪啦响,仿佛把永恒的时光撕成一绺绺断片,洒向天空。我看到了纷纷的片起舞,像是站在六月的天山上。

不知怎么,这一片墓地让我想起了史铁生时代的那座废园。在一团模糊和萎谢的旧时光里,他摇着轮椅,穿行在古木和荒草中,阳光斑驳地落在他的褪色的海军蓝上。那件海军蓝曾经用遥远的清平湾水洗涤过,当年洗涤时他还不需要轮椅,一间飘逸牛粪味的干净土屋就已知足。现在他寄身在这座废园里,摇着轮椅,在数不清的小径上,对着一千多年苍凉的时光发呆。园内的青苔霉墙多么孤零啊,草木花卉又是那样明媚,园外的滚滚红尘多么喧嚣啊,江河湖海又多么炽烈。他若有所思,像一个旁观者,从颓废枯败的落叶上,碾过一道道辙痕,犹如从墓地碾向伊甸园。日复一日,园子里到处都是他自己的气息。

    这世界唯一证明来过的就是气息。即使枯瘦如柴,即使衣衫褴褛,即使失魂落魄。无论怎么剪辑,还会弥散飘逸。

我曾经笃信所有的生命都有轨迹可寻。就像那只长在中世纪琥珀中的苍蝇,它的翅翼依然鲜亮,扑棱扑棱仿佛还在时光中飞翔。即使已经丧失生命的原动力,但飞翔的影子苦涩中充满芬芳。

——生与死的限界,有时虚无得满是禅意。

 

(2016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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