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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农民

2012-05-28 09:56 作者:旅友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是农民

梁才

1979年的中考失利,使年仅16岁的我当上了彻头彻尾的农民。由于年纪尚小,在生产队只能算半劳力,每天便跟着母亲随一帮妇女上山劳动,或翻红苕藤,或扯草,做一些手脚活路。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脸上,汗水时时迷矇了双眼,几天功夫,手背、手腕便被各类茅草划上细小的口子,汗水浸来,钻心的疼痛,人便黑瘦下去。体力的付出和身体上的折磨尚能忍受,最难熬的是心理上的摧残。其一是有好心的妇人时时念叨:遭孽啊,这么年轻就背太阳过山,这辈子咋办哟,谁叫你不好好读书呢?每当听到这些话我便恨不能钻入地缝,像虫子一样死去。其二是女人堆里粗话荤段子特别多,三五个女人以讲床上的事为乐,怎么做,做几次乃至于细节感受均说得津津有味,说完便相互起哄,骂一阵,闹一阵,笑一阵,山坡上充斥着放荡淫秽的笑声。末了,便有人提示:你们嘴上积点德嘛,这里还有一个“黄花闺女”哟。每当此时,我便心在滴血一般疼痛而愤怒,但敢怒而不敢言。我只能采取两个办法,一是掉队,远远地掉在后面,一边扯草一边默念古文诗词,让身子在太阳下流汗,心灵在文山词海里徜徉;然而,时不时那些荤段子便像风一样飘来,使我不得安宁。二是用纸塞耳朵,强迫自已不去听到那些丑陋不堪的语言。令我甚为惊异的是,在封闭落后的山村,人们视自由恋,男女情感为大逆不道,为什么讲起床上事来确津津乐道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三个月,我忍无可忍,便找到队长,要求和男劳力一起出工。队长问为什么?我答:她们要乱说。于是队长哈哈大笑着答应了。事后,队长也在大会小会上说过此事,他告诫那帮女人,有些事是只能做不能说的,有些事是只能说不能做的,要分清楚。

和男劳力干的都是重活,如挑粪上山、给玉米培土上行,挞谷子、挖干田等等。和妇女出工我的工分是5分,调到和男劳力出工后涨到了6分。尽管挑的是80斤小尿桶,但由于坡陡路窄仍是十分吃力,特别是上到二台土时,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腿越来越软,想找一个地方搁一下担子又四处不平,只能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将一挑粪水硬挑上去,到了地里便只剩三分之二。此时,便有人大声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啊!又有人附和: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只是黙然无语,跟在大男人身后,咬着牙尽量不掉队,别人桃一趟便跟一趟,待到队长喊“收工”时往往自已正奋力爬坡。男人们也说粗话、荤段子,但说得大气,说得有力,甚至说得有些解气。比如,在山坡上远远望见山下走来一位颇有风姿的女人,大家便议论一番,如何如何,这般这般,用思想和语言剥光了她的衣服,像褪去一头母猪毛一样,只剩白花花的肉。也有人高声唱山歌,如“摘花戴,摘花戴,露水冬打湿鞋;青布围腰花领带,灯笼裤脚花绣鞋;提个蓝子去找菜,菜园走出情郎来;情郎性急有些忙,三步两步走拢来;小妹情话才开口,情郎把妹抱入怀。”男人们无论说什么骚言杂语,有一个原则,只针对已婚妇女,绝不对小姑娘乱说乱想,否则便被视为大逆不道。

和男人一起干活,苦和累自不用说,但精神十分愉悦,至少可以证明自己是男人了,这是最为骄傲的地方。和男人在一起,我学会了插秧,挞谷,开沟,上行,甚至学会了犁牛,掏井。在农村,这是一个男劳力的基本功。最大的苦恼是没有文体活动,信息闭塞,不知外面世界是如何变化的。生产队订有一份《四川日报》,但只送到队长家里,偶尔能看到一两期,那也是十天半月之后的事。白天辛苦劳作,晚便在小油灯下读书看报写诗作文。稿子一篇又一篇往县文化馆寄,文化馆老师不厌其烦一篇又一篇退,每一封退稿信都付有一封信,或鼓励或指正,其情殷殷,其意切切,使我记住了三位老师,周叔勋、徐伯荣、蒋中菁的名字。我曾报怨农村业余生活的单调乏味,将苦恼说出来,不料引来一帮男人的大笑,他们说:让你妈妈给你张罗一个姑娘吧,把婚一结你怕巴不得天早点黑哦……说得我脸烧耳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农村,十六七岁的男女找对像十分正常。由于我的家在清水河场口边,每到逢场天,临近的真武、黄石、干沟、大洪几个乡镇来赶场的村民都会从家门口过,甚至交公粮,买化肥也经过,便有很多山沟的人家主动上门提亲。时常逢场天中午,母亲在厨房做饭,我在房间内读书看报,便有妇人和母亲小声说话,妇人走时,母亲笑盈盈地送出去。待吃饭时,母亲便在饭桌上当着三个弟妹说,某某某又来说媒,女方是哪里人,身高长像如何,家里几口人等等,问见不见面,我便端上饭碗逃之夭夭,丢下一句:不见,要见你去见。说得母亲哈哈一笑。然而,我还是去见过一位姑娘的。那是阴连绵的秋天,嫁在大洪乡离中和区镇不远的三姑姑“回娘屋”来了,她家有一小叔子,和我是高中一个年级的,当年也未考上,正在中和中学复读,三姑姑带来的信息是中和中学可收复习生,让我去试一试,这消息令人振奋。又是阴雨天,出不了工,我便跟着三姑姑前往中和。到了中和后,先去中学,校长说复读只收本校学生,外校的必须上中专录取线,我离录取线尚有两分之差,复读无望。其时,恰逢三姑姑家二叔子遇车祸,在中和区医院住院,便顺道前往探视。在病房见一黑而敦实的姑娘在忙里忙外照顾二叔,身着蓝底碎花对襟衣服,青布裤子,方口布鞋,见我们进去嫣然一笑,脸上泛起两朵红云。出得医院,三姑姑问我刚才那姑娘如何?我答:不认识。三姑姑便说她年龄比我大两岁,能打草鞋、编凉席,是家里的顶梁柱,辈份上是她家远房侄女,也合适,问我有无意向,我愤愤答:不可能。三姑姑笑笑说,找到她才是一辈子的福气。我说,这福让别人去享吧。

国庆节前夕,在基建工程兵部队当工木的父亲转业回来了,他被安排在县机械厂,成为一名模具工人。父亲在得知我的情况后,安慰我说,好好在农村干几年吧,我早一点退休让你顶班,去城里当工人。这对我当然是莫大的慰籍,但我深知那也是遥不可及的事,因为父亲尚不到50岁,离退休还有十几年。自父亲回来后,最大的变化是家里来说媒的人少了,好像大家都知道我不会永远待在农村。然而,我仍然过着白天上山干活,晚上挑灯读书写作的耕读生活,时时在夜间一觉醒来,遥想前途渺茫,惊出一身冷汗。

播种开始了,那是一个多月最为艰苦的日子,我们生产队的坡地多,山坡上多种豌豆、胡豆,三台土以下种小麦。种豌胡豆还好,不用挑粪水,只挑磷肥上山就行,种小麦就够惨了,先要从一家一户将粪水挑到生产队的大粪坑集中起来,兑好水再一一往山坡上挑,一天下来,每个男劳力少则几十挑,多则上百挑,我那柔弱的双肩种细细的腰杆哪能承受如此之重?时常在快收工时压得弯腰舵背拖不动腿。有好心的社员便向生产队长提议,说16岁的高中生干这么重的活哪受得了,他有文化,该让其去加工房当管理员,加工房月月亏损,账目不清,让高中生去管吧。终于,在小春播种到一半时,我被派去了加工房当管理员。

加工房的账目其实很简单,碾米、磨粉毎斤收加工费3分钱,小麦换面条一斤小麦换0·85斤面条,收5分钱加工费,一笔笔将账和钱记好收好,每天将钱如数交给财经队长就行。不曾想第一个月下来我便为生产队增收加工费300多元,赚小麦近1000斤,这下社员们炸了锅,纷纷议论以前管理员和工人不知贪了多少。

在加工房除了不用日晒雨淋,肩挑背磨外,最大的好处是守夜可用电灯看书写字,一冬三月,我不仅读完了十几套中外名著,还写了十几篇习作,到1979年底,被县文化馆评为文学创作积极份子,奖品是一套《建国三十年内江文学作应选》,大红喜报贴在公社门口。文书说,好好干,争取成为我们公社的“周克芹”。他也知道周克芹,这令我十分激动。其时,改革开放的春风已渐渐吹进了山村,第一个喜讯是公社改为乡,同时开始公开招考部门工作人员,俗称“八大员”,我曾去报名参加考试,文书翻出户口簿说,你怎么才16岁?只有等两年哦。仅管没报上名,但让我看到了希望,对前途充满了信心

在农村两年,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坚忍,无论多苦多累,心中充满希望,朝着既定目标勇往前进。在这种精神鼓舞下,1980年我开始发表小诗歌,1982年进入了南津区文化站,走出了我那偏僻遥远的清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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