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杂记
我的工作是在单位里写些文字材料，业余时间也喜欢爬格子弄上几个“豆腐块儿”，对于这样的人而言，桌子无疑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然而，我却没有多少桌子缘，许多年里都是在缺乏和渴望中度过的。
缺少桌子的滋味是上初中时尝到的。小学毕业后到乡里的中学报到，就挨了当头一棒：学校桌椅短缺，要求部分同学暂时自带。我就在这部分同学之列。没办法，粗通木匠活儿的父亲只好用木板子给我钉一个，那桌子很粗糙，但是新的，在学校里用了一年多还露着崭新的白茬，直刺人的眼睛，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这种感觉。或许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对桌子的渴望就在心中打成了一个结，每换一个地方对桌子格外留意，生怕再出现初中入学时的情形。好在以后上了高中、大学，条件一天比一天好，桌子的档次也迅速提高，记忆中缺少桌子的苦涩也就渐渐淡去了。
毕业后，我分进了一个本就早已人满为患的单位，缺少桌子的问题又一次向我袭来。在这样一个很传统的单位里，一个职员没有桌子是绝对不成提统的，不仅同事和领导这样认为，就连当时的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于是单位就向一个下属企业借。当我们去取时，企业的头儿早已把桌子拿出来，我一看：好家伙，它不仅不稳当，而且上面还沾着不少油渍。企业的头儿风趣地跟我诉说一遍它的历史：很早以前原是一位领导的办公桌，后来退役进了库房，再后来就常常被当地老乡借去，逢年过节的用来宰猪。桌子是旧了点，但稍作修理，用洗衣粉水抹上几遍，就立时焕然出光彩，暗黄的油漆间透出一圈一缕的木纹，颇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就是这古老的家伙，我一连用了好几年。这几年里，桌子丝毫未变，而我的年龄却一天天大起来，尽管没有混出个一官半职，却也成了单位里的所谓的“老人儿”。于是每有被换下来的好一点的桌子，大家就建议我换一个，但我一直都没有这样做。到不是我真的不想用好一点的桌子，因为我看到周围和我一样有桌子情结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对好桌子的渴望甚至比我还要强烈，有同一种情结的人最能够做到相互理解，所以还是先证他们安慰一下自己的心灵吧。
单位如此，我便在家里努力。可惜的是，结婚成家时租住别人的房子，为方便搬家，一切从简，写东西的桌子当然在精简之列。那几年，每当我趴在饭桌旁埋头爬格子时，妻子就说，等咱们自己有了房子，我先给你买个写字台。经过几年的省吃俭用，好不容易买了两间旧房，但面积十分狭小，摆上床床柜柜以后，就没有多少空间了，写字台就不得不又一次被精简掉了，我照旧趴在饭桌上爬格子。为了不让妻子难过，我尽量把写的时间安排在单位里。一次我将这种苦楚向有同样爱好的一个朋友诉说，他连连摇头说没什么，他刚刚住进100多平米的楼房，书屋很大，写字台也很好，但一进去却没有了从前的感觉，什么都写不出来了。照此来看，我这个始终在家里没有一张正经书桌的人反倒值得羡慕了。
单位办公室的老主任退休了，领导们说反正这也算不上什么官，你就接过来干吧。于是同事们指着她用过的桌子对我说，这回你坐那儿吧。我微笑而没有回答，心中却有一种酸酸的感觉。这两年在我的办公室里，桌子有四五个，而人却只有我一个。几年来，原先的同事们，有的调走了，有的退休了，还有的自己走出去赚大钱了，他们走了，而桌子依然静静地留在那里。还有我，我依然还默默地在这儿，每天陪着那张越发显得古色古香的桌子，至于要到什么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好多人把桌子看成身份的象征，看成事业兴盛的标志，于是他们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配上一张阔气的大桌子，美其名曰为老板台，而自己却并不怎么坐在那里，桌子常常是闲置的，没有发挥它真正的作用。至于他本人真的如桌子般方方正正，他的事业也如桌子般闪出光彩吗？人们又不得而知。听说有一家企业，每一位新领导来了，都要换一张比前任领导更大更好的桌子，换来换去都也未换来兴旺发达，倒使它滑向破产的深渊。这一张张的桌子又代表什呢？对于我们最普通的人而言，绝没有用桌子显示自己的必要，无论好与坏，桌子总是桌子，我们只要很好地使用它，借助它的作用尽到自己职责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