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游荡少年之养鸡生蛋记

2017-06-10 10:25 作者:迷离醉翁  | 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卖小鸡崽来呗嘿——”带点拐腔拐味又沾点沈阳地方土音的长音,壮汉推着自行车,后货架上担着长方的大浅筐,一团团毛绒绒的黄秧秧、或白棉球、或花斑点的刚出壳的小鸡叽叽喳喳簇拥着。壮汉不时撒把小米,上下嘴唇绷紧再突然松口“啵啵”地唤,小家伙们互相踩踏着争抢,引得人们熔化的心聚拢来,你几只他几只捧在手心里就不撒手了。文革武斗正酣的年头,街头不时上演这疾风暴岁月下的温情一幕。生活,还得继续。

到现在我心里也没解开这个谜,农村不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了吗?这些小商小贩哪来的?可能文革初起人们忙着打派仗没人注意,所谓“投机倒把”有了空隙吧。反正我们兵工厂大院小商小贩没断。印象中,文革那几年一到开我们那卖小鸡崽的小贩就来了。

我开始买小鸡崽,是实在经不住诱惑,也就1毛钱一只,买到家当玩了。1966年停课,到处野跑疯玩,不学习了,少年的旺盛精力无处安放,逮啥鼓捣点啥。开始买了一只,鸡崽没伴,买到家一劲儿喳喳地叫,半都不消停。母亲说,和人一样,找伴呢,一只养不活。找来纸盒扎几个眼放进去,晚上捂上小棉被。除非捂得一点亮光不透,见点光就叫唤。挺了两天,看小家伙太可怜,赶紧又去街头买了一只。这下好多了,虽说小家伙小孩似的追着抓人,但不那么垂死地叫了。母亲指点我怎样把小米泡软,怎么喂,喂多少,很快我就掌握了要领。看两个可的小家伙,恨不能一天不离半步守着,有时半夜三更也开灯喂它们,母亲说得让它们睡觉啊,我才泱泱不舍。

我把小鸡崽当宠物养着,常常喂完食也不圈起来,我躺炕上,张嘴让小鸡崽叨我的牙花子玩。两个小家伙充分享受了它们同类从未有过的“母乳喂养”的资格吧。我的小伙伴来我家玩,也都争先恐后体验做鸡妈妈喂它们牙花子。养小鸡崽养上瘾了,我隔三差五就再而三一只两只地买,不断扩大着鸡崽队伍。也和大人学会了辨别小鸡崽公母的土方法,把小鸡崽两条腿倒拎着,如果头往后背的就是公鸡,头往上够的就是母鸡。这招也不知准不准,反正没有科学验证。

一直持续到街头卖鸡崽的叫卖声消失,连“秋疙瘩子”小鸡崽都买了几只,几茬鸡崽都不是一辈的了。凑成的我的鸡群,有的小翅膀都长出来了,而刚买的才出壳还是一团毛毛球。参差不齐,不好喂,大点的可以吃菜叶拌玉米面了,小的还在喂小米,一两次分开行,再后来麻烦就混养了,这可能是成活率低的原因,太小的吃了大的的鸡食,消化不良,常糊屁股。死鸡崽的事经常发生,心也随着一次次可怜,挖个小土坑埋了,带点仪式的少年悲壮。

※ ※ ※(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天来了,小虫小蝇的多了起来,我的小鸡们食物链丰富起来。我给它们配的最丰盛大餐是蛤蟆肉泥拌菜叶玉米面。弟弟是我的好帮手,我们哥俩和住楼下的大西瓜小西瓜哥俩,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有此同好的小小鸡倌们结成同党,每天开始去野外水泡子小河沟扎蛤蟆。现在回想那时我们是天天在杀生啊,多残忍啊,况且青蛙还是益虫。我们是徒手抓和铁钎扎结合,徒手抓还可以,蛤蟆闹个全尸;铁钎扎就太狠了,磨得尖利的铁钎扎向蛤蟆,往往就穿透蛤蟆的身体,登时鲜血淋漓的,如果心存善念怎么下得去手。这也是我们这茬少年的“原罪”!

逮到蛤蟆,我们有时带布口袋装进去,有时顺手薅些马莲把蛤蟆腿穿起来成一长串。抓完蛤蟆到家还有更残忍一幕,用大铁锅倒满水,蛤蟆扔进去锅盖扣严,再大火猛烧,蛤蟆在里面挣扎乱蹦,顶得锅盖噼里啪啦的乱响。一般水开了蛤蟆也就煮熟了。捞出来,再上菜板用刀剁成肉泥。真不知那时候啥胆,剁到蛤蟆眼睛时明明看见蛤蟆死不瞑目,怎么会不动心,只一个心思在鸡身上吗?今天说少年无知无畏,根本解释不通。没有文化的加入,野蛮必然混同了文明。

我的鸡们饕餮如此大餐,争先恐后,互相挤撞着撕扯,有时剁得联了皮肉的长条块甚至几只鸡上来争抢。发生战争是必须的,身强体壮的公鸡会暂时撇开美食,先去叨咬它的同伴,血红的眼睛金刚圆睁,恨不立刻置对方于死地。当此时,我就成了断案的法官了,帮助弱势群体占领鸡食槽子的最佳位置。对实在太霸道的公鸡,我还别出心裁地让它靠边罚站,靠近鸡食槽子就踢一脚,看它下次还敢不敢。

※ ※ ※

秋天,收获的季节,我的鸡们也收获了膘肥体壮,全都成了半大小伙子和美丽的少女。可是,秋风一起,肃杀之气不放过人类也不放过它们,可怕的鸡瘟来了,那时还不明白“禽流感”一类术语。病毒横扫,家家户户的鸡们全遭一劫,无药可治,死亡的阴影笼罩了鸡群,活下来算命大。我的20多只鸡,三天两头打蔫一只,先不吃食,浑身无力地哆嗦,眼睛也不睁,不几天就死掉了。母亲说有土方可以试试,把鸡翅膀掀起来,刺破血管,再用大蒜涂抹,说以前有治好的。我试着给病鸡小手术,死马当活马医,并没奏效,鸡还是接二连三死去。再后来母亲就劝我,死了埋掉可惜了,不如刚发现病症就杀掉还可以吃肉,我抱着病鸡舍不得,可无奈死亡的胁迫。随了母亲,开始杀鸡,那些日子我家几天就过个“鸡肉节”。

杀鸡是母亲的事,母亲说你们还年轻别杀生,岁数大了不怕。母亲很有经验,得了鸡瘟的鸡,杀了之后褪完毛,得用冷水泡一天消毒,不然吃了太危险。一般早上杀鸡,泡到晚饭炖了吃。那鸡因为得病,刚杀完褪毛后浑身都是青色的,泡一天才变白。但是吃起来口感还是不错的,散养的鸡就是香,况且还是半大的鸡,童子鸡啊。感谢我的鸡们做了奉献,改善了我家的生活。

※ ※ ※

浩劫过去了,我的鸡幸存下来的也都进入了青春期。两只芦花公鸡变声了,尽管还不是爷们味,但是突然在一个早上打鸣了,略带些公鸭嗓的“喔喔”啼叫照样唤醒了太阳。“小伙子”也太少不更事,情窦初开会“炸绒”了,连走到老母鸡跟前都栽楞着翅膀调情,惹得人们哈哈大笑。一次更出格的,我们邻居一个山东倔老头蹲墙根晒眵目糊,我那小公鸡不知哪根筋出错,竟跳到老头光头上拃摸起来。老头急了,边两手一气胡撸边用山东腔骂道:“×你妈的!你炸我绒!”这档子花边新闻,我们小伙伴们津津乐道了好久。

我们这些养鸡同好的小伙伴们还有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事,干嘛呀,斗鸡呀。一个个小伙伴抱来一只只大公鸡,摆好阵式,看两只鸡翅膀煽动上下翻飞,鸡冠子都叨出血了也不下战场,不决出胜负决不罢休。都说养宠物随主人性情,主人厉害它厉害,主人孬它就孬,也是奇了怪地邪门了,我们老实点的小伙伴,他们养的鸡就是输。“打狗看主人”,和斗鸡能联系上吗?也许有点相同的道理吧。

除了斗鸡,我们还有新的创举,训练鸡的飞行,把鸡抛起来放飞,看谁的鸡飞得远。但是平地到底抛得不高,鸡刚飞两下就着地了。我们住的是三层楼房,不知谁起的头,去三楼缓步台窗户把鸡扔下去。这招挺高,高处一撒手,那鸡就得拼命张开翅膀扑腾保命。多数的鸡摔得七零八落地摇摇晃晃站起来没事,体质弱点的鸡常常摔个嘴啃泥当时就站不起来了。我们这项训练,搁今天说啥得申请个专利,没准真训练出满天飞的鸡呢。

还有一项淘气玩法,弹弓子射鸡,比谁“枪法”好。话说自己养的鸡,用弹弓子射不心疼吗?不担心,射别人家的鸡,谁家没看到就射谁家的。好几次,我们三楼缓步台射鸡,楼下邻居就纳闷怎么眼前的鸡好好的就突然脑袋一偏原地打上磨磨了呢,我们射的。害人害己,我们小伙伴养的鸡,几乎没有谁家没有不瘸腿的鸡。

※ ※ ※

我的几只母鸡开始下蛋了。先是发现一只黑鸡下了一枚红皮的鸡蛋,不大,上面沾了几根绒毛还带些血丝,不由人不心里马上柔软起来,第一次的处女蛋啊!我特意犒劳它,给它网了些蚂螂、蚂蚱开小灶。我也从此每天有了养鸡的新程序,打开鸡窝放鸡之前先把手指伸进鸡屁股触摸有没有蛋。有蛋的,手指能碰到还没怎么变硬的蛋壳,这只鸡就得让它趴窝里等着“咯咯哒”下蛋了再放出去。一个半大小子,抠鸡屁股,大西瓜他妈看到都笑得直不起腰了,告诉我,她从不让宝贝西瓜儿子碰鸡屁股。我呢,稍稍有点不好意思,但抠蛋还是不舍,我养的鸡,有蛋了,多有成就感啊。

我的那只白色的来杭鸡,下的那白皮鸡蛋可大了,上秤称过,7只鸡蛋就1斤。可我还是偏爱我那只黑母鸡,下红皮蛋,后来还越下越大,我就多给它好吃的。可惜后来养得太肥,就停止不下蛋了。杀了开膛后,肚子里全是肥油,但是还是有一堆葡萄似的蛋茬子,可能是快长成蛋的时候,肥油把蛋茬子熔化了吧。知道这样,给它减肥呀。母亲直咂嘴:“糟践了!糟践了!”

常听“一只鸡蛋的家当”寓言,说用一只鸡蛋循环生鸡生鸡蛋发家的故事。这在农业社会“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理想面前,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我养鸡,虽说只是填补了少年游荡的空白,但也多少培养了点“得陇望蜀”的美德吧,也难说。1968年秋天复课闹革命,一个少年朦胧的鸡蛋也就断了。

2017年6月8日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921202/

游荡少年之养鸡生蛋记的评论 (共 1 条)

  • 东湖聚李胤德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