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人剖白
一、异途同归
所谓边缘，不只在于边，还维系着一个缘。边如枝叶，一望可知，缘若根须，不免纠葛。这里把“缘”拿来分析一下，你马上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它竟与“分”作为一个词组，叫做缘分，二者不离不弃，倒也有始有终；看似相背，实则遵循事物特定的规律，如同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一般，既互通有无，又不可逆转。
由此类推，缘乃先天具有，属被动存在；分来自后天，属主动存在。一言以蔽之，前者是不由自己选择的，它可能注定是你这辈子挣脱不开的一些人或事————至少在伦理上是这样————比如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相近的亲戚之类。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你与他们其中之一关系未必融洽，也有的格格不入，形同陌路，却还是无法挣脱相互之间特定的依存关系，这便是所谓的缘。而后者不然，它并不注定与你保持必然依存的关系，可以是任何一个无足轻重的对方，你能轻易找出一些不重视它的理由，视情作出相应、主动的选择，在迫不得已时将它轻轻放在一边，也就是所谓的分。
总之，这边与缘与分之间的玄妙，实在造就着太多离奇的事情，也隐忍着说不清的无奈。
任何社会中，人的生存价值主要是以劳动力形式（体力和智力）来体现，但同时，人们也在以资源消耗的方式换取生存条件。换一种说法，就是人们创造的“价值”可能比制造的负产品还要少。在酷似丛林法则的现实面前，或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或为生活的奢欲，或为权物的迷恋，不分贵贱的人，各自都在不遗余力的打拚，无暇顾及什么合理或意义。但是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生存不单靠技能，还要靠智慧。远离暄嚣，静下心来，梳理一下得失，就会发现一些灵光乍现的东西，不是因为过时，而是因为它从未完全离开过。
先不说这是否有点说教的意味。在面对生存的压力时，人们按照自己适应的方式来解读并践行个人目标，成功或失败，大概是最直观的两种结果。可是这一认可标准往往带有局限性，也就是陷入了凡事以“物”取之、以“利”权之的圈子，人们以赌徒心态诠释人生成败在此一举的定义，固然激发了进取心，却也可能迷失了自我本性，正如当代人日益严重的道德缺失或精神荒芜。(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事物总有两面性，就像你不能因噎废食，却也不能因食弃噎一样，虽然后者看起来不起眼，也关乎合理性。置身在一个伦理道德尽失和价值体系崩塌的社会，对于万物之灵的人类绝非福音，它更像是一场灾难，当你拥有那些“物”的同时，一份好的心境，会让它们变得更为自然，当你处于困境时，它仍不失为一剂良药。所谓未见殊途，何道同归，人越是被物化，就越需要维系一个有益的体系来加以平衡，让自己不至于绝望。譬如，有的人在纷繁、杂乱和无序中，仍然能够择渔而取，他们摒弃无底线的盲从，不失时机地甘愿做自身净化 ，从而化解了某些毒素，形成了良性的循环；但也有的人一味追腥逐蝇，又自不量力，他们一意孤行，任凭肉体和灵魂堕落下去，其结果非但达不到食物链的顶端，反倒把周遭弄得乌烟瘴气。
其实凡事皆有因果，在道德的意义上本无贫富之分，无论你是哪种人，都需要明白人生起起伏伏，终将落幕，从不因个人喜怒改弦更张。人这一生，能够对己对人有所交待的，除了那些并非人人都能拿来炫耀的财富、身份、地位，不外乎就是一个生活态度，除了一门心思为自个儿所做所想的，不外乎就是为家人或周围人做过多少，留下点什么。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个人价值链中的一环，或者一种复活。
二、边缘人的特性
这里所指的边缘人，非地理概念上的相对人，而是那些在特定环境下滋生并将人的恶性集于一身，使其内在的自私、冷酷、寡廉与外在的谦恭、和善、谨慎混杂一处，进而形成的一种病态、扭曲、卑俗的人格特征。
（一）边缘人是一个特定时空的产物。他们既不承认黑，更不甘心白，习惯用固有的模式判定他不真正了解的一切事物。他们完全不具备驾驭人生境界的能力，根本无法专注于一项短期无法获益的事情。极具讽刺的是，骨子里明明看重的是物质而非精神，却又时不时地指望“精神”来慰藉一下自己，无奈在精神层面的空白，又使得他们完全不具有凭借道德能力来加以权衡、取舍的能力。
（二）边缘人在面对自身与外部关系矛盾时，会表现出复杂难懂和言行不一的一面。善变而又自负，自私而又矫情，挫败感尤甚且暴露双重性：一方面在语言上指责、谩骂和诅咒，一方面又在行为上迎合、帮衬乃至充当元凶的角色。这种人在单位、社会及人际关系方面，虽不擅弄术，却对局部行为的放纵不加节制，这让他丧失了人格上的力量、自信和完整性。
（三）边缘人的着力点，或负面作用的重灾区首先是他的家庭，而对象就是任何一个成员。边缘人的配偶，往往是他的帮凶。边缘人的子女，通常是一群丧失信念、意志、无方向感的人，整日只会沉溺于生活的漩涡和挣扎中，无力自拔。大凡成长在这类家庭土壤中的人，情商往往低到几近为零，稍加引诱就会蜕变成一个个善养沆瀣之流。某种程度上，并不是每一个边缘人都有能量形成对社会直接的危害，但却有足够能力形成对妇孺的蚕食，即通过转嫁的方式形成对社会间接的危害。
（四）边缘人有这样那样的优点，比如在情感上既有粗糙的一面，又有细腻的一面，但它们只可远远地“欣赏”，绝不可走近了细看，亦不可拿来效法。边缘人用情感粗糙的“缺点”施于他的家人，用道义、忍让、甚至屈辱的“优点”对待他的邻居，这为他换得了一个好名声。然后，他格外大方地将细微、呵护这些性格中剩下的“精华”部分，一古脑儿用来弥补自己的亏空。你会惊讶地发现：家庭，不过是他放纵自我的出口，有时他痛恨自己的子女胜于罪犯，倒是从罪犯身上能找到值得夸奖的证据。
（五）边缘人对于“错”有一套堪称绝伦的说辞，其所受的教育和知识最大的功效就是用来替自己辩护，如果你竟然聆听过他只言片语的忏悔，首先要恭喜你是幸运的，其次别以为他从此悔过了。不是他不知道自己有错、有不对的地方，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必须为这错或不对寻找“理由”——毕竟过去已经走得太远，无论如何要把错的最严重的部分归咎于社会、或其他第三者头上，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他把自己干了一千件破事还原成最初的一桩，装出一付无辜、受害的样子，把良心发现干了几件善事（也就是对的）念念不忘地唠叨一辈子，仿佛这才是唯一、人道的真相。很明显，他的目的不在求赎，而在占据道德的制高点，这是其狡黠、贪婪、残酷本质的必然。
（六）之所以称其为“边缘人”，概因其始终无法走入一条相对正确的轨道上，总是游离于轨道的边缘地带，并将这种异于常人的行为当作刻意追求的所谓人生境界，用近乎戏谑的心态漠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表面上貌似道家的超然世俗，佛家的清心寡欲，儒家的高风亮节，实则心底里透着老子的有为，却又不知何为，乃至于穷尽毕生一无所谓。
（七）边缘人遇见强悍和厚颜之人总是退缩且以谦谦君子自居，对那些孱弱、接近自己乃至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却熟视无睹，处心积虑，无所顾及地百般羞辱，从中获取满足和尊严，究其根源，无非是客观环境、被作用对象与期望值之间的落差作祟。他们对于自己的感受异常敏感，对于弱者的际遇则无动于衷，仿佛那些人生来就该如此。他们一方面完全忽略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一方面却能对此处之泰然。边缘人表面上扮演了多少张伪善的笑脸，背后就浮现多少张倍感困惑、诧异、绝望的表情。虽然我们许多人都有自私的共性，但边缘人把人伦亲情血淋淋地撕裂开来，无休止地冲击道德底线，且俨然将此视为不二的生存方式和处事逻辑这种本事，只要稍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不齿。
（八）边缘人完整地演绎、诠释了作为一个人失败的宿命。这类人是最患得患失的，从不懂得大爱为何物，他们穷其一生的代价，便是游离于边沿而不得其道，始终无法步入正确的“世俗之道”。他们无时不渴望着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甚或侥幸成功一二，但“其身不修，何以明志”，其所起的坏榜样像发生病变的细胞一样扩散开来，使得家庭及其成员疥疮缠身，难以立足于社会人群，骨肉亲情间分崩离析，兄弟姐妹间相互仇视，最终不可避免地沦落为他人的笑柄。到了晚年，当一切都为时已晚，蓦然发现自己竟然远不如旁人似乎是毫不费力地拥有一份唾手可得的幸福，就连来自家庭的温馨和天伦之乐也成了奢望，于是转而又形成了愤懑、仇世、焦燥、敏感的发酵症状。殊不知，人家不过是走在一条相对正确的轨道上，并非具有超乎寻常的能力，而造成如此结局的罪魁祸首，完全在于自己是个一生都视正常轨道于无物的“边缘人”，且到死都缺乏承认这一点的勇气。
（九）边缘人之存在绝非其一个人的得失，作为一个实体人，无论如何要与周边发生关系，释放其能量，这意味着他不可能也不甘心是孤立的，主要表现在：一是信仰极度缺失，没有起码的敬畏之心。其人生观拘泥在虚妄和以自我为中心，一切都因事因人而废，习惯以牺牲其他事物为代价，丧失伦理和必要的判断；二是生活态度偏激，价值观严重错位甚至本末倒置。凡事以“物”取之，鄙视一切非物以外的价值取向。用从不遵循的“道德”伪饰自己，用某人的功利责备另一人的无利却不问其出处，无法基于健康心理抱持客观乐善的态度；三是抛弃原则，逃避成性。小事无原则，大事更糊涂，做事无担当，做人失底线。不愿意承担后果也没有能力处理价值和现实间的关系；四是井蛙语海，不自知。时而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时而好高骛远、时过境迁，时而刚愎自用、败絮其中。做人失败者，做事必无疾而终。从不正面应对内心的审视，因而几乎不可能通过外界的良性作用真正改变自己，成为不折不扣的“冷血动物”......
三、家的光环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可并非总能让人赏心悦目。造物主缔造了世界，催生智慧生命繁衍生息，却对人类的复杂情感爱莫能助。大幕开启，便告曲尽人散；“家”的魂已消亡，只留下作为形的物质演变成一朵家庭伦理的奇葩，如同世俗间飘散的烟尘，荒野里弥漫的漳气，任凭它自生自灭，随风而去。
一个人擅长把追求事物的完美性体现在思想层面上，而不是更具说服力的行动上；对人类的任何情感有着一种与生俱来、令人叹为观止的免疫力。遗憾的是它排斥了应有的担当，且当事情发生逆转时，又总是选择了健忘。
生活中你会发现有一类人群，他们并没有什么大作为，一生过得比较自知，他们脚踏实地，从点滴做起，为人处事信奉先修身后齐家，而后再兼顾他人及社会。这类人看上去没那么崇高，也不曾大富大贵，竟也每每让人羡慕。他们默默无闻地分享着天伦之乐，并不因没能拥有绝对的财富而陨落。可是在那些不明究里的人眼里，这样的生活平淡无奇，甚至常常被唾弃；这本来是自我救赎的一个机会，却不幸被人的贪婪所吞噬。只有在不得不承认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正是这种朴素的归宿感让人找到了依托，也唯有以此作为一种无形的资产传承家族的子孙后代，让他们受益。尽管这类人群算不上社会精英，但极少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后代乃至社会制造一个又一个无解的麻烦或包袱，从这个角度上讲他们是真的懂得自爱的，有益于周围人的，当然也就是一种正能量。
我们看清一个人其实只须从家庭这个角度足矣，如果你不知道怎样作为人类的一员，不知道应该为社会增减点什么，那么没关系，就先学会为你的家庭和家人吧，这样至少可以将希望寄托在其他成员身上，至少要好过你还什么都没做就将了此一生。
尊长作为家庭的中心，在伦理和生理年龄上当仁不让，提及心理年龄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在后辈眼中，那个人内心非但不够强大，反而十分脆弱，对家庭赋予的涵义混沌不清，似乎总是处在长不大的层面上，这决定了家庭的质量，就可能把这个神圣的座位沾污了，那上面粘着屎。你看见那个人时常摆出一付威严状，居高临下地审视家庭中每一个被藐视的人，过滤他们身上的一切污点，然后把它们放大到足以支撑论据的程度，让人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有道理，忠告是为了挽救，惩罚正当不过，弃置不顾实属无奈，这样一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外乎与仁慈、宽容有关，都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注脚。你祈祷这个人千万别在你的生活中出现，毁掉你的童年和人生，这种排斥感在没有能力抗争时只能默认、求全或躲避，在有了些许抗争能力受制于潜移默化，自己竟也变成酷似这样的人，让时空做了一个引人啼笑皆非的转换。
每个家庭成员都看出来，坐在位子上的那个人时不时地不着调，主宰命运者的那份从容变得不自主，维系家庭的精神链条一一断裂，只被虚假的光环所掩盖，宛如一尊镀金的泥像，只供膜拜，不可亵渎。一个凡人，当然会犯错，会忘记大半的事，记得的，多是喜欢或不喜欢的，在丈量的尺度上，昭示出一个人的品格。把自己当作道德的评判者，忘了自己做的怎样，评判的权棒连同脸面一起丢在地上，听不见别人说什么，改变的只是被改变者自己。
实际上，这位尊长的确也有理由感到委屈，当初养活一家老小，连带保留着尊严已属不易。一个人自觉贡献无出其右，就觉得无愧于心，增添了底气，让他为自己行为的合理性找到了支撑，种种过往，不再是不可淡然。对于试图让他改变的想法就算不是痴心妄想，他也有资格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取舍，无论结果怎样也能心安理得。至于能力，这固然是个问题，不过失掉底线的能力本不足惜。
被拆掉旧址的空地上，盖起了一座仿古“遗迹”，以满足众人的好奇心，然而内心的遗迹根植在血液和记忆深处，无法抹去，只好独自舔拭。后辈曾试图挽留那份失去了就永不再来的亲情，不料尊长得意于他的思维，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说你不该，你对别人说了我的坏话。谗言出自小人之口，姑妄听之。一个人说过什么不重要，要看他做过什么。缄默数十载，若非裂痕修复，尘埃落定，这般奇迹来自你的创造，抑或他人的失忆。看似难以接受亲情的背弃，越发证明在心理和言语的承受力上，尊长是多么脆弱，后辈是多么强大。
人活到一定的份上，生活的界面或格局就会变小，加上自我意识的澎胀，会让人变得主观臆断。个人的空洞用想象来填充是靠不住的，虽然你不信因果报应，神鬼之说，但这世上就有一些事情因不该存在才存在，因不该发生才发生。有一句话说得好，"其实他们过得挺好，挺知足，至于你，几十年后的今天，他们早已不再指望有人会把他人的清白和委屈放在心上。"
四、后记
如果有人看了上面的文字感觉不快，甚或产生一种生理上的反应，这就是了，倘若了解到这些见怪不怪，反倒是一种悲哀。一方面，我为给你带来的困扰表示抱歉；另一方面我要说，这世间多数人相信并没有沦落到边缘人的格局上，真善美的天性还占据多数人的内心。这篇文字的确散发着一股暮气，它表述了一种特殊的成长历程，却未必有足够的社会和家庭代表性，正因为如此，很难要求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人过滤这种复杂的体验。也就是说，这种病态家庭造成的个人伤害过于特殊，没有几个人愿意对号入座，从而达成某种共鸣。毕竟，人都是爱面子的，承认自己失败也许不难，但有几人毫不讳言自己的无能呢。
於积的管道总会找一个疏通的出口，就算里面堵不堵塞别人看不见，自己不能总这么难受着。其实那些事早已烂熟于胸，唯独“道理”多到没有尽头，很累。就想着把范围限定在对自己有个交待，过好往后的日子，有人不屑一顾也好对号入座也罢，只为找到一个完整而非支离破碎的自己，而已。
2014．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