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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窑的沉思

2014-02-08 20:19 作者:郝永茂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半窑的沉思

郝永茂

半窑是一个废弃的砖窑。它躲在实验楼的背后,或者是实验楼愣生生地挡在了它的面前。对于个中原因,它并不想究根问底,只是以一种沉默的态度化去了千百个日月。

我无数次枯坐在桌前,透过玻璃窗,与半窑凝视对峙,试图解读静默的半窑。半窑大张着嘴巴,好像要呐喊什么,又像是一副因极度震撼而呆愣的脸色。造型凝固了,时间凝固了,我思想的潜流却在暗涌,仿佛这半窑的沉思。

半窑的历史是火红的,风光的。它是这所学校的奠基者。它烧制的火砖托举起这所学校最初的身躯,它那“火炼成砖”的思想成就了无数学子的辉煌人生。然而,学校毕竟不是市场。与规模化的砖厂相比,半窑毕竟孤单,任你是红极一时的名角,任你是屈泪潸潸,终究要脱下自己的行头。建造实验楼的时候,半窑就显得有些碍手碍脚。仿佛是历史的巨剑凌空劈下,“咔嚓”一声脆响里,它的半个身躯便轰然委地,从此便更名为“半窑”,从此便惊愕地大张着嘴巴,再也无法合拢,也没有谁去擦掉它眼角的泪痕和嘴角的莫名惊诧。

我真的想去抚慰它那颗受伤的心,却又无法融化它那被岁月封冻的冷峻。但我不愿轻言放弃。在经过矛盾的撕扯和精心的策划之后,我披着朝阳,叩开了半窑的门扉。两个偌大的铁丝焊接的圆形花架横卧在门前,没落而锈迹斑斑,一点儿也想象不出当初它们托举起簇簇繁花的得意,然而它们对半窑的守护与相怜却是真心的。半窑的内外由干湿一线区别。干爽爽的地面是一个半月,窑壁由土砖砌成,线络分明。悬在顶上的砖岌岌乎欲坠,却又数十年不坠。整个壁面泛涌着暗红色,表面凝结着一层岁月的灰白硝花,耐不住手指的触摸,便酥碎成一般飘落。置身其间,风远去了,湿润和冷清远去了,只觉得热烘烘的,仿佛自己正是一块砖坯,在经受着火的考验。我热燥燥地出来,竟裹了一头的蛛网,网住了我的幼稚和想法。(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其实,半窑大可不必这样夸张地阔着嘴巴,也完全没有必要这般做苦苦地思索状。这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该红火的时候你已经尽情地红火过了,该风光的也已是风光无限了,你还希求什么呢!这正如一片树叶,该发芽的时候就尽情地发你的芽,该绿的时候就尽情地泼洒你的绿,到了飘零的季节就潇洒地飘零,留下一个疤痕等待来年的新芽。也正如一朵花,该含苞羞涩的时候你就羞答答欲说还羞,该绽放娇美的时候你就风光光地绽放你的美艳,落红的季节也不必傻乎乎地在那里矫情。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逝去的也是合理的,新旧更替,在更替中进化,这才是自然的法则。倘若一片树叶或者一朵鲜花妄想永恒地站立枝头,且不说法则不容,即使是人们审美的厌倦也足以让它们窒息,何况还有自身的诸多不合时宜呢。

我不由地想起了家乡的小学。它诞生于大集体时代,在“普九”的号角声中膨胀,然而时过境迁,学生很快并入了中心学校。它就像一个弃儿,委顿在那里,失去了往日的琅琅书声和蓬勃朝气。然而可叹的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它只是轻轻地将脑袋一摆,就把昔日的校园摆成了养猪厂,教室成了猪圈。虽然这只是一个思想的裂变,由最初的精神伊甸园而成了物质财富的集散地,但谁也无权对它们评头论足,它们的存在与更替本身就是真理。

相对于家乡的小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半窑是幸运的。它只是在自己原有的思维模式和演变轨迹里遭遇着剥蚀与风化,即使走到生命的终极站点,它至少还能保持着自己些许的名节,哪里会像小学这样遭遇基因的裂变而面目全非呢!

半窑的嘴巴已经阔不了多久了,它已经阔去了一个时代。命运注定它将被另一种姿态所取代。就像新芽取代旧叶,果实成就落红,猪厂嬗变了学校。操场的修建如火如荼,坚固的石坎已经锁上了半窑的咽喉。要不了几天,半窑的嘴巴就要彻底地闭合上了,沉睡到操场的脚下,去见那火红的得意和呐喊的时代。

然而,这应该不是它生活的主旋律。它生活的最强音是适应并展示这种沉默。沉默是一种埋葬,也是一种孕育,世上没有哪一窑矿藏不是经过沉默地孕育的!这种沉默无法用时间来计算,千百个日月说不上短暂,亿万年光阴也说不上长久。如果真有发掘的那一天,半窑必定会以“古文化遗址”的身份而耀眼于历史。不过,即使如此,我想这一定不会是半窑的初衷。它的初衷定然是立足于沉默的现实,尽情地展现,尽兴地品咂。因为这才是生活本身,并且只有现实的丰厚,才可能有历史的结晶,从来不曾有过空瘪瘪的现实孕育出沉甸甸的历史。

半窑的沉思,大概莫过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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