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润在灵魂里的群英谱
浸润在灵魂里的群英谱
文／刘毓民
我喜欢思考，更喜欢回忆。我既在现实中漫步，静观世态；又在回忆里逡巡，品鉴往夕。我动辄会搜索记忆里令人感动的人和事，也会咀嚼岁月熬成的口香糖，悠闲自在地在似梦的过往里神遊。
白水中学的几年求学生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在这里，我学会了如何做事，如何选择，如何拼搏的技能。也在这里，受温孵化，出壳生羽，长出了搏击长空的坚硬翅膀。
入校时，学校领导不少。杨登岳担任书记兼校长。
他一身蓝灰色装束。上身的呢绒中山装，垫肩笔直；下身的哔叽裤子，质地很好。方脸盘，浓眉大眼，串脸鬍，肤色黝黑，五官紧凑，威武出几分令人生怯的霸气。他喜欢背手，直挺挺出军人的威仪之态。学生见他，免不了忌惮。我也不例外。一些学生私下给他起了外号：龟田。学校曾办过的谜语大赛，就有“羊上山”，谜底就是“杨登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晚自习，她经常巡视。只要他出马检查，看见的同学就提前通风报信：龟田大佐驾到。吵吵嚷嚷的教室，马上会安静下来。
他深入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一日下午，他每个班抽一名语文学科学的学生开会。贺红莉、王军哲、邢淑惠、我，还有前排四个班的代表。五、六、七、八班在后排，我见的多，抽的学生认识。前排除一个也叫王育敏的，其他三个叫不上名字。
校长先了解我们的教学进度，就以李贺《老夫采玉歌》一文为重点，进行提问。“好色”“龙为愁”“杜鹃口血”“恨溪水”“青袅袅”这些提问，回答令他满意的不多。他借此讲了“不恨官吏，而恨溪水”的用意。还将知识扩展到韦应物的诗作：“官府征白丁，言采蓝溪玉”。当初，我对他肃然起敬。想不到校长也这么满腹经纶，知识渊博。
当校长提问诗作里的词性时，答错的居多。问我“碧”的词性时，我回答了作动词及作形容词的例子。他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当时就表扬了我。恕不知，我是从高春晓老师补充实词知识的课堂上刚刚学到的，属现蒸现卖。
自此后，校长认识了我。见我，总是一笑而过。要知道，校长平素是非常严肃，非常威仪。能博得他的一笑，是对我最大的抬举。
1979年，开学不久，学校广播通知教职工下午两点在会议室召开会议，传达重要文件，不得有误。而“不得有误”这样的措词，在所有开会的广播中，是第一次听到。
教职工准时到会。会议由杨登岳校长主持。他亲自传达中共中央1979年2月14日下发《关于对越自卫反击、保卫边疆战斗的通知》的文件。我那时热衷于政治，关心政治，就在会议室外，偷听校长的传达。印象深刻的是“扰我边境，侵我土地，毁我村庄，杀我边民”“背信弃义，迫害华侨”“越南小霸”等内容。那时，我真的有应征入伍的冲动。
1983年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西固高中。杨校长不知何因，被贬谪到乡里的这所学校。他的职务是书记。而我，从他的学生，变成了他的兵卒。
他平时很少言语。每天总是在校园中间的一块树林里除草、育苗、修剪、整形。他把那块小树林，当作他的儿女养护起来。教工会，他很少参加。即使与会，也一言不发。他闷闷不乐，甚至有点寂寞冷落。我偶而会带上几个年轻人，到他窑里聊天。他高兴了，我也就快乐了。
王建奎是学校的副校长，他把他最宝贵的年华，奉献给了白水的教育事业。他没有给我带过课，但亲历过他处理问题。临近退休，才调回他的故乡澄城县。
王毅老师，是学校的副校长。参加过他召集的班干部会。他没给我们带过课，但知道他的俄文超好。他是一位任人唯贤，唯才是举的老师。我毕业后，老师一直予以特殊关爱。甚至给我联系了爱人调入的单位。为了阻止调离白水，曾要求把我调到教育局工作。他牵头组织的有关仓颉文化征文活动，我的论文受到他的欣赏，我成了当时征文中唯一的一等奖。
冯世键老师，既是学校副校长，又是我们重点班的数学老师。他精干麻利，一身黑衣，而那件西式呢子上衣，使他有与众不同的气质。中等个，不胖不瘦，肌肤白皙，额头上的毛发秃了。
他给我们讲的主要内容，是代数里的不等式章节。讲完这些内容后，他就调往一所大学任教，并成为那所大学数学系的系主任。
王应泉副校长，是我的地理老师。他当时已经退休。因师资力量匮乏，教师人手不足，他应聘继续留下来执教了。他是我所见老师里，教学思想最为民主的一个。
记得地理课上，老师讲时区划分，讲国际日期变更线。而时间的推算，是章节内容的一个重点难点。他当时讲，以日期线为界，向东加一日，向西减一日，即所谓的“东加西减”。
我经常看地图，琢磨这一问题。把原理搞明白了，和老师的讲法不一样，但每次推算的日期和时间，与他的一样。他就把我请到讲台，让我给学生讲我推算的原理和方法。并对我善于动脑、善于思考大加赞赏。自此后，我成为他的得意门徒了。
冯世键老师调离后，数学课由西固调入的庾长宁老师兼任。他是四川人，乡音很重，以致一段时间，接受知识出现了一些障碍。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就是他课上学到的。他的妻子是耀卓村人，与我的家人熟悉。有了这层关系，找老师释疑或解答问题，心里很有底气。
老师个儿不高，瘦弱，肤色特黄。每天早操，他总是先在跑道上跑一圈，再玩双杠。他臂力很有力量，连续能做几十个引体向上。是同学们深爱的老师之一。
后来，王启财老师从尧禾中学调回白中，担任我们班的班主任（班主任先是教生物的党贤明，教体育的杨晓明）兼数学课。
王老师是学校年轻教师里，热情迸发、生机无限、光芒四射的一位。他的阳光明媚，高调亮相，与他的个性有关。
他给我们讲授的主要内容是：曲线函数和解析几何。圆、椭圆、双曲线、坐标平移、旋转，参数设置，解析证明，等等，的确讲得不错。他在学校乃至全县的数学公开课，就特受赞许和青睐，是青年教师里，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爱打乒乓球、篮球，是个热爱运动的老师。也爱熬夜，备课，做题，钻研业务。光我帮他操写并邮寄出的论文，至少五六篇。
老师结婚时，我也参加了。对联是王邓虎老师挥笔题书的：乐哉斯聚迎淑女；悦乎此婚宴诸宾。横批：五世其昌。当时，自己老觉得是学生，不敢起哄拥挤。几个年龄大的老教师告我：三天内，没大没小，无尊无长。并鼓励我挤摞摞去。于是，我就成了挤门挡门的一位。我们的拒阻，居然连新娘也挤得人仰马翻，红色上衣的纽扣，也挤掉了。
教师里的智多星，当属周至善老师。他清瘦，留着背头，言语不温不火，慢条斯里。周老师是我分到一班时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的政治老师。他不甚运动，好静，爱下棋，教工象棋比赛，他一路过关斩将，获得了冠军。
他善于发现学生的闪光点。也善于分析每位学生学科的短长。对事物的预判和前瞻性眼光，是独一无二的。
他根据班里学生的学习状况，把学生分成四个层级。前两个层级各十人。三层级十五人，其余的为第四层级。对第一层基的要求，必须高考一炮打响。第二层级的，必须解决学科不平衡的问题。偏理的，要强化文科学习。偏文的，要加强理科的钻研。
实践证明，他分级分类有针对性的教学推进方式，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而后来金榜齐名的，都在一二层级。
忘不了带病坚持上课的高三成老师。他脚受伤后，为了不误功课，坚持柱棍上课。我曾写过《一位带病坚持工作的老师》，其主人翁，就是高老师。此文得到了刘学弟老师好评。
他讲课，既没有滔滔不绝的倾泻，也没有幽默风趣的言谈。他一板一眼，一是一，二是二，非常平实。尤其讲化学里的当量、摩尔浓度计算题，用他的方程式配平法，解题技巧尤好，既快，又简单。相较之于杜发顺、李长喜老师讲授的同类题，便捷多了。
高考前，张载锡任我们的物理老师。而这时的他，已经很出名了。渭南地区教育部门，不是抽调编写复习资料，就是四处讲公开课，要么参评特级教师。真正替他上课的，是相对年轻的高欣录老师。
客观讲，高老师的教学经验和传授技巧，与张老师确有落差。他尽管认真备课，努力工作，还是有不少同学不甚满意，以致难为过高老师。
高老师曾无奈地说：我不是骐骥，不是好马，甚至连劣马也不是。我只是一头驴，一头埋头苦干的驴。现在，槽里没马了，只好拉驴支差。
老师的愤然与无奈，让我纠结了很多年。后来，我们同学聚会，说起此事，都觉得对不起老师。细细回想来，我们应该给高老师致歉，并表示我们的诚意。
进高中时，丁少龙老师还在学校五七工厂领着几个工人绕线圈。一身灰色的工作服，油渍斑斑。是年恢复高考，开始重视英语。而全县英语老师奇缺。在此，丁老师的才华和智慧，就没法再藏匿了。县里办了英语老师速成培训班，而承担这个艰巨任务的，正是丁少龙老师。
高考那年，丁老师任我们的英语老师。他的发音、书写、语法、词汇占有量，征服了所有同学。他开始穿皮鞋和西服了。他的英俊潇洒之气，满腹经纶之才，使学生为之倾倒。
他是白水英语教学的开山鼻祖，也是白水英语老师群体的一座峰巅。后来，老师破陕西师范大学破格选中，成了师大英语系的资深教授。
刘王儒老师，是我们村历史上，第二位毕业的大学生。与我家斜对而居。他的父亲刘子彦老先生，是白水三十年代数得着的开明绅士之一。也是当时的实业家之一。老师弟兄八个，他排行老七。
开始他教俄语。恢复高考后，俄语遇冷，他只好改学英语。这对已经四五十岁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他一边听磁带，一边琢磨英语学习的规律，并将他的体会经验，毫无保留的传给他的学生。
他人品超好，他的办公室，就成了他所带学生的食堂兼自习室。侯彩文、杨建国、王军哲、侯晓宏、梁德智等，就是他一手指导教育鼓励下，从渭北小城走出来的俊杰。他们的优秀与作为，是对老师辛苦耕耘的最好的回报。
尚能记得的，还有冯天昌老师。他是大哥的同学。困难时，曾对大哥有过经济支助，是大哥经常念叨的知已。他给我们短时带过政治。是学校教学活动的主要组织者和具体实施者。一些不好说话的老师，只要他去安排，没有落不到实处的。
最值得我怀念的，是马崇德老师。当时给我们带课时，已经七十多岁了。那么大的年纪，还主动请缨上阵，作业一样全批全改，备课一样认认真真。老师倘若健在，应在一百一十五岁上下。他不为奖金，不为名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现在回想起来，万分的感激之情，依旧浓浓烈烈。
在我眼里，白中教师队伍里，有一头默默拉犁的老黄牛，他就是既带过生物，又带过化学的梁松龄老师。他大个儿，性格内向，脾气温和，做事一丝不苟，凡事敬畏三分。脸上血丝浓密排列，尤其是鼻尖，更显深红之色。
他的教案，洋洋洒洒；他的板书，不辞劳苦。他刻的讲义、试题、比辞海的字数不知还要多多少。他工作认真负责，除了本职，还额外承担了学校安排的许多刻写工作。
教师群体里，还有很多鲜活的形象，一直在我眼前晃动。刘哲、刘亚夫、刘甲太、刘勤保、王建平、杨洁、韩赢海、樊凤云、王录财、任珍萍、郭德润、李生民、程波，等等，等等。
教工群体里，皎皎者众，敬业者多。
李正堂老师，是学校的美术老师。恢复高考后，美术被边缘化了。但他注重发现艺术人才，对具有书法绘画专长的学生，总是耐心辅导，鼓舞士气。他曾承担过县里的农业成果展览，几十个展板，是他一个人设计，绘画，书写，并获得很高的奖励。后来，他兼任学校的美工，电教等工作，也是我们难忘的一位可敬之人。
陈月琴老师，从打字员到实验员，干什么，什么出色。尤其是当化学实验员后，卫生保持很好。药品和实验设备、器皿，严格按要求摆放标识。她的乒乓球球技，更是出类拔萃，无人可敌。
图书馆管理员赵文博老师，总是按时借阅书籍，不仅耐烦，而且认真。他乒乓球的推挡技术，往往令扣杀对手无奈、无为、无着。
此外，还有库管员杨振华老师、卫生员景金兰老师、电工王师傅、以及郭书书、张三印两位厨艺超群的大厨。
还有工宣队的陈、郑（正保）两位师傅。
我把我尚能记忆的教职工群体，用灵魂勾勒出一幅合影，让我们曾受教于此的同学们，谨记他们，尊敬他们。对业已离开人世的老师，表达我们的缅怀之情。
白水中学的昨天，曾如此辉煌。群星璀璨，明珠闪耀。白水中学的今天和未来，一定也会华章新篇，成果颇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