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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

2016-02-16 12:32 作者:一米阳光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年关

周建国

过去常讲,年关年关,过年就是过关。富人过年,穷人过关。

   

小时侯,年关这个词,我们并不理解。只晓得小孩盼过年,大人盼领钱。小孩子天生人来疯,人越多,越热闹,就越带劲儿。对于我们这些天真无邪的小孩来说,好像年就是特意为我们小孩家设定的,过年就是过狂欢节。就是杀猪杀鸡,吃喝玩乐,疯上疯下,彻不眠。腊月初八是个兴奋点。腊八米汤一吃,就像喝了二两拐枣子酒,就像打了兴奋剂,个个卯足了劲儿,天天掰着指头数着盼着,蹦着跳着嘈嚎着要过大年。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吃饱饭,才能坐在灶门口熬夜,等着啃那刚卤好,香喷喷,有嚼头的猪尾巴;才能坐年根,穿上新衣服,挣压岁钱,提着包包走人家;才能放炮,才能跟着锣鼓点,抱着用压岁钱买来的长花筒一撵几条街,在人山人海里挤油油,争着抢着去烧狮子;才能去看皮影戏,长布龙,彩莲船,火盆境,地蹦子和大头和尚西莲翠;才能提灯笼,赶庙会,逛灯会,猜灯迷,与发小整夜整夜的跑着追着疯玩。大人内心的苦愁不可能说给我们听,听了也不懂。他们那种过年如过关,怕过年,愁过年的心情我们根本无从知道。

    (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知道年关的。因为我们这代人是从小就让人洗了脑子的,是看《白毛女》长大的。从小就知道黄世仁腊月卅晚上带狗腿子上门逼债,把杨白劳逼得寻了短见,喝卤水身亡。还抢走了喜儿作小。喜儿不从,逃进深山,躲进山洞,以供仙、野果维生,常年没盐吃,变成了白毛仙姑。私生子一出世便一命呜乎。是《白毛女》让我们知道了年关。

   

如今,好些美女看不懂《白毛女》。她们甚至认为喜儿太傻逼。土豪算个屌,洋房大奔X5Q7卡宴算个屁!黄世仁富甲一方,有田有地,有豪宅马车,有长工丫头家奴。轮财富,肯定比现在的土豪还土豪。豪车,别墅洋房,瞅到眼里就拔不出来,一心要钓个金龟婿,嫁入豪门呢。有钱有势,即便没名分,做个小的也不所谓。喜儿也太传统守旧,太死心眼,太不开窍了。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巴不得多认几个干,投怀送抱嘞,还犯得上喝卤水钻山洞。

   

喜儿不被理解,被翻篇了。如今年前的讨债潮,却比旧社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有些人来说,过年,真像过鬼门关。好多人都熬不过这个年关。

   

窃以为,不管你乐不乐意,过年,须过四关。

   

一是债门关。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世事多变迁。而今眼目下,黄世仁和杨白劳位置颠倒了过来。欠债的是爷,讨债的是孙子。杨白劳比黄世仁还霸道还牛逼还强势。你欠我的,我欠他的,他又欠他的。三角债,多角债,连环债,欠来欠去,滚来滚去,越滚越多,利息超过了本金。末了,都欠的是银行的。而银行的钱除了资本金和保证金,用来放贷的钱并不是银行的,而是千千万万个储户的。过去,国有银行是不能破产的。咋办?几万亿滥帐死帐呆帐坏帐先是催生了四大资产管理公司,专事收破烂。收来收去,收效甚微,最后,索性打成一个个资产包,卖掉债权。后来,又是发国债,又是印纸钞,又是调利息,从而导致通货膨胀,货币贬值,钱不值钱。最终,吃亏的还是老百姓。大头子还是让广大的善良百姓替银行,替债务人买了单。资产大缩水,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多年积攒的血汗钱不声不响的就被掠夺了。

    

房贷是块肥肉,遭各家银行疯抢。年前,银行抓紧收本清息。房子抵押给银行,房奴们按揭不还,指不定这房是谁的,指不定哪天真会流离失所,重返城中村蜗居,或委身于桥洞子、下水道。一月不还,上黑名单,记入不良信用记录;两月不还,电话催收;超过三月,不是上门催收,就是法院下了传票。收税、收费、收管理费、讨工资、收社保、收医保、收房租、收物业费、收水电费的惹不起,年前也来凑热闹。马拴在槽上,想跑也跑不掉。不缴,这个年关就过不去。人家办法多得是。最简单并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停水停电,锁门封库。或限期缴纳。一旦逾期,系统锁死,施以重罚。收高利贷的,步步紧逼,有得是手腕。万一本金凑不够,也要先清息再说;讨工钱的,招数使尽,政府撑腰,只为讨回血汗钱;要借款、要劳务费、要机械费、要工程款、要定金、要押金、要货款、要保证金的,天南海北的追着债务人屁股跑。实在讨不来钱,要么找关系,要么找敢使怪招损招邪招歪招的讨债公司,要么求助于黑道,要么换条子,远约日子近给钱,免得过了诉讼时效。万不得已,才打官司。

欠债的日子也不好过。逃债躲债,东躲西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行踪再隐蔽再诡秘,还是会让全球定位的高科技锁定,被堵在车上路上亲戚朋友家。悄悄的进庄,打枪的不要。一不留神,就被堵在家里堵在公司里。蚂蟥缠了鹭鸶脚,想要脱身不得脱。软缠硬磨,日夜跟踪,蹲坑盯稍,寸步不离,连拉屎屙尿都有人看着。天天坐洋蜡,还搅得家人不得安生。更有甚者,气封喉了,走了极端。你赖我的钱,我要你的命。不惜铤而走险,雇人绑架讨债,还有把人勒死的。债没讨回,倒把自已折腾进了大牢。老实点的,胆小的,多少还有点良知的,招架不住了,想方设法,多少也要挤点牙膏出来。不然,打发不走债主。狡猾的,能拖就拖,能欠就欠。钱一卷,手机一关,屁股一拍,跑路!溜之大吉,成了土行逊,循行匿迹,音讯全无。早早的就躲到了天涯海角。有点能耐的,甚至躲到了国外。让你大海捞针,挖地三尺,也难觅踪影。就是知道他猫在某国,也鞭长莫及,拿他无可奈何。报案,往往立不上案。不是不够立案标准,就是此属民事纠纷,得找法院。反正理由多的是。

    

二是年会关。

   

年会既是时尚,也是另一个关。 有人以为年会是当代人的时髦。其实,这是老祖宗早就玩腻了的。年会与旧时的码头帮会、船帮会馆、同乡会馆文化有极深的渊源,并由此演变而来。过去,规矩比天大,讲究也很多。协会如此,商会如此,商家如此,所有的地主、老板都深谙其道。年前,他们也要扫屋净桌,上香上供,敬祖拜师,杀猪宰羊摆席口开年会。“长工短工,二十五满工”,是雷打不动的习俗。腊月二十五这天,地主、老板必请伙计们吃饭。一是发工钱发赏钱,二是宣布次年伙计们的去留。这也是民国多深宅大院,多百年老字号,且始终屹立不倒的一个重要原因。先人比我们讲诚信,比我们睿智,比我们厚道,比我们仁义。他们更懂为商之道,他们更懂先做人,后做事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秦商最厚道,也最讲诚信。徽商晋商浙商川商京商也不赖。相比现在某些搂一把就跑路,靠坑蒙拐骗,制假售假牟取暴利的短命企业和无商不奸,无奸不商的黑心奸商,他们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腊月二十五这顿酒并不好喝。端着酒盅,心里忑忐不安,生怕被老板炒了鱿鱼,丢了饭碗。

   

80%以上好做的,挣钱的生意都让国家垄断了。自然资源,行政资源也让国家垄断了。剩下一些蝇头小利交给了市场。由数也数不清,比蝗虫还要多的大大小小的公司来竞争,来瓜分,来蚕食。本大利大,肥猪添膘,瘦猪刮油。利润与风险永远成正比关系。公司越小越不好做。真正做大做强了,做起来反倒顺手。大老板与高官巨贾在一挥千金的高档会所喝着咖啡,在绿草坪上打着高尔夫球,泡着温泉,搂着小蜜,遥控手下,敲着键盘,就把大生意做成了。人家玩的是高端,玩得是资本,玩得是人脉,玩得是钱生钱。小老板最难当,小老板最苦。小老板没多大实力,没多少人脉,没多少优势。只好拼体力,拼酒量,拼服务,拼质量,拼价格,耗时间耗精力。

   

曾几何时,商人手上的算盘变成了计算器,用毛笔记帐的皮纸帐簿子变成了电脑。年会也与时俱进,早就枪换炮,升级换代了。每逢年关,年会云集,宾馆爆满,商界大佬大腕大侠大神们风光无限,各领风骚。一些所谓的名人、砖家、教授、文化学者也忙着赶场子,挣点出场费。前去捧场,附庸献媚。大厅,舞台,LED,音响,灯光,签到墙,背景墙,绝对不能少。没LED,至少要有投影。不仅大大小小的商会要开年会,大大小小,不大不小的公司要开年会,就连小得可怜,连一桌也凑不齐的一人公司、独资公司也要开。凑不齐,没关系,叫上老婆孩子好友就是。蛇大窟窿粗,船小好调头。大公司有大公司的难处,小公司有小公司的难处。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你能开,我为何不行?有钱的,为了面子,猛扎势子,开就开他个高大上;没钱的,打肿脸装胖子,忍痛借钱也要开。这是实力的展示,是人脉的扩张,是企业的推介,是无形的广告。同时也是来年谋利之必须,次年生意的保障。此风愈演愈烈,越刮越猛,一场比一场热闹大气,一家比一家奢华高档。似乎不开年会,公司就要关张,来年生意就没法做。一切靠钱说话。年会,要花掉老板大把大把的银子。宴会,节目,演员,租场地,布置会场,广告,请名星,请主持人,租服装,礼品,奖品,购物卡,红包,一样不能少。少了就不精彩,少了就跌份儿,等于钱打了水漂子。

   

年会,从古到今,万变不离其宗。它绝非请员工嘬一顿,打打牙祭,总结展望,评先创优,发点福利那么简单。员工,当然要请,而且吃了还要兜着走。但重点是嘉宾。开会是愰子,其终极目标,是拜码头,拉关系,巩固关系;创商机,续友情,联络感情

   

重量级嘉宾,必是能给公司带来订单,带来商机,带来滚滚财源的大客户。当然,能管得上你,能帮得上你的权势人物更不可怠慢。如同绝大部分招投标都是作秀一般,但凡公家较大的交易,统统都是私下勾兑,暗箱操作。挣民营老板的钱,照样靠关系。买谁不买谁,找谁做不找谁做,全凭老板一句话。官商勾结挣大钱,再难攻的关,孔方兄帮你来摆平,是路人皆知的公开秘密。只要关系到位钱到位,掌权的一句话,就能给你项目、工程、贷款、扶贫款、补助款、赔偿款、订单、采购单,就能给你减免税费、手续费、管理费、土地出让金。就能让你赚个盆满钵溢。

同理,他老人家一不高兴,发句话,也可卡死你拖死你整死你,再好的项目也会让你做不成,让你的辛勤努力付诸东流,让你的前期投入打水漂子。

就连一些无品级的小贪小吏,也得罪不起。他虽不会给你批文批钱批项目办事,他不能成事,但却能坏你的事。不请不送,各路神仙不拜到,指不定吃拿卡要惯了的,能管得上你的他在会上冷不突突的冒出一两句话,出个馊点子,就会让你运作许久的好事泡汤。或者过完年他就会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来搜事儿,来查你罚你扣你封你抓你骚扰你。幸好出台了八项规定。这下,不仅烟酒降价,大大降低了企业的年会成本,而且好多官吏也怕因一顿饭而丢了乌纱帽,再也不敢轻易在年会上闪面露脸,打打秋风了。

    年会开完,老板腰包瘪了一大截,心痛的直哼哼。一盘算,请来的一百个人中,用得上的也只有寥寥几人。眉头一皱,脸又板起来了。难怪人们调侃道:老板,就是成天老板着脸的人。

   

三是回家关。

   

一到年关,就迎来了返乡潮。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无论官多大,无论钱多少,倦鸟要归巢,船儿要归港。漂行万里,落叶归根。儿行千里母担忧,父母亲眼巴巴的盼着在外打拼的儿女早日回家,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团年饭。游子们怀揣银行卡,里面有劳作一年挣来的血汗钱。他们要用它去敬父母,盖房子,娶媳妇。

    飞机、动车、快车、绿皮车、大巴车、卧铺车,顺风车,方向不同,目的地各异。有钱的打飞的,没钱的打拐的,不怕冷的开摩的,各有各的走法。摩托还乡潮在公路上形成了一道全世界独一无二,十分靓丽的风景线。有车一族很自豪,拉上媳妇子女,一踩油门,驶上了归途。有照没车的,或租或借或拼,风无阻,朝着家乡一路狂奔。

更多的人选择了火车。因为便宜、安全、省事。数万人聚集火车站,百万人挤爆网络。大包小包,大箱小箱,大人小娃,挤来挤去,争来抢去,人山人海,风餐露宿,只为一张票,只为一个座位,只为挤上车,只为早日回家。

沿海城市空了,大中城市空了,城中村空了。他们的暂别,身后留下了一座座空城。

    

这是全球最大的季节性大迁徙。数以亿计的侯鸟要从祖国的四面八方飞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去尽跪乳之恩,去尽反哺之意。过完年,一拨又一拨的返城潮涌来。侯鸟们要重返他们熟悉劳作,追逐想的地方。

    政府给力:保证让每一个旅客都能回家。

   

中国自古就有不衣锦还乡,如同夜归一说。有些人再穷也要扎个势子。回到家乡,真是人人衣着光鲜,个个容光焕发。腰杆倍儿直,气宇轩昂,气吞山河。好像都是在外发了大财的大款。明明穷马仔一枚,25块一包的“芙蓉王”觉得吊价,至少要抽“硬中华”。其实,往往口袋里装两包烟,散出去的是好烟,躲在一旁悄悄抽的却是几块钱一包的劣质烟卷。有人太好面子,不管是否需要,不管能否养得起。借钱,按揭也要买辆车开回老家过年,好在同学亲友乡亲们面前显摆显摆。以此来证明自已是“成功人士”。在他们心中,车子不是交通工具,而是道具,是脸面。是用来撑门面,广而告之,相互攀比的。扎势,是因为穷,没地位。不扎势,就会被认为混得背,会让人瞧不起。所以才装腔作势,拉大旗,做虎皮。真正的大款是用不着扎势摆阔的。大款不扎势,因为他是大款,没必要扎势。开辆破车,人们会认为他低调;系条20块钱的皮带,也会被认为是万把块的行货。

   

一时间,几万辆车挤爆小县城,车都没处停。奥迪宝马奔驰满大街都是,玛萨拉蒂、宾利、悍马、劳斯莱斯豪不稀奇。开个桑塔纳回来都嫌丢人。豹子、同花顺吉祥号也屡见不鲜。

熟人见面必问,开车回来的?似乎在这些人眼里,车就是地位和身份,就是财富的象征。

或许他们忘了,世上比车子值钱的东西很多。其他不说,北京西安随便一套大房子就值好几辆车。一些老板,尤其是矿老板,搞建筑,做工程,搞开发的老板。拆东墙补西墙,拆了南墙砌北墙,欠一屁股两肋巴,可就是热衷于三天两头的换车。管他三七二十一,给皇帝买马的钱都敢用来买车。车子越高档,排量越大越好。开个10万块钱的车,十万块的生意也搞不定;开个200万的车,兴许就能签下一个亿的合同。开着几百万的车,自已心里像块明镜,帐上几万块都没有,公司运转全靠磨帐挂帐,火烧长虫节节煨。过了今天,鬼晓得还能不能熬过明日。豪车不仅能扎势,当道具,证明自已有实力,它还有个特珠功能——抵债。农民工讨薪,劳务公司逼劳务费,供应商逼材料款,商家逼设备租赁费,商混站逼商混款,几十个职能部门催收税费,实在逼急了,不还不缴就难过年关,就用车来抵。八、九十万的车最少要顶他个150万,不要去球。房是租的,人是聘的,钱是借的,车是欠的,设备是赁的,东西是赊的,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车一顶,还了债,还猛赚一笔。老板偷着乐。

   

四是人情关。

   

感谢改革开放。起码,它把温饱问题从根本上解决了。有些人怀念文革,爱怀念那个左倾时代。社会是在发展的,历史的车轮是前进的。对也罢,错也罢,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我不希望开历史倒车,回到那个时代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怕饿肚子。饱汉不知饿汉饥,饿饭的滋味儿是不好受的。不管别人咋想,反正我是绝不想回到那个荒唐的年代。

    因为有了改革开放,所以吃饭穿衣早已不是问题。农业税免了,学杂费免了,还有新农合。农村娃不仅上学不花钱,还有蛋奶工程、营养午餐,校车工程。这是千百年难遇的幸事!

    务好一亩三分地,吃粮吃菜不愁,起码饿不死。移民搬迁、“三下乡”、新农村建设、饮水工程、精准扶贫.......小洋楼住着,农家乐开起。农民的小日子远比城里人滋润。

   

年关来临,陕南农村照例是要杀猪过年的。腊肉挂满墙,熏血耙耙灌香肠,陕南的年极有特色。不杀上一两头猪,那就不叫过年,那就没有年味儿。老规矩是腊月二十三杀猪,腌腊肉,做血豆腐干,吃泡头肉;次日打扬尘,送灶王爷上天;腊月二十九卤肉,腊月卅吃团年饭;初一不出门,初二回家门,媳妇回娘家;初五闹灯;过完十五的元宵节,年才算过完。

过年,痛快是痛快,可人皮难背,礼太多太重。且相互攀比,水涨船高。走哪些人家,送哪些人,送啥礼,送多少?伤透脑筯。有时,礼没送对,花了钱人家还不领情,自已找气怄。拜年拜得头晕,走人家走得腿痛,发红包发得心痛。走东家,访西家,串南家,拜北家。陕南人待人实诚,厚道热情。酒肉连席,丰盛无比。磨子会,转转席,八凉十热一汤是起步。平时再省俭的,过年也要奢侈一把,生怕怠慢了客人。无酒不成席,逢场必喝,喝酒必醉,一天几顿,不喝不行。大杯醉不倒,小杯撂翻人。酒过三巡,应关、打通关,单挑、自由结合。划拳,打杠子,猜宝,比大小。把陕南的酒文化发挥的洋洋洒洒。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一喝就喝他个酩酊大醉,昏天黑地。一喝就喝他个胃出血,喝他个现场直播。直喝得扶墙走,墙走我不走。

拜年,走人家,不提礼物是不行的,打空手当然不礼貌。除了遮手礼,红包不可少。父母兄弟姐妹,长辈,七大姑八大姨礼数都得到。拜访同学好友,也不能两个肩膀抬一张嘴。小孩,红包更少不了。小孩儿瞅着你的钱包,大人同样盯着你的钱包。就看你大方不大方,待人公平不公平。若送他娃五百,给我娃才包二百,无形之中,就结下梁子了。压岁钱早已颓变为一个怪胎,变得如此世俗功利。再不像过去那样,意思一下就行了。它充满了臭铜味儿,相互攀比成风。有钱的,出手阔绰;没钱的,咬紧牙关也要神装。其实,发红包的人心里是万般的不乐意。虽说没人逼他发。但没人逼也要发,不乐意也要发,因为,这是年关。

    

少则二百,多则五百一千。少了怕人笑话,多了又心痛。红包包少了,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却在嘀咕:这么抠门,如此小气,还讲究是在大地方混的,发了大财之人。礼送了,红包发了,无奈囊中羞涩,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有钱的没钱的,都叫苦不迭,都连天抱怨。唉,这个年把人过的。过个年,有人胖了一圈儿,有人脱了一层皮。都说年把人过穷了,过怕了。辛苦打拼一年,全贡献给了可怜的面子。

年关,这关那关,关隘很多。篇幅所限,不胜枚举。

让人欣慰的是,好些人已厌倦了这个变味儿了的年关,看淡了这个可怕的年关。他们要么选择留守,要么选择逃离。有的逃往外地,条件好些的,逃往国外。

    

唯有一类人过年不发愁,那就是贪官。对他们来说,年关不仅不是关,而且还是一个丰收季欢乐季,是升官发财的佳节。

   

中国有句俗话:礼多人不怪。陕南有句名谚:伸手不打上门客。贪官们巴不得天天过年。有的整个正月,哪儿也不去,成天猫在家里坐等前来拜年送礼送钱的。心细的人还掐着指头盘算着某某不来,是不是看我快退二线了?某某狗东西好没良心,刚给他办了那么大件事,也不来表示表示?一个年过下来,卡上又多了几个零。

    

清官也不少。清官怕过年,是因怕得罪了送礼的。送礼的贼精,好像人人都长了双千里眼,顺风耳。好像个个都有卧底在第一时间为他们提供准确的情报。清官就是躲回到老家,躲到了千里之外的亲戚朋友家,他们也能辗转找寻到你,为你献上他们精心准备的爱心。与老百姓礼尚往来所不同的是,贪官是不用还礼的。好比实屁眼的貔貅,只进不出,只吃不拉。礼也在变化。送烟酒的少了,送水果、保健品、营养品的少了,送现金、银行卡、购物卡的多了。有的为图省事,干脆微信支付。凡是买好烟好酒的都不是自已享用的,凡是享用好烟好酒的都是自已不掏钱的。礼品收多了,享用不完,又舍不得送人,就处理变现。于是乎,回收礼品、名烟名酒的小店满街兴风起,似乎专为贪官们所开。

    

当官的有当官的难处,官场有官场的游戏规则。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不能光收不送。收一点,送一点,存一点是护官符。君不见,跑官的,每到前年和换届前,就不分昼夜的跑开了。乡镇跑县上,县上跑市上,市上跑省上,省上跑中央。腿子硬的,越级跑。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马上就动。说你行,不行也行;说用你,不能用也要用。升官要跑,保官也要跑,已成官场潜规则。

   

陕南还有句俗话,叫做好吃难消受。走多了夜路,总要遇见鬼的。世上总是一物降一物的。人做事,天在看。权再大,也大不过天,大不过法。在反腐高压态势下,贪官们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栽了。他们也有怕的人,也有怕的事——他们最怕半夜里敲门声,最怕听见警车叫,最怕纪委,最怕双规。

   

年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们面临的一个最危险,最具潜在威胁的鬼门关。

                  

作者:周建国 2016年2月11日(初四)于西安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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