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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财”的老爸

2014-04-26 07:23 作者:秋实  | 3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看到这个题目,或许有人会自然联想起巴尔扎克笔下那个法国索漠城最有钱、最有名望但却极其吝啬的商人、守财奴葛朗台。他眼里看到的,脑子里装着的,心中琢磨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钱财,女儿和妻子在他那里还不如一枚硬币。

而我老是个工薪层离休干部,再普通、再平常不过了,和葛朗台不可同日而语;老爸的“守财”也与那吝啬的葛朗台截然不同,守的是节约和简朴,守的是宽阔的胸襟,守的是磊落与光明,守的是父无疆,让儿女们由衷地敬重,又由衷地不忍。

还得从小时候说起。那时爸爸一人挣工资,每月的收入都要交给妈妈掌管,这一个月全家六口人的生活开销也是由妈妈全权打理的。文革时有一年,爸爸与单位的一个同事去北京出差,带了一百元公款,不小心全让小偷给偷走了。那时的一百元钱是爸爸一个月的工资,丢了简直就像遭了大灾大难一样。妈妈知道后,和爸爸一样,那个火上的,连续几天吃不下喝不下,让人看着揪心。好在单位是分成几个月从爸爸工资里扣除的,相对减少了一点负担,但也着实让我家过了一段时间苦上加苦的日子。八十年代后,日子一点点好过了,可妈妈的身体却是越来越差,因此爸爸离休后,也不知是爸妈谁提议的,家里的财权就由爸爸来掌管了。爸爸管的是财权,其实也同时担起了持家的担子,米面菜蔬的采买也一并由他包揽了起来。

爸妈的生活一直很简朴。爸爸快离休那几年,沈阳正时兴打家具,家里也没有什么富余钱,买不起成套的家具,爸爸就买了一些工具,用从赤峰走“五•七”时带回的一点木材,买些硬杂木和胶合板、纤维板,自己动手画图纸,有时还去邻居家取经,领着我和哥哥在工作之余打起了家具。那两年,我家简直就成了木匠铺,每天下班后和周末时,家中都是锯刨斧凿之声不断。那些年,我家的家具像立柜、高低柜、写字台、沙发、缝纫机柜等没有花钱买的,都是爸爸领着我们打的,有的家具还镶上一幅胶合板烙画,锦上添花,不知道的,也看不出是自己做的。二哥结婚时,爸爸硬是领着我给即将新婚的二哥打了一对沙发、一个大衣柜和一个写字台。

在我眼里,老爸他们那拨人都很在意钱。后来我理解了,大凡离休退休的人,每月除了那点死工资,再没有一分钱的额外来源,因此他们对自己的工资收入都是很关注、很计较的。离休后那几年,爸妈很少给自己买衣裳,他们一年四季穿的衣裳多是平时换季时或是过生日时儿女们给买的。在生活上爸妈也很仔细,照理说,工资越涨越多,到后来一个月连护理费等都算上也快有七千块钱了,伙食费尽管逐渐增加,但无论如何也还是不如我们这些成了家的儿女们,想吃什么做什么,不愿意做了就出去吃一点。而在爸妈的冰箱里总能看到剩菜剩饭,有时甚至热了好几顿也不舍得倒掉。破烂东西堆了很多,一放就是几年,再也没有半点用处,但就是不舍得扔。勤俭节约的优良作风在他们脑子里早已是根深蒂固了。

老爸对自己每月的收入和支出算计的很仔细,几乎每月都要看工资条,不管是多了还是少了,哪怕几十元钱的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眼睛。每月领工资后,他首先要把这个月的伙食费拿出来放在抽屉里,那是有一定标准的,我参加工作后包括结婚后与父母一起生活的那些年每月也是要给老爸缴伙食费的;然后要把给妈妈的那份钱拿出来,因为妈妈没有工作,自然也就没有收入。给妈妈的钱也像生活费一样随着工资的增加和物价的上涨一点点往上涨着,从开始的几百元涨到后来的2000元。我也会在逢年过节和妈妈生日时,给妈妈一点钱,兄妹们还经常给她买些吃的用的东西,已形成惯例。这样做来,妈妈手里也攒了几万块钱。她总觉得自己有点钱心里踏实,但儿女们始终认为妈妈是完全没有必要担那份心的。剩下的钱老爸则存放起来,也不去银行,或许是组合柜的哪一角,或许是睡觉的枕头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爸平时最愿意看的是《老同志之友》杂志,那里经常刊登一些有关老同志政策的信息和文章,期期不落。有一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大约是在七年前,爸爸单位每月给离休干部发一百斤大米,当时的市价也就是一百来块钱,离休干部们自是很高兴的,以为是得到的特殊待遇。可后来老爸看到《老同志之友》刊登了一条政策,国家每月给离休干部增加了200元钱,记不得是什么补贴了,而且将近一年了。本来老爸就是个认真的人,何况涉及到他们的待遇,更是格外上了心思。他先问了同样是离休干部的我妹妹的老公公,又问了几个省直单位的老朋友,答案自是一致的。国家的政策,何况是对离休干部的政策,都是不折不扣、宜早不宜迟,哪还有不发的道理呢?老爸又与单位的几个离休干部沟通了此事,大家自是惊讶,也很气愤,可惊讶气愤之余又谁都不愿抻头去找。最终还是爸爸打电话找到了单位老干部科,得到的答复是:领导说了,那袋大米就是用这200元钱买的。这个答复更令老爸不解,他找到了上级单位的老干部处、省老干部局,得到的答复都是一致的:这个钱不应该扣留,更不应该违背老干部意愿改变用途。经过上级部门的几次沟通和干预,单位的领导做了让步,但仍坚持:以后可以发,以前的不能补。那次老爸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不理解、气愤、情绪激动,无论全家人怎样劝他,就是接受不了。因老爸有脑出血后遗症,担心他出事,第二天,经兄妹几个商量,按照他应补的数额,由妹妹把钱交到他手里,谎称是单位给补的,事情才算过去

还有一件事,也是在那几年。有一天爸妈两人在家,外面有人敲门,妈妈隔门镜窥视,原来是两个身穿白大褂、背着药箱的大夫。开门后说是区医院组织给老年人免费体检的,爸妈听了自是高兴。两位“大夫”给爸妈又量血压又听诊,还测试了骨密度,之后开了一些药,并说检查是免费的,但药是要交钱的,也不多,200元钱,收了钱,给开了收据,说是第二天来送药,结果爸妈苦苦等了好几天,再也没见那两个“白大褂”的影子。被人骗了200元,对老人来说自是一件很郁闷的事,但又不好和儿女们说,儿女知道后也只能是劝劝,给他们钱他们也知道那是自家的,着实消化了一阵子。至今我一看到电视里报道那些骗子的作为,特别是那些专骗老年人的骗子,从心里往外的痛恨。

说不清是虚荣还是自负,老爸不愿意听到别人比他挣钱挣得多,特别是自己家的人,除了没有收入的老伴,都是他的儿女和晚辈。他从骨子里不愿意承认这样一个现实:建国前就参加了革命,兢兢业业、辛辛苦苦、不图名不图利,为革命事业干了一辈子,现在属于厅局级离休干部,你们年轻轻的怎么就会比我挣得多呢?你们又有什么特殊贡献呢?了解他的这种心理状态,我们说话都极其注意,特别是赶上哪次涨工资,偶尔比他多一点,回来都得说比他涨得少,否则他就会闷闷不乐,晚间就会睡不着觉,没完没了合计这点事。当然,这也是老爸的“软肋”,每遇他心情不好或是生气的时候,谁问他什么他都不愿开口,这时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儿女们会突然问他一句,“爸,你在咱家挣的钱最多吧?”“爸,你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吧?”他马上会一脸庄严肃穆、很认真地点点头,并“嗯、嗯”的答应着,转瞬间就把那生气的事淡漠了。真的是“老小孩”。

老爸尽管对钱算计的很紧,守得很紧,但对现代化、新事物却乐于接受,也舍得投入。冰箱老化了换新的,洗衣机由老式的换成全自动的,电视机由黑白换成彩色的,再由彩色的换成液晶的;至于电饭锅、微波炉就更不用提了。每每我去给他买这些电器,都是明确表示不要他出钱的,怕他不舍得花钱,但他每次都是执意的把钱给我,他认为自己有钱,不愿意让儿女们在他们身上花太多的钱。

老爸对自己很仔细,但却舍得给小辈们花钱。开始那几年,老爸经常给我们的孩子发钱,但发钱是有名目的,比如:不管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考上研究生了,他都会给上2000元钱;每年节三十晚上孩子们拜年时,他会事前包好红包,自己一份,给老妈包一份,从起初的几百元钱涨到1000元钱,待孩子们给他们拜年时,他们分别发给孩子压岁钱,直至孩子参加工作自己有了收入为止。

如果说开始时老爸攒钱是顺其自然,并没有刻意设计什么明确用途的话,那么到后来这几年攒钱却是经过一番冥思苦想,经过一番理念的沉积,反复酝酿才确定下来的。这几年,爸爸除了每月留出伙食费和给妈妈那份钱,大哥来这里照顾他时,还会给大哥一份钱,剩余的钱他都一笔笔的记着,一月月的攒着,而且有时会拿出来颇有成就感的一张张数着,每年下来也会剩下两三万元钱。但这些钱在他手里不会放太长时间,也仅仅是到年底。年底时他就会把攒下的这些钱,再留出给隔辈儿上学孩子们的压岁钱,其余的平均分成4份,给我们兄妹每家一份,一般是4000——5000元。到这时,他手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钱了。

起初,兄妹几家并不习惯老爸这样的做法,我的切身感受是:老爸每每给钱时我的心情不是高兴,而是隐隐的不好受,看着那沉甸甸的一沓人民币,心里头也是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大家经常这样劝老爸:“每月剩点钱自己攒着,现在谁家日子过得都很好,哪儿差这几千块钱呢?哪儿还用你们这样惦记呢?”然而无论你怎么劝他,他就是一门心思的按着自己的意愿去做,他就是想开了自己留着钱没有什么用。临了,儿女们还是欣然接受,不忍伤了他那心。每每这时,我也都会让妻子过去把钱接过来,并说上一声“拿着吧,这是爸给的钱。”哥和妹们也都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爸妈的感激之情。不难看出,那一刻的老爸满脸的慈祥可亲,眼中泛着亮光;他的内心也一定会是极其的敞亮,会像小学生做了好事受到老师表扬一样,充满着喜悦和自豪的。

渐渐的,儿女们习惯了,也理解了。老爸仔细了几十年,含辛茹苦,和妈妈一起把孩子们一个个拉扯大,直至成家立业。如今,本应该尽享属于他们的那份天伦之乐,颐养天年,可仍然是没完没了地牵挂这群儿女,始终不能忘记和抛却那份早已尽到了的做父母的职责,时时不忘给儿女们一分体贴,一分温暖,一分关爱。在他的执拗中透出的是自信,是对自己的自信,也是对儿女们的自信。

如今,妈妈已经不在了,老爸也是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他除了那套居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外,别无他物。然而,在我们眼里,老爸却是富有的,他有那么多顺他的儿女和孝顺他的儿女们的儿女;他把自己积攒的为数不多的财富毫无保留的分给了儿女,同时也把那份父爱分给了儿女;他给儿女们物质财富的同时,无形中也给了儿女们可贵的精神财富。儿女们在他身上看到的是闪闪发光的精神,折射那精神的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秋实于2014年4月18日写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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