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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腊肉

2015-10-10 19:09 作者:郝永茂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熏腊肉

郝永茂

孙家坡因土著居民多孙氏而得名。它斜靠在荆山余脉的一个山麓,坐西朝东,依山面水,东西长不过五里,南北宽不过里许,就像一张放大的写生纸铺在斜坡上,上面画满了花草树木、酸甜苦辣,终年弥漫着花木香和熏腊肉的香味儿。

说起孙家坡的熏腊肉,谁也说不清源于猴年马月、出自哪位祖宗的手艺,但经过岁月的淘洗和淬炼,越发显得纯正、醇厚、纯美。但凡吃过的,或者听说过的,嘴角的口水就会像沥山水一样往外渗,飞流直下,挂出一根根亮晶晶的丝来,扯不断,擦不净。这也难怪,在荆山之地,只要是稍微有点阅历的人,都晓得孙家坡的熏腊肉,吸日月之精气,采荆山之灵气,浸染楚风民俗,饱含着历史的风味,是楚人故里熏腊肉的典范。

这种典范首先要归功于猪们的起居饮食。孙家坡把砌猪圈看作一件大事,就像自己起屋场一样,择黄道吉日,论风论水,干湿地分开,既有饮食起居之所,又有闲庭信步之地。猪居圈内,猪心愉悦,加之筋骨活动,猪体健康,肉质肥而不腻、有筋道、耐口味。孙家坡的婆娘们喂猪,讲究的是精细,从来不用饲料添加剂之类的东西。她们在田间地头剜猪草,或在田园里割红薯藤、洋芋秧,追求一种原生态、绿色、干净;配制饲料,用石磨子将苞谷、小麦磨碎、炖烂,再均匀地拌入猪草内。猪们闻香猴急,候在石槽边,哼哼唧唧的,像待奶的孩子。一旦食物来了,猪们便一嘴插进食中,又摇头晃脑,咂摸有声,仿佛在品咂一顿猪生大餐。

日子进入腊月,孙家坡的日月便滋润起来。这时节,最忙的是杀猪佬张氏,他从坡顶到坡尾、从东到西,整日里屁颠屁颠地,似乎要用一个腊月的忙碌来勾兑一年清闲的时光。张氏越忙,那些大腹便便的猪们便越发惶惶不可终日,临终绝望的嚎叫声在孙家坡彼落此起。孙家坡的老少爷们豁着嘴笑,常年焦枯着的脸泛出些许红润,只有那些整日里侍候猪的婆娘们,眼角眉梢免不了酸酸的,泛出淡淡的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但痛归痛,手中的活儿却不能停。腌制腊肉要趁热,盐易解易透。渍盐讲究适度、均匀,盐重则渍舌,盐少则寡味,咸淡不均,则会影响到腊肉的成色。渍盐的窍门,在于看腊肉的品质,全在手上掂量和眼光审视。阅历深的婆娘,信手拈来,手随心动,貌似不在焉,但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待所有腊肉块全部渍盐之后,再将渍透盐的鲜肉一块挤着一块地覆压在木盆或瓦缸内,盖上盖儿,静待,以防猫鼠之患。

大约半个月后,孙家坡人便把腌制在木盆或瓦缸中的腊肉取出来,挂到火笼上方用竹棍或土楠木棍搭建的架子上,下方起火,开始熏制腊肉。火不用太旺,火旺则油沁出;讲究的是文火慢熏,水分渐散,日不见其干而日有所干。柴禾多用锯木屑,熬火,烟盛。青烟终日袅绕于腊肉间,给腊肉涂色。腊肉便由苍白至微黄至酱色至深红至黑红,日不见其色变而日有起色。锯木屑中杂以柏树枝叶,噼噼啪啪,暗香浮透,入肉入骨三分,于日渐干枯色变中日闻异香。古老的孙家坡人,把腊肉挂在火笼里,在取暖的不经意间,便将腊肉熏成了;而今,家家住进了小楼房,取暖都用地火龙、专用炉,见不得烟火色,于是便毗楼房修建熏腊肉的专用房子。就这样,孙家坡的熏腊肉在生活的演绎中依然保持着原有的成色,不像断缰、和平那些海拔高一些的地区,人们将腊肉挂在风口风干,省去了诸多手脚子,却也失却了孙家坡熏腊肉的那份色香味和生活的品味。

孙家坡的腊蹄子、腊排骨炖着吃。洗净后剁成小块,文火慢炖,辅以土豆、香菇、萝卜、板栗、干豇豆之类,各有各的味道。腊坐墩、腊肥肉、腊里脊炒着吃,旺火劲爆,掺以酱豆、鲊胡椒、酸辣子,别有一番滋味。熏腊肉剁开、切开后,色成酱红,暗浮鲜肉与柏树之气,直叫人馋涎欲滴。吊锅子煮开后,熏腊肉的味道便像米色的雾,笼罩着孙家坡。这时候,孙家坡的狗们便不停地摇尾巴,冲着空气中的肉味狂吠,显得十分兴奋。猫们蹑手蹑脚地,在屋脊上蹿来蹿去,还不时地喵喵几声。大洼包、小洼包上的鸦鹊子、斑鸠们,一个俯冲便落在了门前的柿子树上,窜高窜低地跳动,再将翅膀一展一收,站到了屋脊上,东张西望,口水便洒落在屋脊上。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对于孙家坡来说,能吃上一口熏腊肉,是极其奢侈的。平常日子里,想都不敢想;只有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母亲才会炖上几根腊排骨,或炒上一盘腊肉片、腊瘦肉,香喷喷的。可恨的是,小孩不能上桌子吃饭,更别说吃熏腊肉了,只能枯坐在灶门前的旮旯里,听客人咀嚼熏腊肉的声音。等到客人吃罢,母亲便把所剩无几的熏腊肉尽数倒进孩子的碗里,自己一口也不吃,仿佛在填补心中的愧疚。尽管如此,孙家坡的孩子们还是盼着家里天天来客人。但不管来什么样的客人,母亲是不轻易炖腊蹄子的,只有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中有人生了小孩,母亲便从堂屋的横梁上摘一只腊蹄子送去,据说有催奶的作用,以免初生婴儿刚到人世间就饿肚子。现在日月变了,孙家坡几乎家家户户过年都杀几头大肥猪,熏腊肉尽管正宗依旧、勾引老少爷们的馋虫,但再也不显得那样稀罕,只要想吃,就炖上一锅、炒上一盘,大快朵颐,口齿留香。孩子们外出的时候,母亲总要在包裹里塞进一只腊蹄子、几块腊排骨,把母牵挂塞进去,伴着孩子风兼程。接到孩子回家的电话,老母亲总是早早地把熏腊肉炖好,蹒跚到屋后的公路上,把耳朵贴在路面上,仔细地捕捉摩托车、汽车的声音,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吃饭的时候,母亲坐在旁边,一个劲儿往孩子碗里夹熏腊肉,兴奋地看孩子狼吞虎咽,仿佛从孩子那里得到了莫大的奖赏。又听孩子说城里的熏腊肉是饲料猪肉,火急火燎的,有的甚至是用酱油浸泡而成,根本没有孙家坡熏腊肉的味道,母亲便担忧起来,叮嘱孩子千万别吃城里的熏腊肉,要吃,就常回孙家坡。

孙家坡因岁月的演绎而变化。人老了,渐次凋零;屋老了,次第更新。但孙家坡的熏腊肉却味道依旧,正宗,地道,绵长,醇厚,常常潜入游子的中,湿一滩口水在枕,让人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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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腊肉的评论 (共 12 条)

  • 心静如水
  • 楊葱头
  • 田园一村姑
  • 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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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本豺狼
    我本豺狼 推荐阅读并说 孙家坡因岁月的演绎而变化。人老了,渐次凋零;屋老了,次第更新。但孙家坡的熏腊肉却味道依旧,正宗,地道,绵长,醇厚,常常潜入游子的梦中,湿一滩口水在枕,让人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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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郝永茂

    郝永茂谢谢!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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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笔墨丹青

    笔墨丹青写得不错,欣赏了。祝福文友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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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郝永茂

    郝永茂回复@笔墨丹青: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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