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玩麻将

很早以前，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喜欢上麻将。那时见到邻居同事兴致勃勃邀约搓牌，坐下来稀里哗啦就是半天，完全不解个中滋味，以为那是过时的东西，自己正经事情尚且做不完，怎么会舍得把时间花在有点像不务正业的麻将上。

后来麻风愈浓，各种应酬，亲朋好友聚会，事情谈完过后，抑或饭局过后，一般就是麻局，而且通常要犯输赢，打一点小子子了。那些年我们城市露天体育广场及周围看台每到冬春时节都会有棋牌商户密密麻麻摆满桌椅，去打牌喝茶晒太阳的人黑压压一片，蔚为壮观。在此重围面前，我起初是推托，次数多了就有点犯难，事情明里暗里关乎事业，关乎友情，终归是下了水。

起初打牌心里没数，对每圈牌大格局的把握运筹，张子的存留舍出，如何防止对手做大牌都不甚了了，只盯住自己的牌而忽略堂牌，只顾自己听牌而促成了对手听牌和牌，往往是交学费收场。在别人的调教下慢慢熟练，时间一长，也算得上一个老麻将啦。

十多年来，我们这地方麻将玩法不断创新简化，除基本的血战到底，开杠下雨等等以外，索性撤掉了白板字牌只玩筒条两方牌，由传统的四人切磋改为三人对阵，才进一两张牌就听牌和牌是常事，原手听牌几乎场场出现，天和也像这些年地球地震一样时有发生，外地人见了都觉得我们的麻将节奏快，火药味浓。

玩麻将，对象自然形成多种类型。亲戚朋友之间，轻松愉快，到底还有些客气，同学之间，放得比较开，不过得保留一点点斯文，同事之间，似乎碍着一层面子，家庭内部杀家达子，也是认认真真的干，但不可能太放肆太狠手，这类麻局不是很过瘾。至于工作关系的麻局，相互应酬，没多少趣味；为打牌而打牌的，当然是全力以赴，使尽手段，却缺少了友情的滋润。

最开心最轻松的当然是性格相投感情深厚的铁哥们儿之间的较量了。这种麻局最经常，除非特别的事情，周末节假日聚会的首选非这拨人莫属。大家钻到一起，放肆说闹，开怀大笑，手舞足蹈，跳起老高，吧咂亲吻和牌，甚至于以假话假动作引诱对方，促成听牌和牌或者逃过一劫，有时见谁走远了会手软。儿时的话题不厌其烦地挂在嘴边，各个时期的歌曲也要哼哼，学杨子荣左手抓缰右手扬鞭骑马唱着“穿林海跨雪原”，有人跟一下，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合唱，真是兴高采烈。一场牌下来，近期个人、家里、单位,包括外界好多事情都交流了。每场哪怕事先约定了结束时间，往往总有人耍赖延时，还有赖到熬通宵的时候。这拨人中，就有和我一样过去不打牌而且劝某某也别打牌趁年轻去读研究生的人坐麻桌上了，牌瘾还特大，被劝的人早已读完博士成为专家还深爱着麻将。    (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麻将桌上的语言是很有意思的，好多是即兴发挥冲口而出。某某眼睛生得又圆又大，“某二筒”就成了其绰号。某某砌牌数了又数，出牌决无生张，尽管已经五十多岁，还是有人当场煞有其事笑他：最新消息，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宣布某某光荣当选2012年度全球十大稳重青年。某某打法诡异眼珠骨碌转，立即被称为鬼头刀把。某某牌技高超，便被冠之以“川南麻坛一霸”的头衔。某某被夸牌打得好时，会笑着回应“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某某主动约局，被约的人一边爽然应约还一边打趣“你荷包头的东西在跳哇”。某某败得很惨，说给他取个日本名字叔光英子（输光银子），或者俄罗斯名字舒什尼娃（输死你娃），某某手气不好还想加时捞梢，便说给他个美国名子约翰约圣（越陷越深），某某屡败屡战，当然就是韩国名字金德姝（经得输）了。说到“红家无炮牌”、“牌烂进张宽”等麻将口诀，以及由玩麻将引申出的“赢家怕吃饭输家怕停电”、“屙泡尿输一吊”之类雅俗共赏的妙谈，就太多太搞笑了。    

因为玩牌，圈内还有了许多笑话和典故。某某被约局时身上没带子子，约局的又等不及了，愿意借给这人玩，结果这人大胜，就落下“操空仓”一说。一次熬夜，因为棋牌雅间窗帘拉着，天亮了还浑然不知，其中一个的婆姨带笑带嗔拎了一口袋油条包子轻轻款款送早餐来，大家才惊呼，“送早餐”随之成为这几人心领神会的趣谈。有位老兄的老婆腿部骨折在家疗养还出来打牌，中途其老婆电话称小解不便，大家的意思是散场，这老兄非让等着，打的回家迅速完事转来又接着玩，“打的回家提尿”便时不时被人提起说笑一番。有一年大年三十我们兄弟姊妹和父母团年，两位铁哥们儿因家里已提前团过了，下午手痒痒硬是跑来串一场，收场时两人皆败，于是有了“过年来送钱”的美谈。本人有次喝酒喝高了玩牌，通场叽叽呱呱没住过口，时而逐一讲评现场的人，时而溜出坊间雷语段子，把朋友们乐坏了，深夜散场分手时还比划着叫朋友“回去拿瓜瓢舀点水洗洗睡了”，这是我自己打醉麻将的故事。

打牌过程中，当然也见识了好多人的性情和表现，正所谓牌品见人品。很君子的，豁达坦然，胜不骄败不馁；性直的，基本按套路，但舍得冲突，不计得失；稳健的，安全放在第一，缺少了些大气；过于执着投入的，自认为失误了一张牌会立即重重给自己一个耳挂子；善把玩的，爱以手指抚过牌心认牌，和牌了将和张朝牌墩底部潇洒地从左至右轻轻一划，自己的牌就刷刷刷依次齐整倒下亮开了；率性的，时常将牌“啪”地一个响炸雷拍到桌上；急躁的，气势足，攻势犀利；有城府的，善于虚张声势；大咧咧的，赢牌时候少，输了只自嘲手背；前怕狼后怕虎的，出牌犹豫，被碰了后悔点炮了更后悔；精细谨慎的，不吭不声，善默张子；严谨老道的，攻防有序，适时拆牌顶牌，玩得滴水不漏；品行有点不端的，时不时放口风干扰对手。有人赢牌眉飞色舞输牌怨天尤人，有人老在念叨输了多少，有人经常报虚账假账，有人在必须打出有可能点炮的牌时磨磨蹭蹭以至于痛苦呻吟，有人守时有人老迟到，有人为一张牌一笔账扯筋翻脸，有人口称遇不得某某而固执不和某某一桌玩，有人赢了欲“保胎”时让老婆打伪电话提前开溜，有人少了牌还偷偷从堂子里拈牌往自己墩里塞，被阻止了公然说他不会那么傻当相公。可能缘于不尽人意的麻场现象，近几年我们这地方一条“做‘高尚’的Z城人，提高打麻将素质从我做起”之倡议在人们的短信微信上转发流传。

每场麻将，胜负难料，却怀揣希望，兴味十足。兴奋和懊丧交织，煎熬同愉悦并存，顺势与弱势转换。进攻还是防守，奋不顾身还是随机应变，坚持还是放弃，比的是预见性和判断力，是耐性和定力，是心态和智慧。娱乐伴随着竞技，小小的斗智斗勇伴随着轻松的玩笑交谈，等待中有期盼，小心谨慎与敢拼敢冲都挟带杀机，华丽精致的麻将桌上竟像驰骋着千军万马，不论胜败都是一番精彩的体验。审时度势，老谋深算，出其不意，猛冲猛打，东躲西藏，峰回路转，愁锁双眉，心花怒放，惊喜，叹息，无不是麻场情景的真实写照。你看，当自己手里听下一副满牌屏息期待之时，对手反倒先后抢先和走了，是不是和大鱼已把钓竿绷成弓形到了水边却突然挣脱时那一声“哦嗬！”一样令人唏嘘惋惜？再看，当自己做大牌步步紧逼不停躲闪的对手最终将其扼杀的时候，或者对手已经满牌听牌，自己划着熬着，结果侥幸逃掉的时候，是不是同年轻时写文章被报刊选中发表时那样，很开心很享受？

无怪乎朋友们在打牌之余要来两句“打打小麻将，看看歪录像，喝点跟斗酒，吃点麻辣烫”这样的顺口溜，无怪乎朋友们要感叹打麻将时间过得飞快，还调侃麻将把这么多人安静地聚在一起，促进了社会和谐，维护了社会稳定。那种怡然知足的人生况味和对麻将的喜爱完全溢于言表。

长期玩牌，不光联络了人们的感情，还会结交一些新朋友。有时会碰见朋友带来的朋友，碰见从未有过交往的旧相识，打两场牌下来，因为耿直或是投缘，就会经常一起玩，时间久了便成为密友，彼此有个什么事情都会相互帮忙相互凑热闹。

如今，曾经很流行的打千分、拱猪、跑得快、干瞪眼、扎金花等牌类活动都相继冷淡萧条，麻将不仅涛声依旧，而且日渐兴旺。不论职业，不论文化，不论年龄，不论男女，不论城乡，反正是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坐下来切磋厮杀。随着麻将的遍及千家万户，它在中华大地已俨然成为一个产业，不只是有林林总总的专门茶坊（麻馆），几乎所有的酒店及各种休闲场所都设有麻将室，居民小区的家庭麻馆遍地开花，麻将机的生产销售和售后服务更是养活了一批人。好多国企下岗职工开过家庭麻馆，又有好多在茶坊（麻馆）打过工。

我们老祖宗发明的麻将组局方便，易学易会，张张藏着精彩，时时会有悬念，处处生出变数，既要技巧更凭手气，不乏引人入胜的魅力。我理解，古人称为八雅之一的棋，到今天来讲更应该包括了麻将。它为这么多的人喜爱，即使犯一点小输赢，普遍还是图个游戏益智，修心养性。自然，我也早已摈弃过去视麻将为有点不务正业的观念，以麻将为休闲娱乐了。不说周末节假日聚会，当外地的朋友同学回来，或者某某好友不很好打牌但久未见面，相约喝酒聊天之后还是要切磋一场的。这种麻局，说是打牌，其实是会友，是好友相聚时的一场愉悦，一场精神大餐。

有人戏说乘飞机到成都上空就能听到地面哗啦啦的搓牌声，以此形容成都人打麻将声势大，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国人生活的一面镜子呢。既然如此，既然它让人爱不释手，既然它带给了我们那么多的快乐，我想，自己喜欢玩麻将，喜欢就喜欢了吧。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138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