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酒馆的东北爷们

对一个喜欢喝酒的人来说，到处都能找到酒友。

到沈阳的第二天傍晚，老婆子说，咱别圪蹴在宾馆吃自助餐了，出去转转吧，今天立秋了，找个小店吃点饺子，我说行。

宾馆位于西顺城附近，老城区，距离沈阳故宫只有几百米，离大帅府也就一公里多点，走不多远便是刘老根大舞台，旁边有一条美食街，饭馆食肆众多，大都为东北饺子，家常菜，烧烤之类，随便选了头上一家，专门做饺子馄饨的小饭馆，我给自己点了一碗馄饨，给老婆子点了半斤酸菜猪肉馅饺子。

饭馆只有一间屋子，进深挺长，前半部分摆了五六张桌面，后半部分是厨房，有点局促，但挺干净，灯光也明亮，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光头汉子，个高体壮，不笑时显得有点凶，笑的时候两眼真诚的望着你，又有些憨厚，幸亏笑的时候居多。

老板娘矮胖，和善，夫妻俩一个在厨房下饺子，煮馄饨，一个在门口招呼客人，还有一个跑堂的女人，长得和老板娘有点像，可能是亲姐俩开的店。

我身后一桌有一个客人，是一位六十岁上下的男人，个挺高，长脸，豁牙，就着一盘饺子，不紧不慢的喝着啤酒，桌子上摆了两瓶，一瓶已经见底，另一瓶喝了一半，男人侧身坐着，脸看着门外，不说话，脸红朴朴的，眼神迷离，显然已进入微醺状态，很享受的样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旁边一桌也有个男人，独自在吃饺子，看上去个不高，但头挺大，主要是后脑勺长，显得不太协调，且光头，锃亮锃亮的，五官却有些精致，眉毛鼻子都各就其位，皮肤又白，人看起来便很温和，从相貌上看有点难以判断年龄，说六十多也可以，两鬓的头发碴显然斑白，说四五十也行，因为皮肤比较紧致，顺滑。

一时无话，等待着上饭，就在此时，突听身后那位大哥吼了一句，再来一瓶老雪。

这是来沈阳两天里第二次听到老雪这个名词了，一时有些好奇，老雪是啥啤酒，禁不住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他桌上的空酒瓶，雪花啤酒而已，葱绿色，但酒精度有点高，四点四。

为什么叫老雪哪？肯定有点来历，我对老板娘说，这酒咋样？给我也来一瓶吧，身后那位大哥闻言，插话说，这酒老好喝了，你们尝尝就知道。

我说，昨天晚上在大帅府附近一家饭店吃饭，就想点老雪来着，饭店里说没有了，老哥一懵，斩钉截铁的说，那不能啊，这酒还能缺啊，再说，就是他们店没有，也得去外面给你买去，这叫职业，开饭店的还能没酒咋地。

我说，是，又问他，为什么叫老雪哪？他一楞，想了一下说，就是以前老喝这个，老牌子，沈阳人都认，劲大，看那个黄瓶子没，那个劲小，不过瘾。

这让我想起了济南的黑趵，也是济南人的最爱，去饭店或地摊，上了酒桌，跑堂的来问，喝什么酒？一般人张口就是，来几瓶黑豹，那酒也是劲大，口感略苦，后来被青岛啤酒吞并了，这个品牌便没了，很可惜。

我笑着对老哥说，挺能喝啊，这一盘饺子得整三瓶吧，老哥很自傲的说，一天六瓶，中午三瓶，晚上三瓶，喝完拉倒。我说，那你是有钱人啊，老哥说，啥有钱人，我说我一个月就一两千退休金，你信不，我说，那哪能信啊，这也太扯了，老哥笑了。

旁边那位光头大哥饺子早吃完了，正咂摸着饺子汤，脸向着我们，笑眯眯的，我问他，今天立秋了，不整点？光头大哥说，不整了，今天休整期。我有点不明白，问他，啥休整期？光头大哥说，他连喝半拉月了，得休整一下，噢，我恍然大悟。

光头大哥继续给我解释，他喝酒不像他，一顿三瓶，一天就六瓶，他是一直喝，喝到饭店打烊，被老板娘赶走为止，说到这里，朝站在一边的老板娘笑笑。

我笑着问，那得喝多少啊，光头大哥平静的说，怎么也要一二十瓶吧，看他那风淡云轻的样子，真不像吹牛。

我说，那你这酒量行，到了我们山东也不吃亏，听说我是山东的，对方眼前一亮，来了兴奋，说，山东我熟啊，常去，青岛，济南都去过，我说喝的咋样？他讪笑说，不行，在莱钢被一个女的给整倒了，你们山东人女人厉害。

我说不仅山东，全国各地的女人，只要敢上酒桌的都厉害，要说我们山东厉害，主要是规矩多，礼仪之乡嘛，孔圣人的家乡，喝酒没点文化能行？别的地方喝酒都是随意喝，我们那边够五个人就要分主陪，副陪，主宾，付宾，一套程序下来，三四两进去了，再一套程序下来，又三四两进去了，客人再能喝，还能架住这大圈套小圈？再说，我们那里还有个端酒的规矩，就是给你倒满，双手恭敬的端给你，自己不喝，看着你一口闷，这是对客人最大的尊重和礼遇，也是对付能喝的客人的终极武器。

光头大哥说，那还能不喝多，端起碗来猛喝一口汤，脑回路在回放，当年在莱钢是不是就这么被忽悠多的。

沉默一阵，光头大哥说，其实，他老家也是山东的，东北人大部分都是山东的，像辽宁，整体80%，黑龙江可能比例更高，这我信，到大连，营口那边，连口音都是烟台的。

我问他，去山东做生意？他说，是，他是做销售的，一年有几个月在山东跑，接着又聊了聊山东各地的风俗，越说越活络，越说越投机，最后问了问年龄，他才刚满五十，比我小多了，我这啥眼神啊。

身后那位大哥第三瓶喝完，看没人和他搭话，结账走人了，见状，我们也便一起起身，走出室外，光头兄弟摸着肚子说，喝了两碗汤，把我给整饱了，旁边的老板娘接茬，略带讥讽的说，续汤不要钱呗，说的我们都笑了。

匆匆相识，又挥手告别，颇有些意犹未尽，临别对光头兄弟赠言，再到济南找我喝酒去，我虽然酒量不行，也有兄弟能一直喝。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anwen/vljnm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