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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

2011-11-09 10:08 作者:一支润笔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三年前的正月初七晚上,七十八岁的外公去世了。

外公出生在旧社会,姊妹四个他排行老三。当年,他的大哥无法忍受家庭贫困的生活结婚不久就外出谋生了,从此杳无音讯。亲戚邻友都说外面兵荒马乱的,恐怕早就离开人世了,惟有外公的母亲相信自己的大儿子会遭遇不测,说:“我家大小子有官相,他在外面当大官呢。”她把这句话一直坚持到临死前,事实证明她的坚持是对的,几十年后,人高马大的她的大儿子以台湾某市警备司令的身份回乡探亲,祭祖访友,与全家老小彻畅谈,可惜老人家返回台湾后就病故,大陆亲友因路途遥远无一人前去吊唁。外公的小弟少年时代也外出求学,此后在离家不远的州城师专任教,退休后正准备颐养天年时也去世了。外公那代亲人里,只剩下他和他惟一的姐姐了。

外公十七岁参加工作后,家庭的重担就基本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以自己微薄的工资养活着全家老小十几口人,所以,他的一生基本上就是在还债,直到去世的前一年,七十七岁的外公才把自己欠下的所有外债还清。本应该在老家和外婆享享清福了,可是在当年九月体检结束回家的途中不甚摔倒,从此一病不起!外公病后,住在六舅的家属楼里,虽然外公膝下有六儿一女和十八九个孙子,可惜晚辈们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陪陪他老人家,惟一能做的就是隔三差五往家里打个电话,外公的吃喝拉洒基本由外婆照顾,或许这就是“老伴儿”的真正含义所在。

其实外公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由于文革中受到大哥牵连的原因,落下了气管炎的毛病,每年到了临近天的时候都要吃药打针。眼看着冬天的脚步近了,但是卧床许久的外公病情并没有出现好转,以至于进入腊月的时候发展到大小便失禁的地步!腊月二十四那天,外公住院了,在县城的三舅、四舅和六舅排班去医院照顾外公,我恰巧放假了,也和几个大人一起担负起了照顾外公的责任。此时,前来探望外公的亲戚邻友便多了起来,每次有人来探望,我们都要问问外公认不认识来的人是谁,有时外公会睁开眼睛看看,然后比较清楚地说出前来探望人的名字,但有时外公看了来探望的人后就不知道了。我觉得这种做法是在考外公的智力呢,但这是了解外公病情的最好办法了。正月初二那天,外公的病情加重了,初三早上,我们用医院的救护车护送外公回家。外婆流着眼泪对外公说:“走,咱现在回家。”已经四五天一粒粮食未进的外公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一路上,外公的头脑异常的清醒,不断问身边密切注意他吊针的我现在到哪儿了,每次的回答我的心里都是一阵的酸痛,心想着外公此次回家还会再走出来吗?

一路的颠簸,外公终于回家了!早就等候在家的大舅、二舅、五舅以及救护车上的我们把外公抬回了老屋的热炕上。接下来的日子里,外公的病情还是和前几天一样,于是,我、母亲以及三舅和三舅妈坐着六舅妈的车在初七中午回家了。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床头的手机响了,我的心里一颤,赶紧接了电话,是六舅妈,她说,“你外公去世了!”我们连夜又去了外公家。站在外公躺着的炕边,我看见外公的寿衣已经穿好,他那消瘦的脸上盖着一张火纸,当时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明白,外公真的去世了,从此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关心过和护过的每一个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正月初八早上,外公要入殓了,外婆颤颤巍巍地从床上下来,由我扶着站在堂屋中间的寿木旁边,她苍白的脸上挂着两串泪珠,嘴里喃喃道:“我的亲人,要知道是这样昨天晚上我就不应该那么早睡,多陪你一会儿啊!我的亲人……”

为外公入殓的那两个人把火纸灰轻轻地在寿木里撒了一层,然后扑上第一层火纸。第一层火纸铺好后又撒第二层火纸灰,再铺第二层火纸。这样三遍垫底的工序完成后外公的遗体才被抬了过来。外公生来身材就比较矮小,现在身上穿了五套衣服,遗体显得比较臃肿。大家帮忙把外公的遗体小心翼翼地平放进寿木中,头在东,脚朝西。外公脸上还盖着那张黄黄的火纸,我看着入殓的人为外公盖好被子,又把外公以前穿的衣服镶嵌在他遗体的四周,还把五色粮食塞在外公的拳头里,再盖好寿木盖,再用一张苇席把寿木和外面隔开,入殓仪式就结束了。我想外公躺在那个狭长的寿木里面会舒服吗?难道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之间只隔着一张薄薄的苇席?那苇席上贴着一副白纸黑字的对联,中间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底下的供桌上放着外公的遗像,左边站着童男,右边站着童女,遗像前面是一个香炉,袅袅轻烟不断往上升,两旁的烛台上两根白色的蜡烛晃动着,蜡烛的眼泪往下滴着,一切看起来庄严又肃穆,给人平添了些许伤感

农村的习俗是在人自然死亡的情况下三天后才能下葬,可是主要料理此事的六舅觉得三天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前来帮忙的亲戚邻友吃什么喝什么。请来的阴阳先生就把外公下葬的时间定在了初十的下午三点半至五点。外公生前可是一个非常热心的老头,在他们的村子里,只要谁家遇到红白喜事儿,外公肯定是坐在帐房里的先生。现在外公去世了,因此,前来吊唁的人特别多。

初十早上,母亲给外公用酒净了面,然后就是几个舅妈去扫墓了,等她们回来,外面的场院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中午出殡前,外公所在的村委会给外公开了追悼会,我们几十个子跪在院子里。追悼会开完后,就是瞻仰外公的遗体。按照辈分的大小,孝子们依次走进屋里。寿木已经被打开,外公静静地躺在里面,我看见的外公似乎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但我明白他不是睡着了。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双手抖动着,我多想摸一摸外公的脸啊。旁边给外公入殓的那个人赶紧对我说:“稍微离远一点,不要让眼泪滴在他的脸上。”可是我无论如何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悲伤,手轻轻地划过寿木的边沿,就像几天前跪在炕上给外公剪脚指甲一样轻我缓缓地出了屋子,重新跪在院子里抱着孝牌的六舅旁边。

外公的寿木被八个人抬着从屋里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了眼泪,只是傻傻地看着那黑漆漆的寿木,看着那只绑在寿木上面的公鸡,还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痛哭的外婆和外公八十多岁的姐姐。终于到了出灵的时辰,我们站起来紧紧地跟在寿木的后面送外公上路。走在泥泞的道路上,我的心情格外沉重,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想着人这一生不论身份的贵贱,终有一天都将要面对死亡,心中不免产生了些许的恐惧感。我们跪在外公的坟墓前,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将外公的寿木推进了墓洞中,不远的地方就是外公生前所住的乡下老屋,可是从此以后,他只能永远地躺在这里了。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不断燃烧的火纸,还有那些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着的纸车、纸电视、纸别墅、纸……我知道,要不了多长时间,一切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融入泥土里,留给子孙们的只是心中永远不会消失的那个矮矮的一脸慈眉善目的外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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