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教师（十一）
隐约的敲门声。声音很小，听不真切。
“请进。”大梦站起身来，试探着说。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顿了一下，又轻轻地开。接着探进一个头，花白的头发，眼神里有一丝紧张甚至惶恐。
“艾老师，快请进！”大梦迎过去。
艾老师局促地挪步进来，“我把手机放在抽屉里，在教室里辅导学生，中午的时候才看到，不知道你找我……”
“你先请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不用了，我站站就行……”
“快坐吧。”大梦哈哈一笑，“你坐下，我也好坐下。”
艾老师的局促减轻了许多，慢慢坐在大梦对面的沙发上。
“你也知道，”大梦看艾老师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便慢慢地说，“李老师下周就要开始休产假了，现在学校缺人，又得让你顶上。”
“太好了！”艾老师有些激动，“开学的时候我就提，一直到这时候。”
“学校原本是想让你能轻松轻松，”大梦笑了，“可谁知你这个人不管干什么，就知道拼命。”
“我就这么个脾气，”艾老师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激动，“孩子也说我，家里的那个老东西也说我，可就是改不了。”
“得改啊！”大梦语重心长地说。
“改不了了……”艾老师的神情显得激动而落寞，花白头发下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是一份单纯，岁月的磨洗，脸上显出的是疲惫的苍老，“昨天都找我，其实我去找主任请假，主任没在，我就自己去了卫生院……也不怕你笑话，我去把环取了出来，现在还就像到了日子似的……”
“你……”大梦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你连命都不要了！？”
“我以前去问了问医生，说早就该取，也没当回事，这不听说要上课了，怕耽误工作，就赶紧……”
“你……”大梦叹了口气，“要不你就等一等，一共两个星期，到放假的时候再去取，你这现在万一……再说这也没有直接的联系啊！”
“我就是担心，万一因为我自己的原因给学生耽误了课……”艾老师有些紧张。
“瞎担心！把命送上就好？”大梦有些生气。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艾老师不安起来，“就是一时冲动，赶紧就去了。”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大梦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知道你就是这么个人，可……”
沉默了一会儿，很安静，能听见墙上石英钟的嘀嗒声。艾老师局促着，愈发地局促着，想说什么，几次张口，又没有说出来。
面对这样一个工作三十多年，除了工作什么也不想的老教师，大梦真觉得无言以对。教学成绩从来没考过第二，真应了那句笑话——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敬业典范，备课到深夜，凌晨就起来，这些甚至都变得不感人的感人事迹，她三十多年一直坚持，日日如此。这应当是何等伟大的力量！却是除了工作，其他的什么也不多想，用她的话说，干了三十多年，只向领导提出过一次要求，却没有被批准。
当然不能批准。考虑到已经快到了退休的年龄，加上满身病痛，学校安排艾老师到图书室，轻松一些，她却要求还要教自己的数学。学校没同意，做了许多工作，好不容易安抚下。谁知管理个图书室都能累倒！地面到书架，一天擦三遍！弄得师生进去借书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带进土去。劝她，听，转眼就忘。就这么个脾气了，也没有办法。
“先不说了，”大梦认真地注视着艾老师，“就强调一点——注意身体！我知道你干工作的拼命法，你要是病了，请一天假，我扣你一个星期的钱！”
艾老师的表情舒缓了一些，“谢谢领导！那我先回去了……”
“你不用谢！”大梦没好气地说，“我可不跟你开玩笑，我可真扣！一直扣到让你肉疼，那时候你就知道爱护自己了！……走路慢点儿，别老是小跑！”
艾老师出去了，大梦也走出去，到走廊转转。七班的班主任小文从教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钳子、锤子。
“干什么呢？净是铁家伙。”大梦随口问。
“钉钉子呗！”小文一笑，“这不艾老师来代课，不会用多媒体，要用小黑板，我不得先把钉子钉上。”
“还有小黑板？”大梦接着问。
“好不容易从仓库里抠出两块，还不知够不够。”小文的表情很复杂，无奈，得意，不一而足。
“班主任工作很出色嘛！”大梦不无调侃地说。
“没办法，得对得起艾老师。”小文又笑了。
当然得笑，他们班的数学成绩肯定错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