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一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经济落后的，人口只有一千余人的小农村，当地乡亲自古就是以种植小麦、玉米为生。田间作业只能继续停留在人畜劳作和简单的机械生产层次上，维持低水平的简单再生产。大多数都成为以单户经营为主、分散的农户兼业行为，不能产生分工合作的集体效益。农民的收入不能提高，也就是说农村的发展潜力已经差不多全部被挖掘出来了，因而农民越来越穷，农村越来越落后。再加上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经济基础薄弱，与外界的联系不通畅，缺少一定的社会经济信息,所以形成了现在的贫困村。按照人民群众传统印象和大多数媒体的传播，我应该这么说：我的家乡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虽没山清水秀，但也是蓝天白云、处处田园好风光。我喜欢这里的生活氛围、喜欢淳真、忠厚、慢节奏。喜欢村落的稀疏，房舍的简朴，空气的洁净，饮水的清澈。其实说来说去，这里的一切就是更贴近自然，一种未被太多污染的自然……
然而，在我的眼里，我所在的村庄跟口口相传的不一样。民风民俗看似淳朴，却在一些小事上，村民不但愚昧、无知，不仅不善良，还普遍存在小气、好斗、嫉妒心强。时常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口舌相争，争得你死我活。甚至搬弄是非，把整个家族或街坊邻居的关系搞得乌烟瘴气。几个兄弟为了赡养父母，谁多养了几天，就感觉吃亏，整的最后走向法庭去讨要说法。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兄弟几个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家里祖宅跟大伯挨着，隔着一堵墙，过去也因为我家盖房时多盖了几层，大伯家便不愿意，非要我拆掉一层。其实，这事不管怨谁，好说好商量，或者找个管闲事的协调一下。假如你当时给我家说一声，大侄子你盖的有点高了，这样对咱家的风水不好，也许我就拆除了，可事情不是这样，没有去商量，大娘不分青红皂白拿起铁锹粗暴地就上来打架了，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虽然没有造成双方的身体伤害，却伤害了两家的感情。至此，就这样断了亲情关系，也隔断了所有的血脉亲情。仿佛就成了敌对关系了。
二
从我记事起，我们两家就相处不来，当初为什么形成的这种关系，从我父亲那一辈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把关系闹僵的。平时，两家总会为了一点小事争吵。哪怕是我家的羊路过他家的地，不小心吃了他们田里的一颗禾苗，我家的鸡飞到墙上把鸡屎拉倒他家那一面了也不行，大伯家的人也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然后绘声绘色地跟别人讲述我们怎样驱赶家禽恶意破坏。甚至一捆柴火放过线，也会引起两家的口舌大战，甚至大打出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由于家里条件不好，我初中毕业就到县城打工。县城的工资不高，省吃俭用攒了几年才有了一点积蓄。由于我家跟大伯家矛盾不断，为了摆脱这样的生活环境，父母让我带着那点钱，早日回家去别处另建房子。一来可以不用整天与大伯家为敌了，二来，我也长大了，该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农村建房子，尽管都是挑选的是自己的地，也要申请新宅基地用地，需要从村里写申请，尔后，到乡里的土管所进行审批。盖房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前期准备工作量很大也很杂，买砖、拉沙子、买水泥、买钢筋、买电线还要定做门窗等等。杂工自己做或厚着脸皮找朋友、近邻、亲戚帮忙。没办法呀这样做目的无非也是想省几个钱，即使如此，还是需要大笔材料费、人工费，毕竟资金有限，有时周转不过来了，我由于常年在外，对家长理短的也不是很在行，只有靠我妈去找亲戚家借钱应付。
村里虽然只有百十来户人家，却有好几个姓氏，大都是一大家族。姓氏之间也分大家族和小家族，还有的是独门小户的。所以村里的姓氏与姓氏，街坊邻里的关系显得错综复杂，很多同村同姓的都结了婚，形成了亲戚关系，村头到村尾，村东到村西，李家和王家反正钩子挂篮子的都是亲戚。有的平时我喊人家大爷的，我是孙子辈的，可能是因为我自家的一个男孩或女孩与他们家族成亲了，这辈分也就不一样了，得改口了，弄不好我平时喊别人大叔的，现在他倒过来喊我叔了，这就是人口少、地方小，亲戚套亲戚造成的。
三
我们家建房钱不够用的事，很快就被村里一个街坊大爷知道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们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打开门，一脸疑惑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大伯，怎么也想不到大伯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他似乎没在意我的表情，开口便说：“你怎么‘面前有佛不来求，跑到远处拜观音’？”我一听这话，好像带着一种埋怨人的口气，反正也不容许我解释，大伯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塞到我手里：“拿去吧，我也是下午才听说，知道你家需要，先用着，不够了再说吧。”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及熟悉又陌生的大伯，和以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大伯的善举在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我正想推辞，他老人家却按住我的手说：“都是一家人，还说啥？家里盖房我能不帮忙吗？过去的不愉快就不要再计较了，你们家的情况我还不知道，再推辞就见外了啊！”是的，尽管我大娘对我家的恩怨多点，但是今天我大伯他说的情真意切，让我很是感动。说实在的，我确实需要这笔钱。再一想和大伯家平时的磕磕绊绊，怎么也想不明白，大伯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给我们家钱呢？想着两家的种种不愉快，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是看我父亲的面子还是看我的面子？弄得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是我误会了我大伯，还是大伯想缓和关系？难道这就是“血浓于水”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只有胡思乱想了。可这是实实在在的真的送来了钱啊，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我还不能推辞。
大伯借钱给我们后，两家的关系比以前稍微好一点，有需要帮忙的农活，他们会自动来帮忙，让我有种“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每次大伯见到我们，也不像从前那种很尴尬的局面了，说话声都更加响亮，走路头仰得更高了。我家不敢与他家有半点争执，毕竟人家在你最困难的时候 “雪中送炭”了。一旦涉及到两家利益，他便眯紧双眸，脸上写着嘲讽之色：“你还欠着我的钱呢，你就是比我低一等，你们家得让着我。”
四
农村的人好奇心强，关心别人家的事永远胜过自家，看到争吵了大半辈子的兄弟，突然和好，各种猜忌接踵而来。总会有一群人目光发亮，茶余饭后聚集在村头小店，谈论别人的是非。
某一天，大伯出现在村里比较热闹的地方，那里其实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谈天说地，海阔天空的乱吹嘘，甚至都在交流着身体那那不舒服了，什么病吃什么药见效快了等等。大伯见缝插针地向别人故作神秘兮兮地闲扯，我家是借了他的钱才建得起房子。对于给了我家多少钱大伯不轻易告诉别人，金额保持神秘感，不对外泄露。没事了就去和那群老人闲聊，周而复始，乐此不疲。讲得多了，有好事者当面提出了疑问：“你有钱借给他们，你怎么自己不建呢？”听了这话，大伯一开始还不当回事。后来一场大风把大伯家房后的一一颗大杨树刮倒砸在了房上，把后墙砸裂了，大伯这才找到理由开始催钱，丝毫不给面子，我当时就怀疑，是不是我大娘在后面指使我大伯这样做的。不管你在忙什么，无论你在哪里，专挑人多的地方催，简直就像阎王催债差不多，明知道我现在有困难，一见面开口就是：“我也要建房子了，什么时候还钱？”事实上，他家的房子简单的修修也用不了多少钱，但就是迟迟不修。房子不修，就是一直催我还钱。先前对我的那种热情态度，在我的眼前好像又变了个人似的。
由于没有及时还款，大伯大娘两口子更是在人前人后不遗余力地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搬弄是非，把我们说成是无赖，打肿脸充胖子的穷鬼，并“好心”提醒别人不要再借钱给我们家，谁要是借给我们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上。为了早日还清债务，新房建好没多久，我便告别父母和朋友，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出门打工走了。
五
锦上添花的人不多，落井下石的人不缺。在我外出打工期间，大伯还上门催债，各种担心我还不起，或者拖延还款。为了快速还款，我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天津打工。初到天津，对于一个没钱、没势、没社会背景的一个外来打工者来说，对期初的发展都构成一种挑战。由于文化程度不高，自身又缺乏技术，我只能呆在流水线上当普工。老一点的工友整日对我呼来唤去，各种脏活、笨重活都安排让我去干。为了挣钱还债，我毫无尊严可言，为了早日摆脱贫穷，我苦苦坚持，忍受着各种刁难、非议和排挤，夜以继日的工作。在受尽磨难、挫折与失败的日子，我感觉自己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小舟，无处靠岸，时时有可能被大浪打翻，这时要树立勇气，拒绝恐惧。满脑想的只是一个陆地一个岸边的概念。不管怎么说，此刻，信心变成了铁铸，真的把小船压住在狂涛之间。那段日子尽管受尽了苦难，也让我表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和毅力，受益匪浅。每当我的信念快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家乡的亲人对我的嘱咐和期望，想到每日上门讨债的大伯，板着那张阴森冰冷、毫无热情的面孔。这些经历都成了我以后努力拼搏的动力。
当生命走到悬崖的边缘时，发现身心分量发出火急警报时，于是，生命底层的玄铁之气，墨玉之气会全然调动霎时迸发。不得不承认，在天津这个大城市，只要肯吃苦，还是能赚到钱的。所以，我拼命加班，凡是力所能及的工作，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再加上省吃俭用，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还清了借大伯的五千元。
而今，已是我在天津的第十个年头了。我很喜欢这座城市，不是因为在这里我的老乡多，而是在这里是我发展的起源，我的一切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和社会经验积累，我已经在这个站稳了脚跟，我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我也在天津买了楼房。但这里有我的挚爱，有我的妻子、孩子、父母和很多朋友。
闲暇时我站在海河的天桥上，望着日夜川流不息的河水、望着这个白天车水马龙，夜晚灯火璀璨的城市，内心的焦虑早已落荒而逃。回想着那些年在村里，村民间为了些一丁点小事争吵的场景，暗自觉得可笑。
出来时间久了，每逢节假日或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对着家乡的方向眺望，我也想着与大伯家将对抗走向和谐，让历史不再留有伤痛。尽管时间早已冲淡了我对家乡的思念，反而让我对大伯心怀眷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