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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年前的那场比赛

2016-08-17 19:20 作者:独自行走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八四年洛杉矶奥运会那年我只有十七岁,随父亲生活在部队里,那是一个山沟沟里的加农炮团,离县城有十几公里,整个团只有一部彩色电视机,放在团机关大楼里的参谋部指挥室,白天不对外,晚上的时候可以去凑凑热闹,在那里,我看完了《加里森敢死队》,《敌营十八年》,《大西洋底来的人》等电视剧。

奥运会女排决赛那天,好像是个周日的下午,那时的我正处于暑假之中,精力充沛却无事可做,整天东游西逛,闲得恨不得去撞墙,恰逢中国体育重返奥运赛场,每天捷报频传,一颗国心鼓荡得满满的,仿佛要溢出来一样,也让我的生活充实起来。

记得那天下午我正在门口发呆,隔壁刚从军校毕业的小于急急的开门出来,对我说,女排决赛马上就开始了,要不要去看电视?我闻听此言,兴奋得像捡到钱包一样,和他匆匆赶往团部。小于人长得瘦瘦小小,和干煸豆角似的,偏偏喜欢体育,尤其爱足球,我后来之所以痴迷上这项运动,也是与他有关。

记得那年的丰田杯,比赛是在大中进行的,我俩圪蹴在他那间脚臭味终年不散的小屋里,守着一台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面对着时有时无的信号,用手不断敲打着电视机的外壳,断断续续的看完了那场比赛。漫天大雪中,古利特顶着一头漂亮的小辫,迎着飞舞的雪花,优雅的奔跑在雪地上,那矫健从容的身影,那掌控一切的气度,那天地间混沌一片的洁白,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也让我永远记住了这位荷兰三剑客之一的中场大将,后来,我成了他的拥趸,爱屋及乌,荷兰队也成为了我最喜爱的球队。

那天我们俩急匆匆一路走,一路担心,怕电视机不开,要知道那时刚改革开放,部队里的战士大都是农村兵,团领导也都是穷苦人出身,对很多人围绕一个球争来争去很是不解,认为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部队里原来有一块足球场,囿于他们对土地的深厚感情,也被开垦成了菜地,大白天看电视,而且看的还是无聊的球赛,这对他们来说,不啻于一种罪孽,但等我们到了指挥室,发现担心是多余的,大门洞开,吴大胖子大马金刀的坐在第一排,脖颈抻的长长的,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我们一颗心就此放了下来。

吴大胖子是这支部队的原一号首长,身体壮硕,头大如斗,已离休多年,在部队养老,其战功卓著,资历显赫,在这所部队是神一般的存在,无人敢招惹。解放战争时期,他曾和国民党拼过刺刀,抗美援朝时,参加过上甘岭战役,一只眼被炮弹掀起的气浪致残了,另一只眼却格外聚光,看人时直勾勾的,仿佛一把刀似的,脾气暴躁,动辄就开口骂人,团里的人,上至头头脑脑,下至大头兵,没有不怕他的,见了他都躲着走,躲不开了,讪笑一下就闪了。据说和他同时入伍的,有的已做到军级干部,他却在团长位置上延宕多年,止步不前,并最终离休,吴大胖子坏就坏在这张嘴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吴团长离休后,很不适应在家里孤独冷清的生活,没事就在团里各处转悠,以团为家,每天像地主一样,逡巡着这一亩三分地,有的战士见他的次数比见自己的排长都多。晚上只要指挥室的电视开着,他准在那里,而且不到屏幕说再见他不走,有时电视开着,他却呼呼大睡,任屏幕上刀光剑影,血腥风,枪炮声响成一团,但只要电视没动静了,他准一个机灵醒过来,抹抹嘴角的哈喇子,茫然的看看四周,我们都已习惯了他的存在,而且很喜欢他来,只要有他在,谁也不敢中途关电视。

参谋部是基层作战单元里最重要的部门,负责战术的制定和实施,指挥室就相当于战时的司令部,一间七八十平方的大屋子,两面墙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军用地图,中间一条长方形木桌上摆满了沙盘,周围零零星星放了些椅子,正前方悬挂着马恩列斯毛像,一台二十来英寸的索尼电视机就放在相框的下方,面前摆放了两排连椅,吴团长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硕大的脑袋上头发灰白参半,大家商量好了似的和他隔开一段距离,挤挤挨挨的躲在后面,他也并不介意,一个人看得有滋有味。

那天的比赛格外激烈,美国队有一个重扣手叫“海曼”,中国队也有个铁榔头叫“郎平”,两队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打得难解难分,第一局打到14平时,空气几乎窒息了,就在这时,主教练袁伟民做出了一个让他受益终身的决定,他果断的将侯玉珠换上去,这位瘦瘦高高,不苟言笑的福建女孩,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发了两个球,居然直接得分,中国队就这样如有神助般的赢下了第一局,并一鼓作气,顺风顺水的拿下后两局,3:0干净利索的赢了东道主,夺得了那届奥运会的女排金牌。当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

坐在后面的我们似乎忘记了吴大胖子的存在,欢天喜地的喊叫起来,吴大胖子这回没有像以往那样,严厉的瞪视我们,而是笑眯眯的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哼着小曲心满意足的走了,在他的身后,欢呼声更是惊天动地。

三十多年过去,一切都尘埃落定,当我们回首往事时,会惊讶的发现,那场比赛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比如主教练袁伟民,从此青云直上,官运亨通,最后官至国家体育总局局长;比如女排队长张蓉芳,担任国家体总排球管理中心副主任;比如二传手孙晋芳,任职国家体总网球管理中心主任等等。至于中国女排,就此被推上神坛,成为中国人顶礼膜拜的对象,成为中国体育对外展示的窗口,成为了中华民族的荣耀,女排精神,也成为那个年代最耳熟能详的名词,迄今为止,中国女排依然担任着奥运会夺金的重任,是三大球中唯一的一块遮羞布。

假若第一局最后时刻不是换上侯玉珠,或者换上去也没有神奇的发球得分,中国女排最终遗憾的输给了美国队,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吗?想必不会有的,虽然女排夺得了亚军也是零的突破,也是中国体育的骄傲,也足以激发数亿中国人的爱国心,但把女排推到近乎神坛的高度,还是不可能的,也就没有了后来那批队员的飞黄腾达,没有了女排绵延后世,寄托着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从阳白雪到下里巴人、泰山压顶般的重托,一次神来之笔般的换人,两次轻描淡写的发球,就像撬动命运的杠杆,成就了袁伟民,成就了中国女排,也成就了女排这项在中国不一般,具有神圣意义的运动。

命运,真是吊诡一般的存在,三十多年后,再回首看那场改变了很多人命运的比赛,依旧感觉很神奇,仿佛冥冥之中,神在主宰一切,这个神,其实就是偶然性。说到底,世界是偶然性组成的,并由偶然性支配着一切,这不是唯心论,仔细想想,在我们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重大的改变或者变故是不是都是由偶然性引起的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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