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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读之家

2011-12-26 19:16 作者:旅友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梁才村人村事系列散文之九

耕读之家

在清水村一社,程氏三兄弟是地道的农村知识份子。程氏三兄弟的父亲是晚清秀才,在清水河办学馆,是远近闻名的私塾先生。临近解放时,他和老伴双双归西,留下三个儿子,大哥考之15岁,二弟明秋13岁,小弟安民11岁。父亲一生教书育人,母亲目不识丁操持家务,老先生夫妇辛劳一生,也只能养家糊口。除去一间学馆和几千册书籍外,地无半亩田无三分,但却是真正的诗书之家。解放后,程氏三兄弟被划为贫民,在清水村分得了土地,成为最有文化农民家庭。大哥考之读完私学又在寿民中学读书至初中毕业,成绩优异,如能继续读书将顺利考上高中乃至大学。两个弟弟则正在念私塾,天资聪慧,无奈父母早逝,三兄弟学业就此中断。为了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大哥考之回农村当起了家长,娶了父母临终时订下的比自己大三岁的妻子进门。从此,长哥当父,长嫂当母,一家四口人在土里刨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兄弟皆是读书人,不会耕作,不知农事;而大嫂则是农户人家,栽秧挞谷,耕地播种,织衣纺线,养猪养鸭样样会,门门懂,带领三兄弟勤耕苦作,把小日子过得虽苦尤甜。

几年后,合作社成立,三兄弟和村民一起成为了社员,耕种有了统一安排,社员靠工分吃饭,家庭的担子便轻了很多。大哥考之开始谋划自己的前程了,他给巳经大学毕业在青海省农牧厅任职的一个同学写信,同学惊异他的处境,更怜惜他的才华。特别是他那一手功底深厚的字,无论毛笔、钢笔、板书,还是刻腊板、写大幅标语;无论楷书宋体还是行草隶书均力透纸背,端庄而不失潇洒。写文章更是十分了得,无论旧体诗词、记叙文体、骈赋文章,简直无人能敌。很快,同学便回信介绍他去一大型国营农场宣传科任职。面临人生的重大决策,大哥左右为难了。一方面两个弟弟虽巳成年但尚未婚娶,更未分家,一个锅里吃饭而家长远谋高就是不负责;另一方面,比自己大三岁的妻子,在艰难困苦中撑起一个家,含辛茹苦;更恼火的是这些年为了生计,尚未养育一儿半女,如今自己远走高飞,很不地道。但国营农场,宣传科的美好前景实在太诱人了,这是他寐以求的工作——吃笔墨饭。有了这份工作,才不枉自己十几年饱读诗书,才能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在去与留的痛苦纠结中,大哥考之想到了一个办法:先不事声张,以去青海看望同学为由瞒过妻子和两个弟弟,先去那农场看一看,如能留下再想办法,如不可留下便打道回府,也不失道德和体面。

在桃红李白花开的季节,大哥考之踏上了去青海的路程。临行前,妻子给他准备了花生、黑桃等土特产一背篓,又买来几十只皮蛋做礼物,还给他塞了十几个煮鸡蛋让在路上吃。这未曾读过书的妻子像大姐姐呵护弟弟一样,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远行丈夫的牵挂,令丈夫几乎要放弃这次行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去到青海的程考之甫一到农场便受到了十分的器重。正值全国上下大干苦干加拼命干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年月,农场里大大小小的板报、墙报,地里山坡上的大字标语均由他一人包揽。刻腊板、印简报料,往省里写报告等等一应事情均让他干得得心应手。时间过得像流水一样,一个月很快过去,农场领导决定留用他并正式办理招工手续,让他带着招工公函立马回家乡办理户口迁移手续。

正是插秧的季节,程考之一路享着歌儿,心花怒放的回到了村里。当他把这一喜讯告诉妻子和两个弟弟时,妻子顿时失声恸哭,两个弟弟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焉了。村里人七说不一,有人认为他有本事,该出去干大事,大多数人认为他不仗义,两个弟弟尚未成家立业,妻子没文化,拉扯一大家人不容易,他这一走,自己当上了吃皇粮领工资的干部不说,这婚姻摆明了也难以为继,是耗子腰杆上别左轮——起了打猫心肠。丈母娘更是撵上门来兴师问罪,并留下话:要出去当干部可以,把老婆带去,想要一个人出去干事,把女儿留在家守活寡,当老妈子,没门!

无论程考之如何赌咒发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所有人均对他的行为另眼相看。这一切很快反映到了公社,程考之拿着公函去办户口迁移证明时,文书一句话便把他打焉了,没有生产队、大队的签字盖章,这一切都是空谈。眼看到手的工作丢了,程考之气得七窍生烟,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大队书记闻讯来看他,反反复复劝他留在家里,为家乡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出力流汗。翻来复去,前思后想,他认为这便是命,只能认了。迅速打起精神,把招工手续和公社关于要留下人才的一纸公函寄回了青海的农场。时值“大跃进”开始,大队安排他书写各类大幅标语,山坡上,墙壁上,凡是能写上字的地方均留下了他的字迹。

此后,随着“大跃进”的推进,人人吃不饱肚子,许多在南京、上海、成都大型厂矿的工人纷纷回到农村支持农业生产,程考之更加心安理得地当起农民,他甚至庆幸没去农场,否则,家里人将不知会怎么样。

待三年困难时期过去后,程考之当上了生产队记工员并有了第一个孩子,两个弟弟也在他的操持下先后结婚,并盖上了新房单独过日子。兄弟分家时,他把父母亲留下的十几箱书籍搬出来,三人平分,并告诉两个弟弟,这是父母留下的宝贝,更是父母的魂,看到书就看到了父母。

随着“四清”、“文革”等一个接一个的政治运动兴起,三兄弟和村民一样,白天脸朝黄土背朝天,入关起门睡觉,孩子便一个接一个出生了。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再也没有了读书做文的雅兴,大哥考之仍是不停地在旧标语上刷上新标语,他那端庄有力的宋体字最大的一个字可大到如一床辅开的晒席,如写在公社化肥仓库的“要斗私批修”,五个字便把一幢石头房子从房檐到地脚线装得满满荡荡,令过往行人和司机无不称道。除写标语和大字报之外,三兄弟在村里的另一任务就是开大会时为社员们读报纸,念文件,偶尔也替别人写写家信,这是文化在农村唯一的用处。那年月,学校开门办学,学工学农,唯独不学文化。程氏三兄弟则始终认为文化必有大用处,别人家的孩子整天捡狗粪,扯猪草,程家的孩子则一有空便被聚拢来读书写字,当了父亲和大爷的程考之义务担当起了家庭教师。入夜,山村里便传来阵阵读书声。很多村民不解,视程家为另类,变了泥鳅害怕泥巴糊眼睛。好在队长开明,随时说:管他们的,总比偷鸡摸狗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恢复高考和改革开放,程家后辈9个子女5个上了大学,4个上了中师中专,成为真正的诗书之家,耕读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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