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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佛

2010-10-11 20:49 作者:达里巴人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黑佛

在“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文化大革命”后期,有一天晚上,我与伙伴们玩够了“抓地主”回来,外屋的房门就是关不严实,门钩儿也挂不上。原来,白天门框顶上的冰溜子化了滴在门槛上,晚上又冻成了一个个坨儿。我回到里屋掀起地桌布帘去取斧子,竟发现地桌下面装工具的小木箱上摆着一个黑佛。

看见我掀起地桌的帘儿,母亲光着脚儿就从炕上跳到地下,三步并做两步跨过来就将黑佛拿走。

我刚要问点什么,母亲说这是别人放在咱家的,叫我不要说出去也不要再问了。

过了天,天焖热,我家的小仓子却很凉快。一天我在仓子里看小人书,看累了就虎八儿地想起看看又出没出现新的耗子洞。耗子洞还没有发现,在西南角儿竟发现了黑佛坐在地上的一个斗里。斗的底上还有个装满小米子的香碗儿,几柱黄色的香头儿东倒西歪地躺在上面。

这次我看得认真仔细。说“黑”,是因为佛身是用一大块煤雕刻成的,有32开本书本那么高。说“佛”,是因他敞着怀儿亮着大大的肚皮,笑呵呵地光着圆圆的脑装,胖得几乎没有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念珠。(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总去仓子里,有时一呆就是好一会儿。

那时,当“走资派”的父亲虽不再挨斗,但“靠边站”后总要去“学习班”,几天几天的不让回来。惮惊受怕的母亲没有别的办法儿,只能临头抱佛脚,偷偷地企求黑佛来保佑一家老小的平安。

那时供佛就是搞封建迷信,要是被发现了,父亲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现在看来,没读过书的母亲那时还只是停留在祈求的层次上,连人天乘都谈不上。一但生活平静了几天,就把佛忘了;若遇到点为难招灾的事儿,又想起了佛;根本就不懂人生是无常的道理。

也许是经过了“文革”,加之我家又是“上中农”,母亲总是告诉我们:在外面受点欺负也别吱声儿,更不能跟人家干仗,吃亏就是福;要回报帮助过咱们的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千万不要记仇儿,男孩子要心眼儿大点儿,知足才能常乐。至于什么“五戒十善”,母亲只是听说过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恶口。她根本就不会认识到社会上有杀、盗、淫、妄的存在,是由于人心有贪、嗔、痴的烦恼造成的。也不可能知道相信因果、相信无常、相信缘起性空,不住于相,息灭妄想,明心见性是获得幸福、得大自在的方法。

后来,我隔三差五地就去看看黑佛,见到他笑口常开的样子,觉着很好玩。那时我就不相信这么一块煤会保佑我们一家人的平安,只是把他看成了一件好看的物品,常常是没有一点敬畏之感地拿在手上把玩。可是,那时又不敢拿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是怕让母亲知道了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她会再次藏起来;二是怕让外人知道我家供着“封、资、修”,容易给家里招来麻烦。

不知是真的黑佛保佑了,还是我们家时来运转。在以后的几年里,不但一家人平平安安,大姐还在七O年的“四个面向”中去了白城地区卫校,二姐又顺利地接了父亲的班,我和两个弟弟也在恢复高考的最初几年里,相继考上了中专和大学。一时间,我们家“出息了一窝儿”成了小屯人羡慕的对象。别人就是闹不明白:好事儿咋都让老刘家一家摊上了呢?

在我们全家人喜上眉稍的日子里,黑佛“哭”了——

那是我读师范学校的一个暑假。一天午后,我又来到小仓子看书,无意中,我发现仓子的西南角有漏的痕迹,走过去一看,黑佛倒在斗里的泥水中,笑脸满是道道“泪”痕。我把黑佛拿出来,在手压井的井嘴下正洗着,大姨走过来看到黑佛的后背说:“打哪儿整这么大个煤瘩疙,都够揍顿饭的了”。

我也不知黑佛打哪瘩疙来的,只是把笑口常开的他请回里屋摆在地桌上,让他陪一家人开心的笑着。

这一年,待我寒假又回来时,黑佛就不见了。问母亲,她竟然也不知黑佛的去向。一家人从此就都没有再把黑佛放在心上。

后来,我去过松花江东岸的龙华寺参观,明澈大师赠给我《玉历宝钞》等多本佛教经典,遗憾的是很多我都读不懂。在查干湖畔的妙因寺,我听过僧侣念经,也是没听清个个数;不过也有收获,那就是我第一次看到了活着的佛,是来自青海塔尔寺的扎西活佛。

再后来,我找来张中行先生的《顺生论》和《禅外说禅》,也找来圣严法师的《禅门第一课》、《禅的智慧》,还有济群法师的《幸福人生的原理》等。读后,大有从我家当年没关严的门缝儿望见空的感觉,让我看见了几颗宗教文化的星星。

看来,不用再找斧子去砍门槛上的冰坨子了。要是掀开里屋地桌帘儿黑佛不在工具箱上,我就只好推开外屋房门了——让夜色先把我染黑,然后再用星星刀子般的光芒,把我也雕刻成笑口常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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