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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远方来

2016-12-26 09:04 作者:尚勤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之日,几位曾在我县教育界同业共事的“老三届”知青,自宁波、西安相约归来,作“返乡”(他们自称这里是第二故乡)访友之旅。约了在县城的几位老同事,共览山城新貌,又去原插队、执教过的山村、学校旧地重游。

他们离县已二十余载,虽有几次出差顺道的探访,但各自公务匆匆,难得今日退休后的悠闲自在。相顾互盼,当年风华正茂的“知识青年”弹指已年逾花甲,鬓发斑驳。叙起家常大都已由人之儿女连升三级成了爷爷、奶奶,堪称“知识老年”了。经年老友,有幸能在由学子进入社会的起始点故地重聚,自然难忘当年。

H君,生于省城一个普通公务人员的家庭。高中67届毕业,1968年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与数百名都市知青一道,乘敞篷大卡车,高唱语录歌,在黄土飞扬中颠过重山秃岭来到千阳。分队后,又背着铺盖卷,提鞋赤脚,跋涉40余里,趟七十二道交河,进草碧沟到上店村落户。

当时的上店村叫红升大队,虽也是公社所在地。但社员户的土窑小院都七零八落的嵌在半山坡上,知青便分散到社员户居住。因为H君原任班团支部书记,就担任了知青小组长。在他的带领下,知青们学习红军的传统,帮房东扫院,给贫下中农打柴担水,深受群众欢迎。队上的田地零零散散的挂在河道两边的陡坡上,送粪收禾,全靠肩扛担挑。不到月余,细皮嫩肉的洋学生个个变成了山野小伙。夏季山洪暴发,河水齐腰,小伙子们高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手拉手淌水抢收……。第二年,这个知青小组便被评为县级先进。

1970年,我们老三届知青不少被县上招为中学教师,经市中学教师培训班短训,我俩被同时分配到邓家塬五七学校,开始了教书生涯。

那时的“五七学校”都是由小学戴帽开设初中班,为七年一贯制学校。他带六七年级数学,我带物理化学。三人住一间十五六平方米的宿办室,三个土炕,一张办公桌,出进都要互相让道。炕头、窗台堆满学生作业本。写教案、批作业常以炕代桌,只有与学生个别谈话或召开班干部会时,才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邓家塬,吃水更比吃油难”,我们教师三人一组,轮流早晚下沟挑水。沟深坡陡,仰面只见一线天,一条羊肠小道在陡坡上斗折蛇行。在沟底挑起水担不敢抬头,不能歇脚,必须一口气盘转而上。遇到天,一人挖脚台,一人拉,一人挑,三人一次只能挑一担水,还是胆颤心惊。

这所学校的学生来自方园十几里的六七个村落,有的还要涉水翻沟。无论夏,教师必须天不亮就去接学生来校。特别是冬之晨,四野茫茫,分不清路径,只能凭直觉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迎着刺骨的西北风竞还狂吼着“跨林海过雪塬气冲霄汉……”,给学生也是给自己壮胆。

那时学校编制很紧,几乎每天早中午都是这个教室门出,那个教室门进。下午饭后,要参加修水库、农田建设、支援夏收、秋收等劳动。晚上,间或还要辅导学区各村的农民政治校学习。好在那时年轻,忙而不累。

在校内,对于我们“老三届”高中毕业生来说,虽非教育科班出身,但任初中课程是轻拿易举,缺啥顶啥;落实“五七指示”,带领学生学工学农,帮生产队维修“三机一泵” 、照明电路,用啥学啥,边干边学;搞文艺宣传,编剧作曲、拉打弹唱,更是各显其长。每逢公社、县上的“庆六一”、纪念“五七指示”等大型文艺汇演、团体操比赛,我们总要别出心裁,打出新招,鹤立鸡群……。学习——工作,工作——学习,数年如一日,忙忙碌碌,乐此不疲。

三年之后,他被调往县高中任团委书记,又被评为省级优秀团干。75年才被团省委调任《少年月刊》编辑。此时已属“知青”返城的迟返一族。之后,他离职进修法律,毕业后转行司法部门工作。机构改革中,本已迈入官场门槛的他却放弃仕途和公薪,自愿领办自收自支性质的“省公证处”。由三五人租写字楼起步,数年奋斗,硬是折腾出了一个拥有百十号专业人员,设施现代化的自给自养的事业单位。

X君,生长于工业大都上海,文革时已有幸登上了“小宝塔”之巅,就读于西安交通大学。毕业时“服从组织分配”上山下乡来到千阳。由于他所学的“工业自动化”专业,当时相对超前,在山区小县更没有一个与专业对口的用武之地。当时,县办的笤帚厂要搞什么电子产品,就分配他去县笤帚厂。几间破旧的厦房,十几个脚蹬手绕的扎笤帚木凳,几盏昏暗而且时灭时亮的电灯。所谓县办工厂实则一个手工作坊。要搞电子企业,无异于“天方夜谭”。此时,县高中正缺物理教师,就被学校要到了县高中任教。那时的县高中虽为县最高学府,也刚刚由电灯代替了油灯。实验室里物理教具寥寥无几,电学仪器基本为零。他就从上海邮购元件,动手自制教具。除了解决教学急需的常规教具,还自制当时新型的电子仪器。据县《教育志》记载。1971年至1985年他自制教具三十多种,其中“电磁振动送料机模型”,经市省层选推荐参加了全国青少年科技作品展览。他制作的“电子示波仪”、“电子气温计”及“反射式实物投影幻灯机”均在省市自制教具评展中获奖。当时,专业的教学仪器厂尚在恢复起步阶段,电学仪器供不应求,他就在县中组建了校办工厂,生产“学生实验电源”和“教学稳压电源”、“转速表”等,成为省教学仪器供应站的定点厂家。同时应约编写了《中学物理实验员手册》,由省教学仪器站出版,全省发行。

记得X君在县高中任教之初,本人尚在五七学校任物理教学。假期,公社调我举办“阶级教育展览馆”,想搞一个程序控制的灯光图示版面。就慕名去县中求教。他热情提供方案,指导我们土法上马,利用玩具电机自制电动滾桶多极程控开关及低压灯光图示版面。由此,我俩成了热衷“玩电”的搭档。此后我到县教研室负责物理教研兼电化教育。凡省市开展教学研讨、自制教具及电教、科技作品评选。他,自然是我县出手必胜的一张“王牌”。

“那时学校的电路,机井常出故障。一有故障,X老师总是随叫随到。潜水泵坏了,他腰系麻绳独自下井;“上水自控器”坏了,他攀上几十米高的水塔维修。在校办工厂,“工程师”、、维修工他一身兼任。虽说是大城市来的大学生,但在学校,他比土包子还土,比陕西愣娃还愣。人都说他是个大能人,大忙人,也是个大好人……。”——当年学校的后勤主任提起往事感叹不已。

改革开放,百业俱兴,X君被调到新建的市教育学院、文理学院先后担任业务领导,后又“孔雀东南飞”,被宁波市聘调到新建的宁波高等工业学校担任校长。虽说是鹰博长空,龙归大海,他还是几次千里迢迢回县看望老同事,重访“第二故乡”。

——回想当年,那一股“疯”劲究竟从何而来?

——“革命的激情”?“完全”“彻底”“高尚”“纯粹”的人生目标昭示?

——不,不敢高调自诩。但绝非孔方兄所惑、赵公元帅调遣。

——客观的说,是耻于不学无术,不甘碌碌无为的自尊自律。

——如果没有“文革”,没有上山下乡……

——流年似水,对过去不必再想那么多的“如果”。人生来世,时不能自选,地不能自择,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历史命运。历史长河浪淘千古风流,即使伟人圣贤也只能顺时应运而为,难免有所不为。我辈不过历史大潮中微量级的飞末,回眸一生,十七年阳光哺育,半世纪与共和国风雨同行,虽未大有作为,但总算没有虚度年华,不负人生,良心无愧。可以说不幸中有幸。

……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这在共和国的历史长河中,也许只能算一个小小的浪花。他已被文化人演绎出诸多悲喜大剧。这些,将来也许还会成为历史学、社会学研究的课题。我们虽亲身经历了这段历史,但只善“格物致理”、“逻辑思维”。愧无塑造艺术形象的神来之笔。如今,只能直记往事,感怀当年城乡知青激情满怀,朝气风发,在广阔天地学识相长,并肩奉献的难忘岁月

远方的朋友,又要回归远方。X君将应聘到一家电子公司任技术总监;H君将就任省“老团干协会”的秘书长。看来,这些“知识老年”还是“小车不倒只管推”。远方的社会对他们也还是一个老有所为的广阔天地。用他们的话说 “干点事,动动脑,可以延缓脑细胞的衰蜕”;“数十年苦苦积存在大脑中的‘财富’,既不能遗传子孙,又不能馈赠亲友。或带入土中,或化为尘埃,也是一种资源浪费”。

夕阳不吝余晖,其实本无意于渲染那一片晚霞,任世人赏析、评说。释放光热于人间不过是一种本能而已。对于有限的生命,汲取、积存知识与赋出智能于社会,更是一种内心自享的乐趣。——我想。

注:因几位迂友一贯务实低调,不尚张扬,故文中隐去真名。

岍山顽石

2008年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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