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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

2012-10-29 00:27 作者:之中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树梢上,一片树叶金黄。风来了,呜呜呜,还带着些寒露。叶坦然地说,你们来了。风有些不好意思:来了,它们也来了。叶说,没事没事,该来的总会来。来吧,今年的露怎么有些稀,有些浅,有些淡。风说,今年天下收成都这样,经济危机嘛。叶呵呵一笑:危机看来没什么地方能躲得过的啊!风说,确实,天下夜晚都是个墨色呢。就都笑起来。树梢晃得更利害,稀露挂在树梢上的霜左扑右闪地呆不住。叶说,算了,干脆,我们一起走吧。走?霜有些不高兴:人家才刚刚来到。走吧,迟早的事儿。现在不走,天亮了太阳来赶,不一样的嘛。自觉些,不比让人赶着走的强?!

叶扑拉拉脱离树枝,开始了它生命里最恣意的飞舞。噢,原来,飞翔是这么美妙的事情;哦,原来,树梢极目之外有这么多从未见过的风景。风背负着一片叶,也显得格外轻盈:是的啊,我的叶妹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话,并不是句闲话。如果你有那份福气,我愿意带着你把这个世界所有的奇妙之处都看个够。让你看遍山河湖泊、高原沙滩、海景闹市、天堂林;让你领略草原的广阔、峰的雄宏、热带的热烈、北极的寒冰……

这是一个日的午后,17岁的我踏着一点儿也不明亮的夕阳来到了这座神秘的小城。当我跳下大卡车的时候,一脚踩在了一片好不容易挣脱了树杆随风刮来的杨叶儿。“咔嚓”,被寒冷凝结得酥脆的叶儿粉碎了,当我的脚抬起来的时候,它再也起不了身。风好几次回到它身边搀扶,呼唤,叶儿喘息着说:好了,我知道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归宿。我已经懒得再跟着你跑了。走了许多地方,看了好多风光,现在我真正明白了,“零落成泥碾作尘”,是我生命的最好结局。现在,在一个青年少的小伙子脚下实现我的涅槃,是他的造化,也是我的幸运。好了,你走吧。如果有机会还能跑过来认识我,见到我的时候就打个旋,告诉我新叶儿们的成长状况,告诉我天下丰盈亏欠的情况。风流下一股清悠的泪水,最后抚摸了一下叶的伤口,挥手告别:记住了,归去吧,到树根下,到田野里。沤成肥,化成灰,还在这个世界上化作一个新的叶。再见!我提着行李往房子里走的时候,地上一股细细的小旋风打着转往前面走了。看着旋风我还在想,这是谁呢?我的去了了亲人吗?走出故乡的时候,我不是去坟上告别过的吗?怎么,牵挂想念?刚刚来,还顾不上呢。

房子里好热。恐怕有两个原因,一是暖气确实好,二是室内外温差大。我们刚刚坐了整整一天的卡车,说实话,开始的寒冷早就把身子冻麻木了。刚刚说下车的时候,扶着车厢大梆子腿脚半天不知道长在哪儿了。屋里是一圈木板床,先来的同伴们帮着搭好的。到我的铺盖卷儿拿进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对着门口的那几张床没人放了。这个房子的布局是这样的:门在西南角上,进门左手是向阳的窗户,绕地一圈摆着床。门口也就是西墙边,东西向摆着五张床,我的行李只好扔到其中的第三张床上。好在不是第一张!不过,当时以及之后的好长时间里我根本不知道进门抢铺位这一说。只是现在写到这里一想,才明白这里的讲究。先占的全是进门右手窗户下那些南北向的位置,那些当过知青当过兵的人一进门全往里边和窗户下铺位相对靠里的地方走,剩下的是门口,也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乡下来的从没出过门的人了。好在,暖气确实热,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冬天最冷的日子里,从没感觉到冷。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小城里的房子修筑的时候,就充分考虑到寒冷刺骨风沙无孔不入的情况,把简单的大门外边加了一处防风的回门。比如这门是正南,它在门口修筑了一个开东门的小回门。这样,在回门这里加一棉门帘,再在正门处加一道棉门帘,使得猛烈的西北风沙只能望门兴叹。这也是我们虽然被挤得剩到了门口,实际上并没受到多大影响的地方。事实上,我们住在这里到有了好处:进门出去就十分方便,集合站队也比拥在里边的人们快捷多了。当然,那个时候的我晕晕沌沌,并未悟出今天知道的道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这里当然得排除人家在心理上暗自优越沾沾自喜的东西。虽然,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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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上我做了个,梦见弱水河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我梦里的弱水像一条龙,它高扬起头来向着东北方向“啊嚏”一声,水雾像暴雨般倾泄一地。天亮了一看,地下全是雨水。邻居师傅说,这是戈壁滩少见的春雨。春雨贵入油,被油浸了,怎么也是富足之像啊!

只一夜之间,榆树上就开满了钱叶儿,随之,柳叶儿开了,杨叶儿撒了,红柳、沙枣、胡杨们也鼓足劲头发出了嫩绿的叶芽儿。那叶儿亮闪闪地,叫看着的人无不喜;那叶儿脆生生地,叫喜爱的人无不想咬上一口解馋……积蓄萌发需要一个季节,可是迸发似乎就一个晚上一个早晨,一眨眼一睁眼之间。晚上看着还是一个小片片的,第二天上班路过一看就是一个大叶子,鲜鲜的像从弱水河里捞出来挂上去的。

叶儿抖开的时候,我们推着“学雷锋服务车”到医院学校和军营里去。当然这都是利用下班之后的业余时间。我们去送商品,去理发,去征询服务需求,以便下次再把需要的物品带过来。大家确实是需要的。他们买需要的日用商品,把给亲人的信件托我们带回来到邮局发了。其实那时候的上班一点也不轻松。像我所在的班组,或许是最忙的地方。周一到周六还好些,一到星期天,那就需要从上午10点一起站到下午4点钟,整整6个小时!还不用说到春节,全城就一个的理发店,有半个月时间那是天天客满,我们老少七八个人,每人每天理20来个人,就200多个,小城机关何止这么些人!那个累,那个辛苦,这辈子忘不了的。

工作有甜蜜吗?有的。那就是顾客的赞扬与信任。就是首长的满意与高兴。这么些年了,忘不了徐明司令员眼睛的炯炯有神,刘绍先政委的大气若仙,田园副政委的儒雅白发,杜郁副政委香喷喷的凤凰牌香烟,张怡祥司令员的随和亲切,张超义副司令的燕山故事,张德司令员的威武严肃,还有胡世祥的哈哈大笑,吴建舟主任的不苟言笑……现在我经常想,那时候那么些大领导的威严仪态到哪儿去了?虽然他们在老百姓中平和亲切,但一点也没有损伤他们在广大官兵群众的中的崇高威望。而他们为小城建设呕心沥血创造的丰功伟绩,已经彪炳史册永垂青史;而今天的一些人,作风官僚远离人民,说话做事失去了本应于群众相通相近的感情,到觉得自己不得了。

树叶儿越来越绿、越来越酽了。我从理发室岗位被选调到机关工作。财务工作,我喜欢的工作还没干满两个月,又被政治处抽去当干事。还是晕晕乎乎。我是真的什么也不懂。只是懂得一点,我是组织的人,领导让我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而且还有些小小得意。毕竟,从工人岗位到了干部岗位,而且是全处300多职工瞩目、百十个青年们向往的重要岗位。“你,去参加培训教职工文化课吧。”“你,负责宣传青年工作吧”“你做党委秘书工作吧”“你做干部工作吧”“负责组织和人事劳动工资方面工作吧”。于是,在四五年间,在一间大办公室里,我辗转腾挪,从一个岗位到另一个岗位。我不知道日落日升地在那间大会议室里做宣传拦,我不知道天明夜黑地坐在办公室里写工作报告,我边学习边为跟我差不多水平的职工讲解语文数学,我坐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参与单位的各种会议记录下各种各样的说法想法……天来了,一些叶子残落了,一些叶子丰硕肥大。秋天来了,气温改变着树叶的形态,也改变着叶子的色彩。在弱水边上的胡杨林里,一群年轻人拍照。他们遗憾不能把这么美的色彩留下。因为当时还没有普及的彩色胶卷和今天这么方便的数码相机。但是他们那么满足。叶儿们在风里飞动,像蝴蝶般,像蜂群般,像燕子般。那个时候不懂得叶儿们都在说什么。而只顾想着自己孤妄的心思。

父亲来信讲过好几次,有位做老师的女子很不错的,写封信谈谈看看。北方的朋友来信说:这里有个邮局的姑娘也很好,你来瞅瞅吧。师傅们介绍陕西的女子,他哥哥就在机关。曾在一个单位的师妹说:也不一定就没有看得起你。但乡村出来的自卑还是牢牢揪着我的心,让我的目光不能傍及,让我的情思无法飘逸。那年月还没听说过什么命运命运的,只是觉得那个女子我都不配,那个人条件都比我好。爱情以及爱情附属的物质基础是横亘在我面前的一条山,让我无法看到山那边的无限风景,无法听懂山风吹来的大雁消息。

在几次温度跌宕起伏之后,漫山遍野、沿河两岸全部成了浓浓艳艳的彩色画卷。风又来了,先是轻轻地漫卷,一个一个地摘下一些边边缘缘的叶儿,接着不知是出于对这幅彩色画卷的嫉妒还是什么原因,它开始了猛烈地吹动,把整个一幅画吹了个七零八落。上班路上,我踩着一路红的黄的绿的色彩鳞片,在叶儿色彩铺成的地方咔嚓咔嚓地听着叶儿们说着风寒的故事。虽然画卷被风破坏殆尽,但是没有听到过画中叶儿们一点点埋怨。走着,在那咔嚓声里,我听着树梢上风的声音:“自然,就是坦然;自然,就是认可每一种必然。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美丽,只有发现不同画面的眼睛;世界上没有永恒,只有找到永恒的思念。”哦呵,那么说,破坏,也是一种创造喽?我悄悄地问。“对了,你还有些灵性的嘛。要不有‘不破不立’的说法?要不有推陈出新的格言?要不有青出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冰?所有现在都会成为过往,所有美好就会成为遗憾,所有希望都可能是现实,所有现实都会变成明天!”这语音在树叶上咔嚓嚓作响,在耳道里隆隆轰轰,不由得让我为这彩色而美丽的叶儿们流下长泪。

我想起老科长的教诲与嘱托。严格严肃,用自己的全部精力为工作事业大家做点事,是多么光荣的事。我看到了科长的背影,她在军衔就要到来的时候离开钟爱的岗位。本来她是可以挂上上校的,但是她服从了政委丈夫的要求,以身作则带头退休。我看到了她的泪,也看到了她的笑。我记得她一点一滴地教导我们怎么把工作做得好上加好,我铭记着她从来不为自己着想,只想着大家、部下的风范。多么舍不得这样一个好领导。遇上一个好领导,像是目光看到了一片好风光。然而,风光终会消退,科长也必然不可能长留。我,我们用继续努力地做好工作来报答组织领导的信任,为着大家而不是为着某个人做事,虽受各种刁难打击而不悔。做到无悔,领导没交,但我从这一片片灿烂的云霞般的红叶里看得到的。

好早好早前的那片叶儿的残骸虽然没了影子,但是我记住了踩碎它的地方。经常,我会找到那儿看看,追念那个留下我第一个脚印的地方。我忽然想起,那叶儿的影像会不会印在我的脚底上?晚上回家洗了脚我扯过脚掌仔细地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

但我看到了数十年来印在脚趾上的生存片段。

那是我第N次回到家乡的记录。父亲,母亲,弟弟妹妹在老家那座有些破的茅草房檐下共享欢欣的节日。春节里的快乐,就是那个热气腾腾的房子里煮的一屋子欢笑,就是那个小院里和着鞭炮的连空气都有的开心。还有,每次母亲父亲迎着风寒等在班车下的目光,以及最后一次,父亲拄着拐杖望着我的身影。当然有这身影远处我的泪光。

这是我兴奋地迎接新娘,从不远处公寓里到单位办公楼的会议室里,没有录像照相录音,只有济济一堂朋友领导的祝福。我记得主持人让我表演的节目,是用紧张的声音背诵的那首李白的《静夜思》。在那个夏季的夜晚,一片翠绿的叶子飘荡在宿舍小小的窗口。知了拼命地喊叫着,它们从树隙里不甘寂寞地向我祝愿。

我知道躲不过的事情终究会发生存在。又到每一片叶子凋落的时节,相隔几十年的另一片叶子也凋落了。在那个冬夜的正午,父亲安静地在故宅炕上停止了呼吸。这时候的我,竟然没有一丝悲伤,只有程序里排开的一系列的丧事:请人、颂经、挖穴,安抚母亲。而不可扼止的嚎哭,还是在一个晚上猛然喷发。好像还没过上几天,在另一个杨叶飘飞的日子里,妹妹的电话让我再一次回味了一次之前的经历。只是,这次是在铺满树叶的田野上走的。11月2日,12月22日。天呀,这生活真二啊!

我踩着这些红的黄的绿的叶儿走过来了。一张明媚的脸盘随着年年叶儿的轮替变幻成青山夕阳,戈壁流沙。有一天,历史找过来说,30多年,是一个单位里不可多得的活字典的时候,我竟然吓了一跳:我老了吗?

那片叶子仍然无影无踪。但我分明看到它的轮替抅勒、飞行升腾。它是否就在这片彩色之中、它是否就耸立于这一趟风送的迷阵、它是不是仍然在寻找适合重生的土壤、它是否还在对我的那一脚怀恨?

我看到了一片树叶的笑。它说不用找了,它确实在那一队一阵的树叶里,它确实一次次排队列装走在我的身边;它说好几次都想跟我说明它的再生与重逢又想等着我的发现惊喜,它说只要有一个思念在心里、那种存在就能永恒。

我终于释然,这片树叶、这道树叶的风景,为什么会长久地在我的心中。我终于知道,树叶的彩虹,始终会亮丽在我的心中。

又到秋风起,霜风劲,红叶灿,弱水闲的时候了。过去不起眼、不入眼的树木草禾突然成了所有人恋恋不舍的尤物。离开小城几十年的战友找过来,说这是我现在的最爱。分手几十年的同学找过来,说这是梦里永远的追思;过去不觉得是什么的,现在处处亲切。她亲手从胡杨身上摘下几片叶儿,精心地夹在价格不菲的钱夹子里,说要把胡杨的少年、青年和现在一起带回去,让孩子们看,做永远的纪念。

今年的寒来得有些早。我早就在房后的草地上看到朝阳里闪闪发光的霜斑露驳。预报着一股新的冷空气过来了。夜里,漫天遍野的树叶儿扑飒飒地飞溅,到芦苇里、草丛中、树沟间、道路上。

到时候了。

花坛里菊花开得极艳。我听到有一个沧桑的声音渐渐升起:菊花天,彩叶地,满天秋瑟瑟。蓝天下,白云闲,海笑沧波阔。人留声,雁有影,何人能逃脱……

突然一惊:是哪片叶脉那么清晰,那么明亮,那么洒脱?

2012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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