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曾经闻啼鸟

2017-02-21 07:02 作者:大漠听箫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还记得,窗外有了一种叫“快黄快熟”的叫声时,村里最难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我在当时的一出所谓的“样板戏”里听到过那种鸟叫,不知是用什么乐器模仿的,只听那声音是“嘟、隆、龙、垅!”问人,说那就是杜鹃。但村里人只说那是“快黄快熟”,因为那种鸟叫声响起的时候,就是到了该收麦子的时候了。

我小时候没见过麦子,第一次见到麦子时让我惊诧不已,当时刚到河南,路边有人在晒麦子,我和小弟路过,我们都对这黄色的像米粒儿似的东西很好奇,我们先猜它是“葡萄籽儿”,但觉得它又太大了些,猜它是一种什么米,又没听说过,最后我们猜说可能是一种“小面球儿”,因为我们看到每一粒的中间都像用指甲掐了一个印儿。我们就猜:没准是敬神、上供用的吧,否则谁有耐心做得这么精致?

晒麦子的老头儿立刻就笑了:“我的天哩!小面球儿?——你们还知道面?这就是磨面用的麦子哩,憨!”

后来下了乡,自然就知道了更多的关于麦子的事。

秋天,收罢了玉米,就到了种麦子的时候了,然后天就一天一天的凉下去,直到有了霜,有了。我觉得在下雪的日子里是麦苗儿最好看的时间,那时,在满眼的茫茫白雪里,它们的绿在旷野里划出一条条整齐、亮眼的彩线,那时,树是枯黄的,山是枯黄的,连同村庄上空浮起的烟雾都变成一种冷瑟瑟的枯黄,然而此时从薄雪下探头而出的麦苗儿却是张张扬扬的绿着,看着它们,就仿佛聆听一个来自上苍或地层深处的许诺,那或许就是人们熬忍下去的理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的天仿佛格外长,那时的冬天总是有许多事,修梯田、修水渠、修大坝……都要竖标语牌、插红旗、挤好些人的,那时人们都相信一种说法:因为出了千古难遇的真命天子,那越是看着办不成的事,就越是得办了——山要削平,河要掰直、地要平如镜面儿!还有许多念叨起来挺顺嘴的话,好听归好听,却都是出力的活啊。

那年,老人家发表了新词:“到处茑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朝里的奸臣是都一个个除净了,日子想必是就该好起来了吧?可又说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唉,咋就不能安安生生的种会儿地呢?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麦苗儿“起身”、“扬花”、“灌浆”了,天就一天天的暖了、热了,那种会发出“快黄快熟”叫声的鸟儿在叫着了。是乞求?是欢呼?是崔促?我知道,当“快黄快熟”的声音响起时,村里最难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小麦上场前的那些长长短短的日子,就叫“青黄不接”。

印像里,在我们那个小村好像没有谁家的秋粮能宽裕地吃到新麦上场,有的,添上些野菜树叶什么的,也不够。

我还能记得,先是坚硬的的土地逐渐的变得松软了,枯黄的田野和山崖有了绿色,同时,人们的脸上也似乎泛起了绿色,不知为什么,我对那个季节村里人们的表情印像是那么深刻:依然是木讷而僵硬,黑褐皴皱的皮肤隐隐地泛些青绿,但他们打量一件什么东西的眼神有着不易察觉的恐怖,就算是他们盯着一根铁锹柄看,你也会感觉他们随时可能扑上去“咔嚓咔嚓”地把它啃了、嚼了!

终于,那福音般的鸟叫声响起来了!

总是向阳的坡地上的麦子会先熟个一两天的,早早的,乘着晨露的湿,人们就站在地边儿上了,风卷的一般割、运、打、扬,在天黑之前,第一场打出的新麦就会先分到各家,那一,村后沟峪里的那座老水磨会叽叽呀呀地响到天明。

“火麦连天”呐,收夏种的那些日子,最强壮的汉子也会瘦下去一圈儿呢,但人们脸上的那抹绿色会褪下去。

贫穷,是那个年月的普遍现像,其实并没有什么格外值得记忆的地方,令我念念难忘的是那仁义的小鸟,它的崔促是不是真的就能让地里的麦子快些黄熟,没人去深究的,我之所以说它是只“仁义”的小鸟,除了它的叫声听上去很像“快黄快熟”外,还在于每天它会叫得很早,在天刚有些麻麻亮时就叫起来了,这让饥饿的人能听清了它的叫声,知道它也在着急着,崔促着,心里得些慰藉。如果它叫得稍晚些,安在各家的喇叭会响起来,那喇叭里说的虽然都是些好话,可要是饿着肚子去听,就有点嫌闹得慌。喇叭里那些人好像都吃得挺饱的,不消化了似的,好好的话都要嚷着说呢。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小村,带着一些关于麦子的知识和对那鸟叫声的怀念。我常想,如果我们不能为他们具体的做些什么,至少我们可以学学那只小鸟,崔着地里的麦子快些黄熟,然后飞到林子里该干嘛干嘛去,别拿些不顶饥的话去唬他们,那样不好。

(原精英博客旧稿,发表于2007、9、2)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98170/

曾经闻啼鸟的评论 (共 8 条)

  • 鲁振中
  • 文庄
  • 淡了红颜
  • 雨袂独舞
  • 秋叶秋枫泪
  • 醉雨轩
  • 雪中傲梅
  • 襄阳游子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