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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译阿克梅派诗歌

2016-09-01 18:42 作者:ykxonly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译阿克梅派诗歌

杨开显

大约20多年前,我读到一首诗:

就让发达城市的名声,

用短暂的影响愉悦听力。

永垂不朽的不是罗马,(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而是人在宇宙中的位置。

帝王们企图把它统治,

牧师们为战争寻找根据,

没有人,房屋和祭坛,

如肮脏垃圾,只遭鄙弃……

——《就让发达城市的名声》

这首诗在我的心中激起一圈涟漪,让我感到些许激动。因为这是一首以人为中心,以人为本的经典诗歌,它与我们新时期,特别是后来改革开放向纵深发展以来提倡的以人为本的理念,高度合拍。

诗的作者是俄罗斯白银时代阿克梅派代表诗人之一的曼德尔施塔姆。我又读了他的一些诗,如《沉默》、《而当我向上攀登》和《呼吸慌乱不安的树叶》等,感到这些诗清新、奇特、精致和优美,不同于我以前读过的中外诗歌。这就激发了我翻译曼德尔施塔姆和阿克梅派代表诗人的诗的念头

其实,早在70年代,我就从伦堡的巨著《人•岁月生活》中知道了曼德尔施塔姆。80年代中期,又从斯洛宁的《苏维埃俄罗斯文学》一书中了解到他的生平和创作;同时也了解到阿赫玛托娃的生平和创作。这本书在论述这两位诗人时,也提到了古米廖夫。

古米廖夫、阿赫玛托娃和曼德尔施塔姆与另外几位诗人在1912年组成了阿克梅派,没加入组织但思想和艺术观相同或相近的还有几位,但至始至终的核心成员并能代表阿克梅派的则只有上述3位。

以古米廖夫为首的这个新锐诗派亮出阿克梅主义的旗帜后,要抛弃象征主义,返回“尘世”和“物质世界”;要推行清新明洁的诗风,以具体代替抽象,创造一种多种色彩、形状和立体空间的诗境;要杜绝象征派的比喻、暗示和模糊的语言,恢复语言的准确意义,追求雕塑式的艺术形象。这个流派虽也有对社会生活的关注,但一条唯美主义和为艺术而艺术的玫瑰色红线闪现在他们创作的走向中。

阿克梅派的诗不是“下里巴人”的大众艺术,而是“阳”的小众艺术。这个团体虽然非常小,但却取得很高的艺术成就,寥寥几人中就有两人完全应该获诺贝尔文学奖。但他们不合时宜,3位核心成员横遭不幸或备受苦难:古米廖夫被轻率处决,60几年后被平反;阿赫玛托娃被批判打压,多年后被恢复名誉;曼德尔施塔姆被逼疯逼死,近50年后被平反。这引起人们广泛的同情。鉴于阿克梅派杰出而辉煌的诗歌艺术及他们苦难而悲惨的命运,我们有责任把他们华彩的诗歌艺术译介到中国来,让更多的中国读者了解在此之前缺失的这些富有营养的精神食粮。

到了90年代初,就比较容易读到阿克梅派诗人的诗了。但想译这些诗的念头在繁忙的工作中和诗集极难出版的现实下被打消了。

直到2011年秋,这个念头才又被百花文艺出版社的编辑赵芳女士激发起来。当时我为该社出版拙著《病态与悲情》与责任编辑电话交流,同编室的赵芳女士顺便与我聊起阿克梅派,并表示想编辑出版阿克梅派的诗选。

于是,我开始挑选古米廖夫、阿赫玛托娃和曼德尔施塔姆的比较精短的抒情诗,着手翻译起来。我每晚10点半开始向着阿克梅这座高峰进发、攀登,因为“阿克梅”系源自希腊语,就是“高峰”、“顶峰”之意。

我沿着时而崎岖陡峭,时而蜿蜒舒缓的山路攀登,观赏着时而险峻嶙峋,时而雄伟秀丽的山景,心中涌起兴奋之感、愉悦之感。确实,翻译古米廖夫、阿赫玛托娃和曼德尔施塔姆的诗,虽也遇到不少艰难曲折,但不像以前翻译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多是行走在峻峭山峦的羊肠小道上,穿越在乱石巉岩的狭小缝隙中那样艰辛。

现在,有时译笔走过,似乎就感到阿克梅派诗歌如潺潺泉水流过心田,或者像阵阵春风轻拂面庞。而译累了,搁下笔,似乎又感到阿克梅派诗歌像小曲在耳畔低吟浅唱,或者如美丽画卷在眼前轻展曼现。阿克梅派诗歌在世界文坛上就是这样一道瑰丽的风光。但是这道瑰丽的风光又呈现出多种不同的斑斓色彩。

我开始译古米廖夫时,他那崇尚强者,想作征服者的欲望好像就跃然纸上:

我,一个披挂铁甲的征服者,

我正快乐地把那颗星星追缉,

我又穿过一个个深渊和绝谷,

在洋溢着欢乐的花园里歇息。

——《我,一个披挂铁甲的征服者》

古米廖夫的诗很多是书写战争、航海、探险、爱情、俄罗斯和异国风情的。在以强者形象出现时,诗歌富有激情,音调铿锵激越。在描写俄罗斯和异国他乡时,诗歌又奏鸣着热爱、向往和浪漫的情调。而在吟咏爱情时,则又有点缠绵悱恻、婉转动人:

我很想像它一样沉默,

既有爱又有郁悒,

怀着不安的心情迎接

我的月亮我的你。

一转眼你就离我而去,

白天黑夜又来临,

但是被月儿点亮的心

镶嵌着你的倩影。

——《幽会》

古米廖夫就是这样一个豪放而有时又不失婉约的歌者和强者。他是一个全面掌握了诗歌形式和技巧的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的诗艺大师。因此,人们称他是俄罗斯“继莱蒙托夫之后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而著名作家、苏联作协副总书记西蒙诺夫则说,“不提及古米廖夫,不提及他的诗,不提及他对俄国诗歌的评论著作……就无法撰写20世纪的俄罗斯诗歌史。”

而在译阿赫玛托娃时,确实会感到诗中有时流露出一种孤寂、凄凉、哀愁和遭遗弃的情绪,这是她一生几次爱情生活不幸的写照,应该是令人同情的:

我的步履还依然轻捷,

可心儿无望地变凉,

我竟然把左手的手套

戴到了这右手之上。

…………

这就是一支诀别之歌。

我望了望阴暗的房,

只见卧室里烛光摇曳,

一片冷漠一片昏黄。

——《诀别之歌》

这也是那个时代的“气候”对她的身心造成的影响。尽管如此,她的大多数诗歌表现的爱情仍然是真诚的、温馨的、无私的、心态平和和渴望高尚的。联想到自己的不幸,她更加渴望美好

为的是阴暗的俄罗斯上空,

乌云变成辉煌的彩云天。

——《祈祷》)

不过,她的诗歌也不乏明朗、坦率、热情、快乐和健康的调子:

我不给窗户挂上窗帘,

你可径直望进闺阁,

由此今天我十分高兴,

因为你没离开这儿。

——《我不给窗户挂上窗帘》

而难能可贵的是,当祖国遭受厄运时,她毅然抛弃个人感情,不顾个人安危,戴上防毒面具,走上被轰炸的列宁格勒街头,与人民一起战斗;或者带病在床头录制战斗檄文:“我全部的生命与列宁格勒连在一起……列宁格勒任何时候都不是法西斯的!”她拿起笔,做刀枪,向德国法西斯开火,誓言绝不屈服:

今天那位送别了恋人的姑娘,

让她把她的悲痛熔铸成力量。

我们对着孩子对着死亡发誓,

无论是谁也不能使我们投降。

——《誓言》

阿赫玛托娃热爱祖国,宁可在故土遭受磨难,也不流亡国外,这是众所周知的。她深爱人民,帮助和爱护青年,特别是为受到迫害的青年诗人布罗茨基奔走呼号,全力营救,这也是为人们极力称道的。这些都是她善良、高尚、坚韧和富有同情心的体现。我在研读阿赫玛托娃的诗时,感觉把原文的意思译出来相对容易,而要把一行行诗句所透出的这些气质用汉语表现出来,形成一种高雅的“气质场”却相当困难。不知读者朋友阅读或者朗诵这些诗时,会不会有稍许感受。

但是,无论怎样说,阿赫玛托娃温馨的抒情诗为她赢得了“俄罗斯诗歌的月亮”的美誉,她是自古希腊萨福以来世界女性诗歌一座耸入云霄的高峰。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前主席埃斯普马克对阿赫玛托娃未获奖“表示遗憾”。

当我翻译曼德尔施塔姆时,首先就把本文开头提到的那首以人为中心的诗找来译。我多研读了几首这位特立独行、卓尔不群的诗人的诗后,才体会到阿赫玛托娃把他喻为阿克梅派的“首席小提琴”并非溢美之词。越是往下翻译曼德尔施塔姆的诗,就越是感到他的诗透出一种优雅的古典韵味,散发出一种浓郁的历史文化气息。他的诗行精巧别致,玲珑剔透,词句考究,音韵优美:

她还没有来到人间,

她是音乐也是词语

因此是一切生命的

无法割裂开的联系。

海的胸脯静静呼吸,

白昼像疯子般闪光,

深蓝色的玻璃瓶中,

开着泡沫的白丁香。

但愿我的嘴能获取

最原始的那种沉默,

犹如水晶般的音符,

一诞生就晶莹澄澈。

留下泡沫吧,爱与美的女神,

让词语返回到音乐,

让心愧于心,并且

与生命的泰初融合。

——《沉默》

也只有曼德尔施塔姆这种儿童般天真无邪和纯洁善良的诗人,才写得出这样晶莹澄澈的诗。这种对精致的物象的偏好,确实触发了他的灵感,这自然就产生了不少类似的精美诗篇。可是这样一来,就增加了他的诗的翻译难度,常常为了寻找一个“精美”的中文词或词句来对应他诗中的“精美”的词或词句,不得不苦思冥想多时,甚至个别情况达到像严复说的“一名之立,旬月踟蹰”那样的程度。

当然,由于曼德尔施塔姆的性格缺陷,特别是悲惨遭遇,他的诗也呈现出一种疲惫的生活感受、惶恐的心理状态和悲愤的心灵呐喊。但他的诗歌天赋,他对词语和诗句的驾轻就熟,他把声调、意象、悦耳的乐音和异常的思想融为一体的才华,使他成为一座“潜在的文化金字塔”,使他的诗成为“诗中的诗”。因而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前主席埃斯普马克说,曼德尔施塔姆未获诺贝尔文学奖“有损瑞典文学院的荣誉”。

由于阿克梅派的诗多是格律诗,形式精美,音步音节整齐或富有规律性变化,音韵优美和谐、抑扬顿挫,富有音乐性。因而在翻译中,我大体上用我们的格律体新诗来与之对应。原诗的音步和音节,译诗用顿和字来表示。阿克梅派诗歌的诗行的音步和音节大多整齐或隔行整齐,译诗的诗行的顿数也力求整齐或隔行整齐,译诗的诗行的字数则大多做到整齐或隔行整齐。译诗的诗段和诗行与原诗的诗段和诗行也数量一致。原诗多押交韵ABAB和抱韵ABBA等,译诗则多为二、四押韵ABCB等。如果诗意和格律无法做到两全其美,则舍格律而取诗意。总之,在诗歌翻译中,更要做到“信、达、雅”,译诗不仅要神似,也要尽可能形似于原诗。

就这样,在初春之前开始的灯下耕耘,到仲之日就有了收获,心中充满了快乐之感、成功之感。我将译出的阿克梅派3位代表诗人的134首抒情诗结集为《阿克梅派三重奏》。令人欣喜的是,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的章德宁女士和花城出版社的林宋瑜女士均寄来出版合同,愿意出版此译诗集(百花文艺出版社因故要搁置一段时间)。译诗集后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以《钟摆下的歌吟——阿克梅派诗选》之名出版,并首次由重庆市作家协会召开译诗集研讨会。

北京十月、花城和百花3家出版社的3位女编辑慧眼识珠,认识到阿克梅派诗歌的文学和出版价值,这也许与她们又是作家而且具有国际文学视野有关。在此,谨向3家出版社和3位女编辑表示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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